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召平 男。1973年5月出生。陜西岐山人。陜西師范大學畢業,文學學士。著有詩集兩本。系陜西作家協會會員。現在媒體從事新聞記者工作。
一
今夜,一條河流又再次來到我的睡夢,像一場沐浴,也像一次澆灌。片片的水聲閃著亮亮的光芒,我是赤條條的身子,我是一個頑皮的孩子。我浸潤在滑溜溜的水里,像聽母親的呢喃一樣,聽榆樹河潺潺的私語。在榆樹溝里,草是那么的綠,失車菊開得那么燦爛。野草莓大片大片紅了的時候,孩子們就在榆樹河里沖草莓吃,吃得胃里酸酸涼涼的。渴了喝榆樹河的水,困了就枕在厚厚的草地上。在榆樹河,有那么多的神秘故事,比如村里人說榆樹河流淌的榆樹溝里有豹子,還有人說有狐仙,總之,平淡無奇的日子里因為有了榆樹河,變得有趣起來。狼是有的,我就見過一只母狼帶著兩只狼崽在曬太陽,大尾巴拖到了地上。我還以為是狗,自顧玩耍。回家給母親說了,母親大喊起來,她說那就是狼呀,榆樹溝的狼吃過不少孩子的。到了冬天,即使大雪覆蓋,河水流動的榆樹溝里依然有著一片一片的綠色,有著生命的跳動,似乎在它的滋潤下,村莊的樹木個個長得異常茂密。
二
榆樹河其實并不是一個完全意義上的河流。一條迂回的水渠,它逶迤在距離村莊不遠的一條叫做榆樹的溝里,所以叫榆樹河。淺淺的流水滋潤著滿溝壑的樹木,樹木又用它茂密的葉子遮蔽著河水的清澈。榆樹河其實只能算得上是一條小溪流,沒有波浪沒有駭濤,無聲無息。但村里人都叫它河。有了臟衣服就去榆樹河,天旱澆菜地就去榆樹河,要乘涼就去榆樹河,往往大人找不見小孩的時候就一定要到榆樹河去找,因為那里是村莊的孩子唯一樂園。摸泥鰍、捉碧螞(一種蝌蚪類的小游蟲)、圍小魚,爬到那些瘦小的野杏野桃樹上去摘澀酸的果實,甚至鳧水——只能把屁股埋進去的鳧水。榆樹河是村莊的樂趣也是村莊的驕傲。17歲離開村莊走向城市后我似乎才感覺到,對于干旱的北方來說,沒有多少人見過真正的河流和大海。水是多么珍貴的東西,尤其是一條長流不息的水,對于村莊來說是多么重要,所以,往往人們說起榆樹河的時候,臉上都充滿著敬畏和自豪,因為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原因是——在有著9個自然村上千戶人家的草西村,只有我們馬家莊流淌著這么一條小溪。令我不解的是,榆樹河流淌的榆樹溝里沒有一棵榆樹,倒是長滿了歪歪斜斜的柳樹和白楊樹。它們在榆樹河旁閑散地舒展著身子,把長長的枝條伸進清清的河水中。
三
榆樹河的源頭在北邊的山上,這是村里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是堆滿石頭的北山那么干旱,村莊離北邊的山那么遠,為什么到了我們的村莊才從地下冒出來,形成一條小溪流,為什么離開村莊后又鉆進前面的溝壑深處,再也不露身影呢?這些謎底是無人能夠解釋的,包括那些神神道道的巫婆們,她們游走在各家各戶,能牙利齒地料理著紅白喜事,為迷信的莊稼人超度靈魂,可對于榆樹河的秘密她們卻保持著沉默。許多時候,她們作法祈禱就去榆樹河里舀水,為有著災難的人洗身。我曾經見過降霜的十一月,黑頭的父親就在榆樹河的水邊哆嗦著擦洗身子,他在一次干完農活回家后就渾身發燒,不思飲食,他的妻子找來全草西村有名的巫婆。