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豆娘（外九首）

豆 娘

我一直以為你是豆子的母親

從于文治那里知道

你原來是一種昆蟲

綠色的

輕的

可以站在草葉頂端的

是么

即使我的手再大

也沒有草葉的力量

托住你的美麗風華

而自己不變成一團散沙

微 雨

我看著她們從微雨中穿過

這些在生活中麻木

卻為生存驚悚的人

這些以出售自身為業的人

我認識其中的一些

像好姑娘一樣

煩惱，騷動，虛榮

同樣的生命鐘

一樣不少的苦惱和毛病

她們的每一天

都是所剩最好的了

這些從山頂

往下墜落的花

垃圾場

一生都在努力

把自己建成殿堂

到頭來卻發現

成了一樣不少的垃圾場

面對這個結局

也已經不再絕望

想想吧

世界已成為碩大無朋的垃圾場

我們還有什么好希望的

我們還有什么好絕望的

烏托邦

你要的幸福永遠沒有

你便把擁有的當成幸福

即使一路受罪

也當成恩賜

繼而把張大的傷口

也想成光榮的勛章

一個詩人和一個陪酒女在親愛的家鄉

節日我們一起在家鄉田埂上行走

談論城市和新鮮的玩意

就像兩個心情疏朗的漫步者

一個地方出走的人

家鄉身邊我們回復單純和平等

節后你又要加入離鄉的人流

回到夜總會拼命喝酒

姑娘，你的神經涂上了城市的油垢

春節的麥苗幫你清掃

你不是不要自己的家鄉

但你卻必須遠走

你不能再變回一棵樹

栽在故鄉的泥土中

也不愿再做回一撮麥苗

匍匐在田壟里

可在另一個地方

比麥苗匍匐得更深

無論是我

無論是你

父 親

父親是個低調的人

曬在陽光下的日記本

是安全的

我們看不到

母親看不懂

云豆的花開在籬笆上

蜻蜓飛飛停停

旁邊是舊年麥子的陳香

糧食要常拿出來曬曬

父親木箱子里的筆記本

也要見陽光，除除蟲

這可不是為了長久保存

因為后來

他把那一切

都付之一炬

我對父親的過往

也因此永無可知

也因此永遠好奇

春天如期而來

春天如期而來

愛戀如期而至

俗氣的春雨和似曾相識的愛意

仍然讓我們心生不軌

生命是一條什么線？

生命是一種沉溺

一些小小的憂歡的反復

領我們走進越走越深的水

房 子

勞碌一生

只為了住的地方

身體住的地方

愛欲住的地方

一個家

一個女人

很多人終其一生

也沒有找到

內心住的地方

小小孩

小小孩

小到

一躲進被子

就找不到了

睡眠的孩子

藏在棉花中

就像一尾青蟲

藏在森林里

中 秋

今夜我要你關了所有的燈

只留下一盞

今夜我要你無視所有的高樓

只看見這道城墻

今夜我要你關閉所有的聲音

只聽這草叢

今夜

我讓你關了所有身外之物

看一看內心

今夜我要忘了所有的人

只思念你

還有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