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三毛作品的獨特風格

三毛離開人世已經十七年了，但她的作品依然具有著不變的魅力，在那些美麗 的文字后面， 我們仍可清晰地看到三毛如花的笑顏。三毛作品的文字中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涌動，因此， 她的文字是常青的。

一、濃郁的悲情美

三毛的作品由內而外地浸染著悲劇的美感。她用看上去平和真純的筆觸向人們一點點展示她 內心的疼痛、生活的艱辛、平凡人在人間無助的掙扎，以及對生命的感悟，那些樸素的文字 里滿是淚水。

三毛經歷了灰暗的少女時期和多舛的青年、中年時期，使得悲情成了她作品的基調 。在她少 女時代長達七年的自閉生活中，她蜷縮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里，感受著自己內在的碰撞。在 那樣的封閉和孤獨之中，三毛不可避免地強烈地關注自我，總是處于非常敏感的狀態(tài)，特別 是能夠十分敏銳地捕捉到疼痛的感覺，并且有意識地將其放大，使自己身陷其中而難以自拔 。這種對疼痛的敏感一直在三毛的性格中保持了下來，并對她日后的寫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她用善良、憂傷、憐憫的目光關注自我，關注周遭的世界，因此，她作品的字里行間總是 溢滿了悲情的美麗。如《夢里花落知多少》是三毛寫給荷西的最悲傷也是最美麗的文字：“ 埋下去的是你，也是我，走了的，是我們。”、“我渴了，人倦了，也困了。荷西，那么讓 我靠在你的身邊。再沒有眼淚，也沒有慟哭，我只是要靠著你，一如過去的年年月月。”對 荷西的追憶、眷戀、不舍都在那些帶淚的文字中奔涌當這樣悲傷美麗的文字在眼前流動的時 候，淚水總會不經意地就模糊了我們的眼睛。盡管“沒有眼淚”，也“沒有慟哭”，卻能明 顯體會到作者揪心的疼痛和絕望。正如三毛自己所說：“我的手寫我的口，以我的口，表達 我的心聲。”三毛內心深處的陰影和疼痛，總是不經意地就從筆端流瀉。

在三毛的筆下，我們還能夠找到一大堆充滿了悲劇性的角色。如《巨人》中的那個叫做達尼 埃的十二歲的男孩子，他全心全意地愛著并照顧著她殘廢的養(yǎng)父和病危的養(yǎng)母，他每天從清 晨忙到深夜，生火做飯、洗衣燙衣、種菜栽花、養(yǎng)雞喂狗、扶酒醉的父親上床、給母親擦身 ……那么小的孩子，盡自己的一切努力去做媽媽喜歡的事。別人請他看電影，他卻“人在外 面，心在家里，一分一秒記掛著父親母親。”他是那樣的早熟懂事、那樣的善良美好，而生 活卻是那樣的艱辛和痛苦。如在《啞奴》中，三毛成功地為我們描繪了一個生活在深重苦難 之中毫無人身自由，卻又充滿了愛和智慧的黑人奴隸形象。當文末那一句“啞奴的身影漸漸 的消失在夕陽里”映入眼簾的時候，每一個讀者都為啞奴感到難過和疼痛。而這樣的人物在 三毛的作品中還有很多，如《愛的尋求》中癡于愛情卻被欺騙的沙侖，《溫柔的夜》中那個 無名的乞者等。三毛就這樣通過這些悲劇性的形象向我們展示了人性之美和人情之美。

二、真誠的生活與寫作

正如三毛所說的，她的作品幾乎全是傳記文學式的。不真實的事情她寫不來。作為 “生活的 實錄者”，三毛用自己的筆，利用最質樸的文字向我們展示了最真實的生活。無論是《撒哈 拉的故事》，還是《夢里花落知多少》，里面的故事都是以貫穿始終的真人真事、真情真景 強烈地震撼著我們，感動著我們，我們可以透過她的文字輕易地再現(xiàn)她生活的點滴。

讀《白手成家》，我們就是看著三毛與荷西將棺材板子做成沙發(fā)，把快腐爛的羊皮硝成坐墊 ，把無名藝術家的美麗石雕和駱駝的頭骨放上桌子，一手一腳把他們的小家建成“美麗的羅 馬”。他們的一舉一動真實可感，如在眼前。正如三毛的母親所說的那樣，三毛把我們每一 個讀者都引向她的生活，她的故事好像就發(fā)生在我們身邊左右，有笑也有淚。三毛總是輕輕 牽引著讀者走入她的世界，就如親歷般的真實、溫柔。在《不死鳥》中，三毛寫道：“當時 ，我又在廚房揉面，我舉起沾滿白粉的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慢慢地說：‘傻子，我 不會死的，因為還得給你做餃子呢！’”只一句，神仙眷侶的恩愛便如在眼前了，我們甚至 覺得能看到荷西頭發(fā)上被沾上的面粉。只有真實，才能用最平常的表現(xiàn)方式深深打動人心。

三毛真誠的寫作源于她真誠的生活。她說過，寫作只是她的游戲，寫作之于生活，就如果櫻 桃之于蛋糕。她真實地生活過了，感受過了，哭過了，笑過了，文章便水到渠成般地有了。 并沒有刻意的安排，也沒有精心的雕琢，自然而然，正如生活。也像有人說的那樣，三毛以 極大的毅力和苦心，離鄉(xiāng)背井，遠到萬里之外的荒漠中居家謀生，以血汗為代價，執(zhí)著地換 取特殊的生活經驗。其實不然。三毛是因生活而寫作，并非為寫作而生活，只是一個充滿靈 性的敏感女子聽從內心的想法去了夢想中的圣地，一路看到了許多美麗的風景，而她恰恰具 有表現(xiàn)這一切的能力，于是就有了我們看到了的那些美麗的文字。