巫婆燒紅菜刀念念有詞后說,你家的人是在榆樹溝里遇見了妖魔,要用榆樹河的水洗身子,水不能燒開,必須用涼水才能洗去晦氣。傳言如同圣旨為榆樹河增添了又一層的神秘。在洗了幾次還不見效果后,黑頭的父親干脆自己在很冷的天氣里去榆樹河邊洗晦氣。但他還是死了。他越來越消瘦,40出頭的人走路都要拄著棍子。他的臉色黃得像一張燒紙,曾有人建議他去鎮上的醫院看看,他執意不肯,他說看病要花錢的,再說已經請人念弄過,熬過這個冬天就會好的。冬天過去了,可他死了。他死在了榆樹河傍邊的坡地上,好像有意給自己選一塊風水寶地。他的死讓村莊有過一段慌亂。但沒過多少日子,一切又都平靜下來。黑頭隨著母親改嫁到了外地。我記得他天天坐在他家的后院,他的母親在屋里與媒婆討價還價。他母親要求帶黑頭與他姐姐一起走,對方就是不愿意讓他姐姐一塊嫁過去。幾次,到了吃飯的時候,母親讓我叫黑頭到我家吃飯。黑頭倔強,不肯,他一邊啃著發硬的饅頭,一邊默默地流淚。他上初中的姐姐在里屋也是不停地流淚。最終,他們都去了外地,就是榆樹河的發源地——北山。黑頭的奶奶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了,天天在門口自言自語地說,北山連玉米都種不活。黑頭父親的死給榆樹河蒙上了陰影。有一段時間,大人們不允許孩子到榆樹河里去,那些勤勞的農婦們也不去河里洗衣服了,只有我傻傻地在榆樹河邊跑來跑去。有一次我還發現了一只烏龜,小小的烏龜,慢慢地爬著,它又是從那里來的?我好奇地圍著它,用樹枝把它翻過來,看它再遲鈍地翻過去。我想喊伙伴們來看,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只有我一個人在河邊奔跑。
四
榆樹河的水永遠是那么清澈甘甜,里面長滿了柔軟的水草。有時候我們趴在下游大口大口喝水的時候,村莊的牛就在上游美美地啜飲著。那時候牛跟人是一樣的,甚至牛比人吃得好——我曾親眼看見過父親把磨好的玉米面專門留給牛拌草吃,而我們整天吃蕨根菜——一種苦澀的野菜。父親說,牛一年要犁那么多的地,它是家里最命苦的。父親理解牛,牛也理解父親。每次犁地的時候,不用父親吆喝。牛總是端端整整地把地犁得剩不下一個硬塊。其實,村莊里把牛看得比人更重的人家不少。牛跟人住在一個屋子的都有。所以,牛在榆樹河上游喝水我們在下游喝水,沒有人會計較什么和在意什么。但村里人卻從不在榆樹河取水喝。他們的說法一是榆樹河的水少,必須保證灌溉。二是榆樹河是老天爺給我們的神水,要讓水永遠滿滿的清清的。所以,各家各戶都打水井,吃井水。井里的水也很甘甜。一般打十幾米就能涌出水。村里的老人說,水脈相通,我們井水里的水也是榆樹河的水,要不哪來這么甜,做的苞谷糝這么好喝。那時,外村打井得打一個月深要二三十米,而井里的水卻是澀的。我的小姨就嫁在離我們村五里的高陵村,家里的水經常是苦澀的。她每次都對村人說,我們娘家的水呀,甜得像放了花蜜。所以,凡是姑娘們都喜歡嫁到我們村,除了我們村的地全是平平整整的良田外,水也是主要原因。許多村的人都認同這么一個說法:就是我們村的孩子聰明,年年都有考上大學的。而這,在他們看來,跟水有很大的關系。
五
