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和我說說話

一

王甲乙的腦袋和日頭一樣的往西偏著。日頭還有轉過去的時候，王甲乙的腦袋不行，他的腦袋以前也能骨碌骨碌地亂轉，但被人從塌頂的煤洞里拽出來后，腦袋就不會轉了，也不好使了。

王甲乙坐在垃圾池邊動情地啃著半截甘蔗，甘蔗沒有兩頭甜，扔掉這棵甘蔗的人想來是個有錢人，還剩一尺來長就扔掉了。王甲乙咂吧甘蔗的聲音很嘹亮，像長了兩排鋼牙，把水實的甘蔗碾成了粉末才吐出來。

王甲乙在吃東西和打哈欠的時候才張嘴，但他的嘴唇很有力，能把別人不能吃的東西都吃了。鐵疙瘩樣的硬饅頭和鋼彈珠似的冷飯到他嘴里嘎巴嘎巴幾下就到胃里了。王甲乙不像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每天把精力消耗到無休無止的絮絮叨叨里，特別是那些買菜的女人們，往大街上一戳就能從晨曦初現嘮到日頭當頂，分手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招呼說，咱們明天接著聊啊!王甲乙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沒有人和他說。誰愿意和一個成天守在垃圾池邊的邋遢貨說話呢?

上一次說話是什么時候王甲乙還真忘了。好像是兩個月前，蹲在早餐點前的王甲乙被賣早餐的女人吼。“滾開!”“哦。”又好像是幾個月前，正在垃圾池里揮汗如雨的王甲乙看見一個扔垃圾的女人對著他揚揚手里的垃圾袋問，“剩飯要不要?”“嗯。”加起來才兩個字。

啃完甘蔗，王甲乙站起來，把兩只手交叉伸到腋下擦了擦。有風從褲腿里進去，涼颼颼的，街道兩旁的行道樹也可憐地光著身子，落葉在風里打著旋兒。冬天還是來了，在王甲乙啃完半截甘蔗的當口來了，來得無聲無息。

回到橋洞的時候夜正往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流淌，很快就漫過了東街立交橋的第四個橋洞。王甲乙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他的眉梢掛著淡淡的笑。跑到遠處的噴泉邊洗了把臉，把幾縷油膩膩的頭發往耳后攏了攏，就開始順著立交橋來回遛達，像一個吃過晚飯出來閑逛的城里人。

遛到第十八個來回的時候，王甲乙好像聽到了一個女孩的哭聲，哭聲幽怨而纖細，像小河淌水，不側著耳朵都聽不見。王甲乙歪著身子把腦袋伸過去，哭聲似有似無。王甲乙的眉頭蹙起來了。他順著橋墩爬上去，心想誰家的孩子會在夜里躲在橋洞里一個人哭呢?

女孩在第二個橋洞。十七八歲的樣子，白白凈凈的，有一頭烏黑的長發，穿一襲黑色絲綢的吊帶睡衣。她的嘴咧著，不是哭，是十分曖昧的笑，這種笑像王甲乙老家劉寡婦的笑，隔座山都能把男人的魂兒勾了去。王甲乙有一種挫敗感，明明聽見的是哭聲，怎么是一張笑得莫名其妙的臉。剛才聽到的是笑聲?又一想，還是有問題，可到底有什么問題王甲乙又一時想不過來。

翻下橋墩，王甲乙又開始來回遛，遛一陣子他終于聽到聲音了，聲音是哭聲還是笑聲王甲乙拿不準，反正有聲音。王甲乙心安理得地爬上橋墩，然后他又看見了那張笑臉。笑容依然曖昧，還是有劉寡婦的味兒。

“你……你……”王甲乙覺得喉嚨有些發澀，還有點緊張。清了清嗓子，他問：“你一個人在這里哭什么啊?”。順眼看過去，還是一張讓人骨頭發酥的笑臉。“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王甲乙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把舌頭往后縮了縮，上下頜緊了緊，像調試二胡一樣又重復了一遍，效果好了一些，有點女人說話的味兒了。但王甲乙還想再接再厲，他覺得這樣好看的女孩兒該有好聽的聲音才對。直到舌頭發麻，兩腮酸軟，二胡才拉出一些走調的味兒來。他開始自問自答。有打算嗎?不知道……去我那里吧?我不去……我不是壞人，不信你去問村長。王甲乙嘴撇著，樣子急切而誠懇，怕對方不相信，他大聲說：“我都六十三歲的人了，你想。”

