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微軟公司全球資深副總裁、微軟(中國)有限公司董事長張亞勤
蓋茨告別會
感悟一個成功者的專注力。
2008年6月30日,蓋茨正式從微軟退休了。此前三天,他在微軟內部進行的告別會也是全球矚目。
在歡送活動的過程中,鮑爾默回憶了他當年加入微軟的趣聞。鮑爾默和蓋茨同是哈佛大學二年級學生的時候,他們倆在學校電影院里觀看《雨中情》和《橙色鐘表機械》兩部電影時相遇了,鮑爾默在與蓋茨短暫的互動后說,“I see something in this guy.”(這個家伙不尋常)。
他們倆惺惺相惜,但是性格卻不一樣,蓋茨性格拘謹,鮑爾默熱情開朗。彼此分開后,鮑爾默去了寶潔,又去斯坦福讀研究生。

蓋茨則和保羅·艾倫于1975年創立了微軟,但在公司最開始發展的幾年,規模很小,再加上他們倆都是技術型人才,蓋茨很希望具有銷售天分的鮑爾默來公司,幫助自己做商務這一塊。
于是,蓋茨給鮑爾默打電話,結果鮑爾默眉飛色舞,談到自己的近況非常滿意。蓋茨猶豫再三,最終沒好意思將請求說出口,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讓這位老友到公司來,具體能干些什么。
蓋茨只是寒暄了兩句,就掛上了電話。過了一會兒,鮑爾默回過味兒來,想想蓋茨不會打電話來只是問問自己過得怎么樣吧。很快,他就猜到了蓋茨意圖,打回電話過去,直接問道“你們公司暑假是否需要人”?
很快,鮑爾默加入了初創的微軟,成為蓋茨聘用的第一位商務經理。一開始,蓋茨讓鮑爾默住在自己爸媽的房子里,鮑爾默問“我的辦公室在哪里”?結果蓋茨就把沙發上堆的東西往兩邊撥弄一下,空出一塊地方,說“就這兒吧”。
鮑爾默干了一段時間后,覺得很沮喪、失望。作為一個外來者,他認為自己很難融入公司,當時所做的工作也不是太有價值,因為公司所有的決定都是由蓋茨做出的。
于是,鮑爾默決定離開。臨行前,蓋茨的爸爸就讓大家一起吃頓飯。在餐桌上,蓋茨更深層次地與鮑爾默分享了創立公司的愿景,那就是“要在每個家庭,每個桌面上都擁有一臺個人電腦”。
“在那一刻,我感覺到有了生命。”鮑爾默回憶說,就這樣鮑爾默在微軟一直工作到現在。
大家都知道蓋茨有些不修邊幅,但在表象的背后卻體現出蓋茨對所做事情的專注。微軟的首席戰略官曼迪是蓋茨多年的朋友,也正是他開創了微軟的非PC平臺,他談到蓋茨的一件糗事。
有一次,蓋茨正在家里專心思考一個問題,忽然他想到自己晚上還要趕到另一個城市參加一個重要活動,趕緊穿上西服、打上領帶趕去機場。結果,直到飛機翱翔在云端,蓋茨驚訝地發現自己腳上居然穿著一雙拖鞋。于是,他用飛機上的電話專線給曼迪打電話,讓他幫自己買一雙鞋。
鮑爾默也有過類似的尷尬。早年,他拿了IBM的一個單子,給IBM做一些小的開發,他就經常軟磨硬泡地呆在IBM的辦公室里。IBM有一位主管是個工作狂,總是第一個上班,最后一個才下班。
有一天,他和鮑爾默、蓋茨他們一塊兒吃飯,臉上露著不可思議的表情說,“我們公司最近來了一個瘋子,我已經發現連續一個月,在停車場都有一輛車,來得比我早,我走的時候它還停在那兒。”話音剛落,鮑爾默大叫,“天哪,這是我租的車,一直忘了還。”
其實,我自己也有過類似的經歷。當我還在做博士論文的時候,一天晚上我一邊想著我的論文,一邊往家趕。誰知,鑰匙怎么也打不開門鎖,我就狂敲門。一會兒出來一個兇悍的墨西哥大叔,我猛然發現這不是我以前住的房子嗎,我早就搬離那兒了。
我在桑納福(Sanff)研究所工作的時候,有一天早晨要送女兒去幼兒園,我一邊想著工作,一邊就徑直把車開到單位去上班了。到了辦公室好長一會兒,我心里一驚,女兒還在車里。我飛奔到停車場,發現女兒在車里早已哭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
蓋茨還是一位非常重情義的人,他最親密的伙伴鮑爾默說,“蓋茨是對朋友最忠誠的人。”對此,我深有體會。
