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企業家屬于稀缺資源。從改革開放至今30年,能夠一直挺立潮頭的企業家可以用鳳毛麟角來形容。
他們為什么能夠長壽?對那些碩果僅存的企業家進行樣本分析,我們會發現各種各樣的秘訣:比如說政治敏感度高;比如說持續創新能力;比如說堅忍不拔的毅力;比如說善于挖掘人才;比如說未雨綢繆的危機意識;比如說敢為人先的闖勁;比如說規范的企業內部治理結構……也許,這一切還不夠,還得加上幾分天命與運氣。
長壽企業家們獨特的個人魅力與能力值得我們尊敬,但我們更希望提煉出那些可以復制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商業素質。
“朕為始皇帝,后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自古以來,開疆拓土的創業者都希望自己的基業能夠永繼常青,這也是優秀企業家們的夢想。
“最牛村官”吳仁寶
不管外面如何風云變幻,吳仁寶始終堅持他那一套“土辦法”。
在中國,村支書是比芝麻還小的官。但吳仁寶的村支書一做就是近半個世紀,而且做得天下無人不曉,稱得上“史上最牛村官”。
已屆耄耋之年的吳仁寶,把自己半個世紀的經歷概括為5個字:50年代“聽”,上面說啥就做啥;60年代“頂”,發現明頂要吃虧,就改為暗頂;70年代“拼”,拼命大干;80年代“醒”,實事求是、加快發展;90年代“警”,警惕腦子不清爽,說錯話干錯事。
作為中國行政序列中最小的官員,吳仁寶誰也不敢得罪。但他并不一味盲從,而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以“形式主義”反對“官僚主義”。60年代最時髦的社會活動之一就是割資產主義尾巴,而吳仁寶一邊猛掀“農業學大寨”的熱浪,一邊偷偷辦起了小磨坊和小五金廠;80年代全國農村都搞分田到戶,但吳仁寶卻沒有跟風,堅持要走發展做大集體經濟的道路;90年代全國掀起鄉鎮企業改制浪潮,吳仁寶又提出了“一村兩制”的構想,村民既可以進集體企業也可以從事個體經營……
不管外面如何風云變幻,吳仁寶始終堅持他那一套“土辦法”,在市場經濟按勞分配基礎上實現了共同富裕。華西村從當初的600多人和0.96平方公里的一窮二白的小農村,發展到今天的5萬多名村民和職工、35平方公里、年銷售額400多億的大華西村。
共產主義的美好前景更多地只是留存在人們的憧憬中,而吳仁寶卻讓它在華西村這個小地方呈現出炫目的現實光彩。
“忍者神龜”魯冠球
他用長達20多年的時間來緩慢、隱蔽而又堅定地推行著自己的產權改革。
把魯冠球比喻成中國企業界中的“忍者神龜”再適當不過。
龜者,長壽也:從1969年創辦萬向以來,魯冠球已經穩穩當當走過了半個世紀;神者,神通廣大也:魯冠球把一個小小的鄉鎮企業變成了一個跨國集團公司;而忍耐則是這位中國最長壽企業家的最大特點:與那些急于求成的同時代創業者相比,他用長達20多年的時間來緩慢、隱蔽而又堅定地推行著自己的產權改革。
1969年成立的萬向啟動資金全部來自于魯冠球個人投入的4000元,但在那個年代不得不戴上一頂集體企業的紅帽子。直到上世紀80年代,魯冠球才開始尋求企業的產權改革。當時他采取了極為明智的策略,那就是“擱置所有權,爭取控制權”。1983年,魯冠球與當地政府之間達成了承包的契約關系;1988年,魯冠球又進一步采取“花錢買不管”的戰術,從當時企業的3000萬凈資產中劃出1500萬作為當地政府的投資,與政府之間確立了投資關系,讓萬向變成一個股份化的企業。
這恐怕是全國鄉鎮企業最早的產權制度改革。魯冠球的高明之處在于:這個產權設計外部邊界清晰,內部邊界模糊。魯冠球聰明地繞開了最敏感的地帶,并沒有為自己爭取個人股份,為日后的漸變留下無限的可能性。
在萬向集團,雖然也實行內部持股計劃,但所有者權益并未明晰到每個員工名下,而是為企業全體員工所共有。但在萬向美國公司,魯冠球卻于2001年開始進行產權改革試點,獨創了經營者基金,通過創造增量資產購買新股的方式,逐步轉化為總額不超過40%的公司股權。
