這里三位作者的作品,都與文化有關。
馬召平的筆端,流露出他對于鄉村生活的文化記憶。年少時期的鄉村生活經歷,是作者生命的根柢,這構成了他作品的藝術底色。那條名叫榆樹的河,那些與這條河相依為命的鄉親,以及蒙懵少年的歡愉時光,已隨時間溜走。它們鮮活的面容,還清晰地保留在作者的記憶深處,并借助于如流水般清澈明麗的文字得以復活。
追憶逝水流年,不止關乎人的生理記憶力。記憶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文化。在中國文化里面,鄉村生活是一幅又一幅充滿田園詩情的畫卷。強大的文化傳統鑄就了牢不可破的鄉村意象。馬召平復制鄉村生活,他的記憶就像是一位編輯家,剪裁出深情款款的鄉村圖景,生活的經歷和文化的意象被他得心應手地融為一體。
昨日黃花已零落成泥。馬召平的榆樹河已經沒有了水氣,與河相關的神圣而美好事物也只能在夢里追尋。諸神沒落,惆悵不已。追憶那一段失落的生活,可以用來說服自己,生命中曾有一段經歷,它的光影和色彩,依然鮮亮如初。
同樣,陳元武也是在追憶。不同的是,他不是在經歷中搜尋,而是在塵封的歷史中翻檢。他筆下的物什,直接承載著厚重的文化傳統。他的“銅鏡”,是取氣五行,辟去不祥的神奇傳說;他的“大尊缶”,里面盛的是古人的人生風情。其作品的厚重感,來自作者豐富的學識,源于悠久的歷史文化。其作品的韻致,來自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源于漢語精練、詩化的文學傳統。他似乎也是在說服自己:“風起風落,轉眼已是兩千年”,千年的傳統,仍然活著,仍然在我的脈管里面流動。
陳沒落走的是另外一條路。他所選取的依然是我們習以為常的傳統文化事物,而獨特之處是他把外在的生活現實轉化為內在的意識流動。歷史和現實、傳說和想象、經歷和夢幻,被他的意識拆解成一堆碎片,然后隨他的意識一起流動起來。
“意識流”常常被視為是現代主義文學的一種表現手法,其實它不僅只有方法論的意義,它的意義更在于為我們打開了長期被理發思維封鎖住的非理性思維的巨大的“黑匣子”,開拓出了文學表現永無窮盡的新領域。
陳沒落的探索很有意義。用“意識流”寫詩寫小說,已司空見慣,而用于散文寫作,比較有創意。讀他的作品,如看萬花筒,那些五顏六色的碎片,可以旋轉出炫目的圖形和花朵。回歸內心,追尋的是自我,是說服自己,開掘出靈魂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