榆樹河斷流的時候正是三伏天。平原上熱浪滾滾,人一動就全身是汗。原來清水滿溢的井里也只能吊上半桶混著黃泥的水。剛剛露出頭的玉米苗已經卷成了一條條干癟的菜蟲。干旱了很長時間的村莊終于決定去河里舀水喝的時候,榆樹河卻突然干了,曾經流動的水只剩下細細的一縷,水草全都倒在河道里。丑陋的蛤蟆布滿了整個榆樹溝。村莊的老人們開始在寺廟里祈禱,大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神靈。有人傳出謠言,村莊有難要降臨了。許多人已經顧不上干渴了,人們從早到晚為榆樹河擔心著,為一種莫名的恐懼而失意著。瞎眼的六斤婆坐在門口,一個勁地念叨:娘要斷奶了,娘要斷奶了。當年,她是村莊最美的新娘,從四川逃荒過來,她經常到榆樹河邊去洗衣服,就引來許多懶漢的觀望,為此她經常挨丈夫的打。她曾經計劃過要逃回四川,是榆樹河挽留了她。夏天的夜晚,她經常叫上幾個孩子,到河邊唱四川民歌。后來她的丈夫得病死了,兒子被車碾死了。她哭瞎了眼睛。我曾經走進過她黑暗的房間,吃過她烙的麥面大餅,任她的手在我頭上撫摩。我一直奇怪她一個瞎子怎么能烙出那么好吃的餅子。我曾經給她提過水,僅僅是為了吃她的餅子。
榆樹河斷流了,那是真正的斷流,沒有一點水氣了。榆樹溝枯萎了,曾經蔥郁的植被消退,露出大片黃土。樹木也被人們砍伐了。只有一些灌木叢扎在溝里成為野兔的家。村莊的人開始淘井,一些人叫來了打井的機器。水打出來了,水卻是苦的。原來只需搖十幾下轱轆的井繩現在要接長到三十多米,燒開的水里常常有一層水垢。水渠里的水也來了,是縣里水庫的水,只是澆了淺淺的一層地皮。后來,全村人吃上了自來水,人們似乎忘記了榆樹河。似乎榆樹河只是在夢里出現過。只有我在遠離故土十多年后,還清楚地記得榆樹河,我想,如果我還在村莊,如果我還從榆樹溝里穿過,我是否會做短暫的佇足,像一棵汲取了榆樹河河流的樹木一樣,為一條再找不見的小溪流而追憶、感激。我是否有濕潤的眼淚,落在這片越來來越干涸的土地上。
春天的馬家莊
雪融后,田地里就露出了麥苗。路上還有粘粘的泥巴,德福叔已經提著鐵掀邁進了田地。他是村莊最勤勞的人,大人小孩見了他都叫德福叔,他從來不介意。他在地里撒著早在冬天堆積好的豬糞,就像播撒著一場春雨。他脫掉了棉襖,只露出單衫。漸漸的,鄰家的地里來了人,有女人也有小孩。其實,春分時刻的大地,干癟平實,油菜苗薄薄地趴著,蘋果林樹,枝條早已修剪,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但人們都走出家門。李家老二就一個人蹲在自家地中央,像思考什么大事情一樣。年輕的村長大寶說,能想球事,還不是在拉屎。李家老二總是要在早晨起床后憋著一路快跑到屋后自己的自留地里拉屎。太陽暖暖地升高,村頭的祠堂里也站滿了人,都是些大媽大嬸。她們合計著上香的日子,訴說著節氣的事情。一個婦女突然驚訝地說,天氣真變了呀,我昨晚放在案板上的剩飯今天全餿了。那是一個剛過門的新媳婦,她說話的時候,還穿著鮮艷的紅衣裳,她的話引來大媽大嬸的責怪,立春都幾天了,東西是放不住的,你怎么會不知道。這時,雞呀,狗呀的也都被節氣糊弄得四處亂串,而貪吃的羊已經跑到了河灘尋找青草了,它顯然饑餓了一個冬季,但哪里有嫩綠的草呀,所以它溜進麥地里,又被趕了出來。它耷拉著長長的胡須,就去啃崖邊的野棗樹,也只有野棗樹上冒出了一點點綠色。在村口的青石板上,依然是老阿婆似睡非睡的靜坐。從夏季到冬季再到春季,她總是一個人盤坐在這里,她已經沒有了親人,她是一個五保戶,死活不進鎮養老院的五保戶。她迷戀著村莊,像迷戀著一個幸福的死亡,一個永恒的回歸。其實,在村莊,有不少人等待著死亡,他們有些比老阿婆年紀還大,只不過他們已經習慣在孤獨的屋子里看春來冬去,看風來雨去。