接下來是比夜還深的沉默。好半天，王甲乙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尖細的“嗯”，分不清男女。王甲乙笑了，他覺得女孩答應了。

抱著女孩從第二個橋洞向第四個橋洞攀爬的過程中，王甲乙對自己的手和眼管得很嚴。他盡量不讓自己的手碰到女孩那些敏感的部位，目光也直直的往前伸展，像一束堅定的光柱。

二

王甲乙翻垃圾池更勤了。回到橋洞里，他對斜坐著的女孩笑了笑，從兜里掏出兩個黑乎乎的饅頭遞過去，“來!”把饅頭塞進女孩的手里，想了想又把饅頭拿回來，把饅頭表層的黑皮剝掉，重新遞過去說吃吧，好面粉呢!一如既往的那抹笑。王甲乙忽然發現這笑沒有劉寡婦的味道了。“我有口吃的，就餓不了你。”王甲乙說。

夜深了，鼎沸的人聲像逐漸冷卻的開水，橋上橋下車輛的呼嘯聲也少了許多。王甲乙橫躺在橋洞里，臉對著墻壁。風不大，從橋洞里掠過，在耳際拉出一串雜亂的呼哨聲。

“咱倆說說話吧，閨女!”王甲乙翻起身來說。

沒有聲音。“你和我說說話吧!”王甲乙又說。

“嗯!”王甲乙對自己的模仿能力感到吃驚。

“我問你個事，同意就點頭，不同意就擺頭。”

“你說吧。”這一句王甲乙不是很滿意，還是有些粗，句子一長就容易跑調。

“就做我親閨女吧?”

一段更長的沉默。“睡覺，你想想再答復。”這是多大的事兒啊!王甲乙想應該給人家閨女更多的時間考慮，畢竟是認個爹呢!重新睡下，他的心怦怦地亂跳，本來他打算過幾天再提出這個要求的，可剛才腦袋一熱就說出來了。王甲乙有顧慮，他覺得人家閨女長得白白凈凈的，不一定會答應認他這個淘垃圾池的殘廢做爹；再說你王甲乙是好人壞人人家還不知道呢，怎么可能隨隨便便認你做爹啊!一想到這些王甲乙就沮喪，不該這樣草率的，處上一段時間再說也不遲啊!他的心跳就更快了，暗暗的掐了一下大腿，心里罵，你咋就這樣渾哦!再等等你會死啊!

天剛亮，王甲乙就聽到了鳥叫聲，在路邊的行道樹上嘰嘰喳喳地鬧。爬起來，看見陽光把橋洞塞得滿滿的，對面的女孩身上灑滿了一層橘黃色的光芒，薄薄的綢絲下，一對飽滿的乳房高傲地挺立著。王甲乙慌忙把目光移開，逃似的拱出橋洞。

這天運氣不錯，王甲乙撿到半邊長毛的燒雞，還有小半瓶可樂，一件女式毛領舊大衣。

爬上橋墩，王甲乙捋了捋頭發，心也跳得愈發快了。

女孩還是坐在那里，紋絲不動，目光直直的盯著進來的王甲乙，不遮不掩。王甲乙感受到了女孩眼神里的內容，除了關切，還有信任。

“爹!”聲音模擬得很蹩腳。

這怪不得王甲乙，還沒有喊出這個字他的喉嚨就變硬了，眼淚也簌簌地落了下來。胸膛一起一伏的，腦袋里有嗡嗡的聲響，像裝了鼓風機一般。王甲乙是感動了，他沒法不感動。這么多年來，和人說說話是最大的夢想，當這個白白凈凈的女孩叫他爹的時候，王甲乙是抵擋不住的。王甲乙沒有答應，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晚飯有點宴會的味道。王甲乙把半瓶可樂和燒雞沒有長毛的部分剔出來給了女孩。王甲乙嚼著長毛的雞肉，他嚼得很慢，倒不是因為雞肉難吃，而是王甲乙有意想延長這個過程。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和別人一起吃過飯了，現在不僅和別人一起吃上了飯，和他吃飯的還是他的干閨女。

