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是我幼時的同伴。黑蛋是其綽號,非其本人黝黑渾圓而得此雅稱,而是其父在村里愛認個死理,一脖子的犟筋,人稱他為煮不熟、壓不扁、砸不爛的鐵蛋蛋。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人們對他的稱謂也相應地變成了“老黑蛋”。其父老黑蛋,其子黑蛋也就順理成章了。一想起黑蛋的趣事,我就忍俊不禁?,F錄三例以饗大家。
一
上世紀八十年代農村包產到戶以前是以生產隊為單位的集體生產,農民的稱謂是社員,由于貧窮落后,社員們沒有啥子娛樂項目,農閑或因天氣原因不能干農活時,便聚到生產隊的牛屋里講古經,拍笑話,侃大山,自娛自樂。一次天下大雨,社員們沒事聚到牛屋里閑侃,十八扯正繪聲繪色地講他討飯在外的見聞:“東北的大豆像乒乓球那么大。北京天安門的四周鑲金邊,只準看不能摸……”沒出過遠門的窮社員們聽得入了迷,老黑蛋當然也在其中。這時牛屋門外有人喊:“老黑蛋,老黑蛋,回家吃飯?!比藗兣ゎ^向外望去,是黑蛋喊他爹吃飯。老黑蛋怒目相向:“我是你爹,為何呼名道姓,看我如何收拾你!”黑蛋辯道:“上次喊你回家吃飯,爹字剛出口,滿牛屋的人都答應,知道我喊誰哩?”老黑蛋拍拍腦袋“也是”,父子倆牽著手相攜而歸,爽朗的笑聲沖破牛屋。
二
我和黑蛋一起上小學時,班里有個同學臉黑個大,身強力壯,同學們送他雅號“黑鐵塔”。黑鐵塔為人不善,經常讓我們一些個子小的同學幫他值日、背書包等,稍有不順他就用拳腳說話,同學們卻敢怒不敢言。一次放學,他讓黑蛋給他背書包,黑蛋不吃這一套,他捋袖擦掌欲對黑蛋動粗,黑蛋巋然不動毫無懼色:“黑鐵塔,你個大我打不過你,但我能打得過你妹,你今天若是打我,我改天找你妹還?!昂阼F塔一聽軟了,滿臉堆笑著說:“咱是一個班的好同學、好朋友,誰也不打誰?!弊源撕螅阼F塔很少再欺負個子小的同學,他還和黑蛋成了好朋友。好多年后我方知制勝之道不在于屈入之兵,而在于化敵為友。大概小小的黑蛋當時就知道吧。
三
初中畢業后,我們幾個不成器的同學一起回村修地球。那時生活苦,年把半載見不到腥葷,所以大家嘴饞,便經常湊在一起打平伙解饞。打平伙即吃兌壺,每人出一份,洋人說是AA制,咱中華文人給的雅號叫“蝴蝶會”,即你兌一壺酒,我兌一碟菜之意。一次,大家好不容易湊了幾塊錢讓黑蛋去街上割肉打酒。酒菜齊備,大家正要動筷時,黑蛋非常難過地長嘆一聲,大家忙問其故,他很嚴肅地說:“都怨我糟蹋了大家的錢。我今天到街上快集罷了,只有一家賣肉的,一問比平時還便宜,趕緊割了二斤,回到村口碰到公社的王獸醫,他一看說是米糝肉,扔吧!怕大家說我打拐了,只好硬著頭皮把肉炒炒,讓大家聞個肉味吧。”大家聽后,氣得真想對其報以老拳。算了,吃青菜喝酒。而他卻不停地吃肉,邊吃邊嘟噥:“吃死算了,世上不缺我這不中用的東西?!钡诙煳覇査媸敲准R肉?他笑而不答。
這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回味起來總是那樣的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