屋里只有桂花嫂在忙活著,她吆喝著丈夫抱來柴禾,打發著女兒從雞窩里掏來雞蛋,她自己也跑到了地頭,拔了掩埋在土里的蒜苗,大蔥。她還從地窖里挖出了紅蘿卜白蘿卜,她削著發芽的土豆。她要做一頓豐盛的午飯,因為兒子今天要出門了,要到南方打工去了。兒子還小,只有18歲,他只上了初中,但個子瘦高,一頭黑硬的頭發。一家人忙活著,只有他坐在堂屋里,看燕子壘窩,聽收音機里的流行歌曲。土炕上堆滿了母親收拾好的行李,足足有2大包,除了一床被褥,里面塞的全是衣服,有棉衣,單衣,毛衣,秋衣,光褲頭就有10條。母親還要給他塞幾雙布鞋,都被他拿了出來,為此他和母親鬧過別扭,母親為此哭過。兒大不由娘,孩子已經不喜歡白底黑幫的布鞋了,不喜歡母親的叮嚀了。外面是個什么樣的世界,母親是不知道的,兒子知道,就連剛上小學的女兒也知道,他們合起來數說父母,現在已經沒有人穿這些東西了。這個時候,父親就說,給孩子多帶些錢吧,需要什么就買吧。母親不再言語。錢是要借的,她年前就去過娘家,沒借到多少,大年初一的時候,她也到幾個要好的妯娌家去過,也沒借到多少。她們像打發乞丐一樣,給她的不是二十就是三十。她們知道,桂花嫂家全是吃飯的口,沒有掙錢的手。沒有辦法,桂花嫂賣掉了正懷著牛犢的牛,她為此幾個晚上都沒睡著覺。
睡不著覺的還有忠魁叔,他穿著黑衣黑褲的厚棉襖,正躑躅在自家的蘋果園里。陽光那么好,他卻一臉的沮喪,正在為自己的一個決定而不安地焦躁著。他用手摳著眼角的眼屎,就像一條蘇醒的狗熊。一開春蘋果園就要澆水,施肥。蘋果樹栽了200多棵,可全是賠錢的貨,果子長得瘦小,身上還帶著疤。起初他找過鎮上的技術員,也趕過縣里的科技大集。伺弄了幾年,果子大了,味道比井水還澀。這蘋果樹就像自己的媳婦,一生一個女兒,不爭氣呀。他也是村里第一個栽蘋果樹的大戶,當初大隊干部說,你是能人,給大家做個樣子,種糧食來不了錢,還是要栽蘋果樹,那果子可是金蛋蛋呀。他栽了,栽的時候,像干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老婆烙了一蘿又一蘿的油餅,端到地頭給大伙吃,他買來金絲猴煙給大伙一根一根地抽。那時,忠魁在村里就像一個地主,連村長見了他都說,你快成萬元戶了。球,摸著已經粗壯的蘋果樹,忠魁恨恨地罵著,罵誰呢,他不知道。自從這樹掛上果子以后,他沒安生過,全家老少一年都忙在園子里,他在園子里搭了看護的棚子,還買了兩只狗,但果子賣不了多少錢,萬元戶沒做成,倒落了別人的數落。他是做了示范戶,村里許多人都種上了蘋果樹,都是撿最好的地栽,他也成了土專家。