“從今以后，你就叫王說說吧!”王甲乙的語速像拉面，慢是慢了點，但很堅決。他覺得這個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在老家，認個干閨女是一定得取得名兒的。王說說這個名字他可是想了好幾天了，把閨女扛回橋洞，這個名字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了。王甲乙斜著眼看了看對面的女孩，還好，笑瞇瞇的，沒有不愿意的意思。

王甲乙笑了，王說說也笑，還是那樣的笑，但在王甲乙眼里這笑早就脫胎換骨，改邪歸正了。

“有點酒就好了。”王甲乙說。這樣喜慶的事應該是有酒的，這讓他覺得有些美中不足。

王甲乙一夜沒睡，他有心事，翻了幾個身，他還是沒有一點睡意。月亮出來了，懸在橋洞的邊緣。側過身，王說說像是睡著了，夜風撩著她的裙擺，在冰冷的夜里像一只孤獨的蝴蝶。王甲乙把白天撿來的女式大衣輕輕地蓋在王說說身上，剛轉過身，王甲乙替女孩叫了一聲爹。“把你吵醒了!”王甲乙說。“沒關系的。”“嘮嘮?”“嗯!”“我是爹了現在，你看這天這樣冷，你還穿那樣薄的衣服，再說……你看你那衣服，露胳膊露腿的，這件大衣是給你的。”

三

每隔一段時間，西街的來福餐館就能讓王甲乙幸福一回。吃個飽是沒有問題的，耐心一點，還能從泔水桶里撈出幾塊豬腿子肉。一大早王甲乙就守在泔水桶邊，像一個布好機關的獵人，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獵物了。

出來倒泔水的是一個小姑娘，一看就是農村來的，盡管嘴唇涂得像片新鮮的豬肝，依然掩飾不住那股子鄉村的煙火味。把泔水倒進桶里，小姑娘就看著王甲乙笑。王甲乙一擼袖子，手伸進桶里就開始撈，小姑娘笑得更歡了，還露出兩排白亮亮的牙。王甲乙的手都變成一張網了，就是捕不到魚。往泔水桶邊一倒，他開始呼啦呼啦的喘氣，眼神里自然有失望，甚至還夾雜著稀薄的怨恨。

小姑娘揚了揚手里的塑料袋，腰都笑彎了。把塑料袋遞過來，王甲乙聞到了香水和豬腳肉的混雜味道。難怪泔水桶里撈不出什么內容了。王甲乙鼻子抽了抽，問你是哪里來的啊?小姑娘左右看了看，有行人的目光往這邊跑，小姑娘眉頭就皺起來了，嘴抿得緊緊的，不說話，腦袋也向一邊歪著，她看不見面前的王甲乙了。小姑娘蹦跳著進到店里去了，一股淡淡的余香還彌漫在王甲乙周圍的空氣中。

王甲乙忽然想起了王說說。

太陽剛偏西，王甲乙就準備回家了。他想王說說肯定餓了，中午飯都沒吃呢!興致勃勃地爬上橋洞，王甲乙的腦袋咣的一聲，像引爆了埋在腦袋里的一枚炸彈。他的閨女王說說不見了。

王甲乙哭起來，眼淚嘩嘩地淌，在他黑黢黢的臉上拉出兩道雪白的鴻溝。哭了一陣子他想王說說怎么會不見呢?想來想去，他確定是昨天晚上自己對王說說穿著的建議傷了她的心了。于是王甲乙就開始怪自己多管閑事，你王甲乙算什么東西，不就是一個滿大街淘垃圾為生的殘廢嗎?你有什么資格對人家的穿著指手畫腳的?你以為是自己的干閨女就可以了?這樣一想，王甲乙愈發惱怒自己了，隨手把手里的那包豬腿肉往橋洞外一扔，剛好砸在一輛飛馳的轎車頂上。

王甲乙心想王說說一定不會走遠的。閨女是在和他賭氣呢!正在某個地方等他去哄，去說好話，去賠禮道歉呢!