三、質中有韻的手法

在《送你一匹馬》的序言中，三毛寫道：“堅持看守個人文字上的簡單和樸素，欣賞以一支 筆，只作生活的見證者。絕對不敢詮釋人生，讓故事多留余地，請讀者再去創(chuàng)造，而且，一 向不用難字。”因為書寫的是真實，所以三毛并不重視寫作的技巧，她的文字處理是一派自 然本色。

三毛在其作品中為我們展示了她與荷西神仙眷侶般的美好生活，其真實打動了無數(shù)讀者。但 是，三毛筆下卻并沒有花前月下、風花雪月、驚天動地的愛情，她將愛注入了平凡普通的家 庭生活的一點一滴，質樸得可愛。即使是在失去荷西之后，那些痛入骨髓的思念也是用最自 然最不加修飾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如泉水般流暢自在。在《夢里花落知多少》中，三毛說道： “我一次又一次的愛撫著你，就似每一次輕輕摸著你的頭發(fā)一般的依戀和溫柔。我在心里對 你說——荷西，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這一句讓你等了十三年的話，讓我用殘生的歲 月悄悄只講給你一個人聽吧！”情之所至，筆之所至，內心奔涌的情感透過筆尖，以最原初 的狀態(tài)表現(xiàn)了出來。

三毛的“質”除了無技巧的寫作外，還表現(xiàn)為對景物、人物進行白描。三毛寫作總是還原自 然的本色，而不加以人為的雕琢。《逍遙七島游》寫道：“一幢幢紅瓦白墻的人家，零零落 落的散布在綠得如絲絨的草地上。細雨里，果然有牛羊在低頭吃草，有一個老婆婆在喂雞， 偶爾傳來的狗叫聲，更襯出了這個村落的寧靜。”如此質樸清新的文字，直把讀者拉入畫境 中去，連遠處的狗吠也是那么清晰的耳畔響起。三毛刻畫人物，也是通過對人物的語言進行 白描來真實的再現(xiàn)人物。她能準確地把握人物的內心，并通過恰當?shù)姆绞絹肀憩F(xiàn)。所以，她 筆下的人物總是血肉豐滿、具體可感。如《哭泣的駱駝》中的游擊隊領袖巴西里就是一個真 實的人：他有作為領導的驍勇，有作為丈夫的柔情，他因為對故土的摯愛而錯誤估計了形式 ，因為對妻子的愛甚至在戰(zhàn)前趕回去與妻子約會，因輕信而死在內奸手里。巴西里是一個實 實在在的生活中的人，他高尚勇敢卻又不乏人性的弱點。三毛從生活的實際出發(fā)，表現(xiàn)出人 物多方面矛盾統(tǒng)一的性格，而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三毛的文字是“質中有韻”的。如果說三毛樸實平淡的文字是一塊草坪，那么她絕妙 的細節(jié)描寫和出奇的比喻便是這草坪上的星星之花，使整個草坪頓時有了別樣的韻味，生動 明亮起來，但是又自然與草坪融為一個整體，絲毫不見突兀與夸張。

三毛具有細致的觀察能力和敏銳的感受能力，她長于將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或一個微小的動 作、表情刻畫成具有震撼力的細節(jié)。如《啞奴》中，當啞奴為被賣，被迫與相依為命的妻兒 分開時，三毛這樣寫道：“他茫茫然的上了車，手緊緊的握在車窗上，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 ，白發(fā)在風中翻飛著，他看得老遠的，眼眶里干干的沒有半滴淚水，只有嘴唇，仍不能控制 的抖動。”這一細節(jié)深刻地刻畫了啞奴的痛苦、絕望，以及對妻兒強烈的愛，對奴隸主強烈 的恨。我們可以從啞奴抖動的雙唇間讀到他心中的萬語千言

三毛是巧用比喻的高手，她的比喻多從生活中來，不艱澀，不生硬，像是隨手拈來，自然而 又別致。寫沙漠的荒涼，如《荒山之夜》：“死寂的大地像一個巨人一般的躺在那里，它是 猙獰而又兇惡的，我們在它靜靜展開的身體上駛著。”寫氣氛的緊張，如《愛的尋求》：“ 室內一片要凍起來的死寂。”寫思念的疼痛，如《不死鳥》：“相思，像蟲一樣的慢慢啃著 我的身體，直到我成為一個空空茫茫的大洞。”這些自然而美麗的比喻使得三毛的文字具有 了生動、形象且蘊含著哲理的韻味。

四、無法停止的流浪

三毛的一生，是流浪的一生。她一直都無法找尋到靈魂的最后歸依地，而荷西的離開更是讓 她的生命失去了支撐。盡管“一個有責任的人，是沒有選擇離開的權力的”，但“我的路在 哪里，我不知道”，三毛如是說。三毛無法停下流浪的腳步，因為不可抗拒心靈的出走，也 許她的離去只是換了一個世界追尋她一直都在追尋的東西。正因為如此，讀者總能從她的文 字中間望見三毛流浪的背影，她的文字也因此具有無窮的魅力。恰如《橄欖樹》所寫的那樣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方/為什么流浪/流浪遠方/……/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

三毛的流浪超越生死，三毛的文字魅力長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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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伍丹，女，（1981.03—），四川自貢人，四川理工學院教師，在讀碩士，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 當代文學的教學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