2003年,我回到微軟總部,負責移動通信及嵌入式系統事業部,蓋茨成為我的導師。有時候在電梯里遇到,他會叫我去辦公室聊一聊。在這種暢所欲言的互動中,我頗有收獲,通過這種近距離的接觸,我也能更多地感受到他的人格魅力。
當時,我畢竟是剛從中國調去的“外來人”,當我與總部的那些高管們有一些沖突的時候,蓋茨往往會親自寫郵件溝通,這讓我很是感動。
微軟的每一位高管都配有一名TA(技術助理)。蓋茨有一次給我寫郵件推薦一位他曾經的TA,因為我覺得這個TA和我正在做的移動通信及嵌入式關聯度不大,就婉拒了。我花了30秒回復他,結果蓋茨又寫了整整三頁的郵件再次向我推薦。
蓋茨總是這樣,對于公司做過貢獻的人他都很珍惜;凡是他看中的人,都是盡力去推薦;但凡有恩于他的人,他也會念此情義,即使有些人可能不一定很有能力,他也會不遺余力地去幫助他們。
CEO峰會
分享世界級企業領袖的領導力。
最近幾個月,我頻繁地見到許多位世界級企業領袖,我發現他們身上有許多共同的特質:很強的使命感,簡化問題的能力,準確的判斷力,自信心以及良好的心態,把這些因素結合起來,就形成了優秀的領導力。
今年5月微軟舉行了一年一度的CEO峰會,這種小型封閉式的會議一般只邀請100人左右,都是全球最頂尖級的企業家、投資家,大家在一起討論產業、經濟、社會等話題。
最有意思的部分是第二天晚上的聚會。下午分論壇結束后,大家一起坐上游船去蓋茨家,一兩個小時的行程中,我們一邊游覽四周的風景,一邊聊天。蓋茨家所有的地方都對我們開放,晚宴也是不設座位的,讓與會者充分地交流、互動,也正是這個會議的宗旨。
在這次會議中,我和股神巴菲特有了一次“親密”接觸,我問了他一些關于中國以及投資的問題,他都答得很直接。
對投資具有準確的判斷力,正是巴菲特獨到之處。上世紀70年代,美國的股市曾經極度高漲,巴菲特覺得根本沒有辦法賺到錢,他甚至一度想解散自己的公司。不久以后,美國即進入熊市。
除了巴菲特,近半年中,我和前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投資大師羅杰斯都碰過面,對于中國市場的判斷他們分析得都不太一樣。巴菲特雖然對中國市場長線看好,但他認為目前中國股市的價格、房價等都太高了,整個都有泡沫。
其實我以前就和巴菲特碰過幾次面,但只打了一下招呼。這一次和他聊天,讓我對他的個人經歷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我買了一本巴菲特的傳記,這也是他本人推薦給我,認為寫得最為真實的一個版本。
巴菲特的父親是參議員,雖然擁有優越的家庭環境,巴菲特還是和其他美國男孩一樣,從小就給人送報紙。不同的是,巴菲特會用心地設計出最經濟、最高效的送報路線,每天他要遞送500份報紙,每個月賺的錢比普通職員還多。
成年以后,看財務報表是巴菲特的一大愛好,并且以此為樂。他有段時間和家人關系很緊張,因為他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看公司的財報上,甚至孩子生病了,他問都不問一聲就回到房間去研究那些數字去了。
過去我對投資、股票一直有一些偏見,認為它們是短線炒作,是一種投機行為。但經過和巴菲特的談話,我發現它們還是起到了一定流動和實現價值的作用。
我也比較認同巴菲特堅持價值投資的原則,他幾乎從不涉及像金融衍生品。我個人的觀點是,金融衍生品完全就是在賭博。現在的資本市場,應該只是起到催化的作用,而不應該是主導的作用,因為它們本身并不創造價值。
和蓋茨一樣,巴菲特愛打橋牌,個性也很單純,和他們聊天,你會經常感覺他們的那種率性、真實,特別像小孩。他們還有著非常強烈的好奇心,蓋茨曾經有一段時間,就對生命科學、地質、考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種人正是我喜歡的類型,我自己也是同樣的個性。
因為CEO峰會之后,我要作為政府高級顧問去馬來西亞參加部長以上級的咨詢會議,所以當我看到這些頂級的企業家“扎堆”,心想為何不問一下這些最聰明的人,有沒有一些好的想法和建議呢?