城市被籠罩在迷離的燈光中。王甲乙在人行道上漫無目的地走，像一灘被潑灑在地上的水，沒有方向地向四周漫延。他仔細盯著和他擦肩而過的每一張女人的臉，這些臉都不好看，惡狠狠的，眼里的光像是射出的箭。他更想王說說了，王說說才不像她們這樣呢!王說說總是笑，笑得像朵花，還是一朵永遠都不會枯萎的花。

都下半夜了，王甲乙才回到立交橋下。疲憊不堪，兩條腿像兩根煮熟的面條，晃蕩來晃蕩去的。立交橋旁邊是一個加油站，一輛貨車在加油，加油員是個胖得像南瓜一樣的女人。王甲乙一歪一扭的走過去，還沒有走進加油站，胖女人伸手往王甲乙這邊一戳，王甲乙就中了孫大圣的定身法了。

“滾出去!”胖女人遠遠地吼。王甲乙退后了兩步，說我閨女不見了。女人回過頭又專心地加油，不再理他。“我閨女不見了。”王甲乙很委屈的喊。貨車駕駛室伸出一個半禿的腦袋，在燈光下發出油膩膩的光澤。“你閨女叫什么名兒啊?”禿頂男人問。“王說說，和我住那邊第四個橋洞里。”

女人加完了油，把加油器掛好，脫下手套接過駕駛室里遞出來的錢，邊點錢邊咕噥：“不要理他，死叫花子，臟兮兮的惡心。”

貨車悶哼兩聲，屁股放出一股黑煙，吱溜一下竄出去了。女人走回值班室，到門邊又回頭把王甲乙攆了一回，直到看見王甲乙走遠了，她才嘭地一聲把門砸上。

坐在行道樹下，王甲乙心里空空的。他的王說說不見了，走了，煙樣地飄走了。城市這樣大，她會到哪里去了呢?她穿得那樣少，天氣又這樣冷，著涼了怎么辦?遇上壞人怎么辦?王甲乙越想越緊張，連汗都下來了，他站起來，想無論如何也得把王說說找回來。

費了好大的力氣他總算爬上了橋洞，骨頭都散架了，躺下來，橋洞里還殘留著王說說的味道。橋洞像一個冰窖，王甲乙忽然感覺到了兩道溫熱，他又流淚了。

王甲乙做夢了。他和他的王說說在回老家的路上走，沿路有野花的香味，還有盤旋著的蜻蜓。他們走得很慢，很高興，走啊走啊，走到一個懸崖邊，王說說就掉下去了，王甲乙就傻了，他跪在崖邊喊王說說的名字，嗓子都啞了。醒過來，王甲乙感覺這種折磨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圍。天剛亮，王甲乙再次爬進橋洞尋找，還真找著了。其實是他自己放錯了地方。把王說說抱回來，王甲乙火就上來了。

“我找了你那么久。”王甲乙說完眼淚又下來了。王說說不說話。“才說了兩句，就受不住了?”王說說還是不說話。“你想想，這樣的天氣穿那樣的衣服咋行啊?怕凍著你呢!”王甲乙只強調了天氣因素，沒有提太過暴露這一茬，他怕傷王說說的心。這丫頭倔著呢，王甲乙想。“穿上吧!”王甲乙把那件女式大衣遞過去說，他的語氣很有父親的威嚴。幫女兒把大衣穿上，王甲乙就笑了，他的閨女這下看上去順眼多了。乖巧了不說，還賢惠了不少，像一個好人家的孩子了。又高興的抹了一回淚，王甲乙說我得給你淘雙鞋。

四

王甲乙現在很有規律。中午是他淘垃圾的時間，晚上就和王說說說話，說好多好多的話。什么都好，王甲乙還有一個心愿沒有完成。

他答應了王說說的，得給閨女淘雙鞋子。可這一陣子附近這些人什么都扔，就是不扔鞋，王甲乙就跑到很遠很遠的地頭去淘，不僅鞋子沒有淘到，還被打過一頓，腦袋疼了好幾天。這些他自然是不會讓王說說知道的。由于給閨女許的愿遲遲沒有實現，王甲乙都有些氣短了，和王說說說話的時候都低著頭。

白天都下去了，王甲乙還守在垃圾池邊，他想多等等，他怕自己一抽身就有人往垃圾池里扔鞋子，說不定還是一雙皮鞋呢!