蘋果收獲的時候,堆滿了院子。沒人買,孩子把這當饅頭,天天上學嚼著吃,有些爛掉的就扔給豬吃,豬吃過了還拉肚子。后來大伙都詛咒起了土地,像詛咒命運一樣。大家都在家門口指桑罵槐地晃動過,也在忠魁家的麥場上有意提起過。曾經趾高氣揚的忠魁不想與大伙辯理,倒是他的老婆回應了幾句,他老婆說,當初眼熱啥?我們可沒有讓大家種。那個中午,忠魁的媳婦一直在麥場上呆著,連飯也沒做。借著暖暖陽光忠魁終于動手了,鋒利的斧頭砍在已經粗壯的樹上,硌得手疼,但這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他的媳婦跑到了地頭,他六個女兒跑到了地頭。你耍二球呀,老婆急得像要哭出來一樣,但村里的人沒有一個大呼小叫的,他們抽旱煙的,給牛撓癢癢的,聽收音機里吼秦腔的,蹲在土堆上吃面的,沒有一個吃驚的。可惜的是,在春天砍掉這些樹木,已經錯過了一季麥子的收成——今春的地是種不上了。
晌午的時候,桂花嫂的兒子踏上了朝南的大路,氣溫是越來越高了,兒子穿得很單薄,他最終只背了一個包。他沒有回頭,從這條路上走出了多少個倔強的孩子,但沒有回來幾個人,不是村莊的貧窮,不是村莊的愚昧,而是村莊太孤單了。兒子是村里走得最晚的孩子,剛過春節,就有許多孩子相約出門了。村莊剩下的都是些婦女和孩子。桂花嫂站在土崖邊,孩子已經走遠了,她心里還在想:孩子只吃了兩碗臊子面。要是平時,他能吃10幾碗的,桂花嫂喃喃自語。有蝴蝶飛過來,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承受著多少力量,沒人能知道。再過些日子,耙完麥苗,丈夫也要走了,他要跟著鄰村的建筑隊去城里蓋樓房了。要不是去年冬天摔了腿,他也早已出門了。桂花嫂像她的名字一樣漂亮,是馬家莊方圓十幾里的能干女人,但現在她老了,她的手繭厚得能用刀子刮了,她的皺紋也已經從眼角伸到了臉頰。她有胃病、關節風濕和偏頭疼,她沒去過醫院,都是貼膏藥吃止疼片。在這個美好的春天,她有一些困乏,眼睛酸酸的,但她還站著,伸向遠方的路模糊了起來。兒子走到那了,兒子什么時候又再回來。她不知道,為什么春天越來越安靜了,只有麻雀的叫聲而沒有喜鵲的聲音……
傍晚的時候,村莊下了一場雨,雨不大,忠魁還在砍著蘋果樹,鄰家地里也響起了砍伐的聲音,大家心里明白,再過些日子,土地全都要露出來了,那些冬眠的蟲子也要被翻出來,四季重新開始。但該栽什么該種什么,大家心里都有譜。這時,從田野里看村莊:土房子交織著新樓房,梧桐花粉嫩嫩地開著,打麥場上放著不少的蜂箱,這時應該是蜜蜂抖落花粉的時間,那些來自異鄉的放蜂人戴起了紗帽,馬家莊的蜜多么稠密而又香甜,那個放蜂人趕在蜜蜂前嘗了一口,他的笑是舒心的。當村莊所有的人遠離村莊時,只有放蜂人留在那里,他會從任何一家的水井上提來水,做飯。然后把泔水倒在棵柿子樹下,對著寂靜的村莊抽煙。有一群雞跑過來了,帶頭的是個好看的大公雞,它們今天在村莊里刨了一天,終于在這里找了幾顆米粒。它們每天都在找尋,其實就是幾粒米,幾條蟲,吃飽了,它們也會像豬一樣懶洋洋地臥倒。
桂花嫂正在回家的路上,一些放了學的孩子快樂地從她身邊跑過,他們有做不完的游戲,他們從來不喜歡被束縛。桂花嫂的丈夫跛著腿從村子里面出來了,他在找桂花嫂。天上好像下雨了,雨滴在臉上滑滑的。這是入春后的第一場雨,盡管莊稼還不是很需要雨水,但雨下起來了,誰又能阻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