結果,我問到的所有人都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對這個領域不了解,這其中包括《世界是平的》作者弗里德曼、GE前CEO杰克·韋爾奇等。其實憑借他們的閱歷和見識,完全可以隨便說幾句,敷衍我一下。但是他們都非常坦誠,我認為這也正是他們自信的表現。
韋爾奇一直是我比較敬佩和推崇的CEO,因為無論是他演講還是寫書,或是你問他問題,他從來都是有答案,而不會模棱兩可。
我和韋爾奇的相識早在我在桑納福(它曾是GE的公司,后來被剝離出來)工作的時候。當時公司成立十周年,我作為第三梯隊重點培養的五個成員之一,和韋爾奇一起吃飯。
我一直覺得最成功的CEO絕不會只是紙上談兵,韋爾奇提出的培養人才的“4E”原則:充沛的精力(Energy);激發別人的能力(Energizer);敢于提出強硬要求,要有決斷力(Edge);執行的能力(Execute),就是一個經典。
最近我見到韋爾奇,他連用了三個不可思議形容中國的變化。他認為微軟很有戰略眼光和遠見,特別明智地長期關注中國,將最適合的人派到中國。
也許有人要問,為什么我要將良好的心態作為領導力的一個重要元素。因為我覺得所有的CEO在領導一個大公司的時候,都會經歷各種起伏,有時是輝煌,有時是失落,這時候一定要調整好心態。
在桑納福的時候,我的老板告訴我們,“不同的視野相當于100個IQ點。”也就是說,看問題如果換一種方式,會使一個人的IQ增加100個點。就像《孫子兵法》是一本講如何打仗的書,但當你看到最后,會發現它其實是在講如何避免戰爭。所以,人一定要有平和的心態,因為競爭最高的境界是合作。
普林斯頓大學貢三元教授說過一句話,“成功=IQ+EQ+阿Q精神”。2008年,我把這句話送給了中國科技大學畢業的學弟學妹們。我雖然IQ和EQ都不高,但是我很具有阿Q精神。
歐洲古典尋訪
體驗無處不飛揚的自在。
7月初,在眾多會議的間隙,我有機會去維也納參加了正義會議。維也納是古典音樂的搖籃,很早我就是一個古典音樂的愛好者。
我特意提前一天去了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參觀了英雄廣場。布達佩斯正是多瑙河流經城市中,河面最寬廣的地區。我一邊欣賞著藍色多瑙河之波,一邊品嘗著海鮮,生活無限愜意。
這種平靜很快被一個小插曲打破。
在去維也納的火車上,我被三個賊盯上,他們發揮了很好的團隊合作精神,乘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不過,歐洲小偷的職業道德非常高,我剛報完警回來,居然發現小偷把包已經送回來了,除了現金和電腦不見了,我的護照、錢包都在。
慶幸的是,由于微軟多重保密,雖然筆記本丟了,重要信息不會被竊取;因為現在手機功能與電腦一樣有效,所以一些工作依然可以進行。當然,如果小偷能把相機的存儲卡也放回來就更好了。
有驚無險地趕到維也納開會。有一天,我在酒店外的街上等出租車,另一位參會的女性也在等車,因為出租車比較少,我們就一塊兒搭車去會場。到那兒一看,她居然是第一位發言嘉賓——愛爾蘭前總統瑪麗·羅賓森(Mary Robinson)。
今年的正義會議,美國9個大法官中去了3個,歐洲20多個國家的大法官也都在場,還有一些國家的政要、NGO組織的官員,討論的話題包括人權、世界和平、法制的觀念等。
最后一天會議結束已經是下午3點,離晚上12點還有9個小時,我就將每三個小時分成一段,分成三個部分。
我首先坐旅游車,在兩個小時里走馬觀花地欣賞了整個城市的美景。接著,我去了維也納有非常悠久歷史的著名景點。
我還尋訪了名人的足跡,我去了莫扎特流連的酒吧,貝多芬交不起房租住過的故居,弗洛伊德經常出沒的小酒館,還吃了維也納最著名的蛋糕strate cake。在這些具有歷史感的場合里,我似乎能體會到貝多芬當年的窮困潦倒,觸摸到弗洛伊德當年寫《夢的解析》的情形。
最后一個時間段,我去了維也納皇宮,聽了一場莫扎特的音樂會。
很久都沒有一個人去旅行了,我非常享受這次的維也納之行。希望以后每年我都能參加一個類似的會議,我不需要演講,不是會議的中心,自己能夠從頭到尾去聆聽別人的觀點,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觀察和學習的機會。
(整理|本刊記者 王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