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從旁邊經過的人都低著頭，把衣服捂得緊緊的，腦袋也低著，直沖沖的往前趕。王甲乙圈著手，往垃圾池邊靠了靠，這樣風就刮不著了。

等了多久王甲乙不知道，反正城市都安靜下來了，這期間別說扔鞋的，就是扔垃圾的都沒有。王甲乙決定回家，他的王說說在家里等著他呢!

穿過兩條街道，橋洞就在眼前了，那里有他的閨女王說說。加油站的燈還亮著，胖女人從值班室里出來，和王甲乙擦肩的時候閃得遠遠的，像見著了瘟神一樣。“惡心!”她說，像是說給王甲乙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王甲乙的頭低得更厲害了，知道女人像拋出去的鉛球滾遠了，他的腦袋才像伸腰的豆芽直起來。和腰一起直起來的還有胸腔里的一股氣。我王甲乙是什么人?是有家有閨女的人，你一個水桶樣的婆娘憑什么擠兌我。王甲乙越想越氣，跑到工地邊操起一塊板磚就往胖女人后面追上了去。

巷子很黑，像王甲乙壓歪脖子的煤洞；還很安靜，只有女人高跟鞋叭嗒叭嗒的聲響。

“救命啊!搶人了!”聲音雖然凄厲，但王甲乙還是聽出來了，是滾到黑暗中的鉛球發出來的。王甲乙高興了，惡人自有惡人收，老家村長說的，看來一點不假。笑瞇瞇地轉身剛想離開，王甲乙忽然生出一個想法。他想達成一筆交易。他決定去解救胖女人，他沒有什么要求，只希望被他救下的女人能給他買雙女式皮鞋，紅色的，有毛就更好了。他問過王說說，閨女就喜歡紅色，他也喜歡紅色，大紅色，城市人叫做農民紅。

這樣一想，王甲乙就充滿力量了，他轉眼就成了一輛加滿油的汽車，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竄了過去。

看來皮鞋不是那樣容易到手，劫匪是兩人，都是正吃長飯的壯漢，手里還有明晃晃的鋼刀。女人躺在地上，死死拽著挎包，地上有一灘殷紅的血，看來女人是挨了刀了。王甲乙沖上去，一拳打過去。然后就是凌亂的混戰。混戰持續時間很短，王甲乙中了刀，倒下去的瞬間他又看見了一道冰冷的刀光，他本能地把腦袋一歪，想避過刀鋒，歪腦袋的瞬間他就知道完了，他的腦袋永遠都歪向一邊，是沒有法子移動分毫的。這一刀砍在他的下巴上，著地的時候他看見他的下巴掉了，在地上頑強的跳動著，下巴上還有一排牙齒，他現在才發現他的牙齒真的好黑，想起和王說說說話的時候經常張口大笑，他頓時有些失落。

接警的是兩個警察，一胖一瘦。兩人在醫院手術室過道里抽煙，包扎完畢從手術室里出來的胖女人對兩個警察說救他的人有個家屬，好像是他女兒，在城東立交橋第四個橋洞里。瘦子就讓胖子去接，胖子不肯，兩人就扔硬幣決定誰去，胖子運氣差，出門的時候操了幾句瘦子的老娘。

瘦子依然坐在過道里抽煙，被進進出出的護士吼了幾回還是偷偷的抽，其間還吐出了幾個好看的煙圈。吐出最后一個煙圈的時候，電話響了。是胖子打來的。

“找到了嗎?”瘦子問。“白跑一趟!”胖子說：“你猜我在橋洞里發現了什么?”“有屁就放!”瘦子說。“一個充氣女娃，用來自慰的那種。操，想不到吧?流浪漢也有需要的啊!怎么樣，要不我帶回來給你，反正你小子也沒結婚，正好用得上。”“少扯淡，快趕過來，活還多呢!”

胖子回來的時候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幾個醫生從手術室里一臉疲倦地走出來。“怎么樣?”兩個警察迎上去問。“命是保住了，可下顎壞了，這輩子怕是再不能說話了!”醫生取下口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