萬向集團于2000年6月收購華冠科技,而直到4年后才將部分股權轉讓給旗下的萬向三農,讓其成為華冠科技第一大股東。萬向集團名義上還是集體所有制企業,但萬向三農則是魯冠球和其子魯偉鼎共同控制的私人公司。這無疑是魯冠球在對萬向產權關系明晰化方面所做的一次努力。
“小規模的公司MBO,人家不注意。我們規模大,就要做得更規范。”魯冠球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杞人憂天”任正非
“很多年來我天天思考的都是失敗,對成功視而不見。”
中國最悲觀的企業家,非任正非莫屬。
他的坎坷經歷,決定他的臉上永遠眉頭深鎖。因為從小家境貧窮,高三時他還沒穿過襯衫;到40多歲時,他一事無成,還患上了嚴重的糖尿病;在1987年剛創業的五年時間內,他四處奔波卻求貸無門;此后,他在國企和外資的夾縫中苦覓一線生機……
別以為任正非是一個心硬如鋼的硬漢,其實他曾經一度處于軟弱和絕望的煎熬之中。在一封對公司員工的公開信中,他透露自己曾是一個嚴重的憂郁癥、焦慮癥患者,甚至一度無法自我排解從而必須依靠醫生的幫助。他說:“很多年來我天天思考的都是失敗,對成功視而不見,也沒有什么榮譽感、自豪感,而是危機感。”直到1992年,華為研制出了大型數字程控交換機,他才開始嘗到了成功的滋味。
靜處時,任正非是焦慮的;出手時,任正非是冷酷的。通過那些一度被外界指責為“不正當競爭”的超常手段,華為迅速崛起。但任正非始終如臨大敵,為了消除這份深重的危機感,他于1997年初推出了《華為基本法》。這是中國企業制定的第一部企業管理大綱。任正非給自己“畫地為牢”:華為的追求是在電子信息領域成為世界級領先企業,為了使華為實現這個目標,我們將永不進入信息服務業。
2001年初,正當其他華為人為上一年公司銷售額飆升到220億元而把手相慶時,任正非卻憂心忡忡地拋出了《華為的冬天》一文。“現在是春天吧,但冬天已經不遠了!”果然,當年全球電信產業出現了大滑坡。但因為華為早備好了“棉衣”,所以能安然過冬,當年完成了255億元的銷售額。
“御人大師”柳傳志
有情的領導、無情的管理、絕情的制度。
很多領袖人物只能用“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形容。雖然個人極為優秀,但卻沒有培養出和自己一樣,甚至超越自己的人才。而柳傳志卻頗具“御人之術”,以至身邊的人才如繁星般涌現。
柳傳志管理風格的精要可以概括為15個字:有情的領導、無情的管理、絕情的制度。
孫宏斌曾是柳傳志起用的一員猛將。他只用短短兩年時間,便迅速在全國各地建立起十幾個獨資分公司,營業額達到2400萬元。正因為孫宏斌太具帥才,他身邊逐漸形成一個“獨立王朝”,柳傳志當機立斷選擇了“揮淚斬馬謖”,清除了公司的無窮后患。
郭為在聯想素有“救火隊員”之稱,其起源便是1990年被派往全國各地處理18家孫宏斌一手創建的“獨立王朝”。在重慶整頓分公司時,他甚至遭人恐嚇,聲稱要把他丟到嘉陵江中去,但郭為不為所動,最終保住了聯想的資產,遏止了分公司的掏空舞弊。在幾個接班人中,郭為的做事方法、處事態度以及管理企業的思想和理念是與柳傳志最為接近的,是一個不可多得、能擔大任的奇才。后起之秀楊元慶則是一個執行能力很強的人才,并且沒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以后容易控制。左右為難之際,柳傳志選擇了分拆聯想,讓他們各管一塊。
隨著聯想集團收購IBM的PC部門,楊元慶成為這家跨國大企業的董事長,風光無限。而他的性格特點,在此時開始突現出優勢來——如果楊元慶是一個很偏執的、不懂得妥協的人,那么他必然無法率領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優秀人才,聯想的全球化很可能做不下去。
柳傳志卻讓郭為從另一個方面得到了補償——聯想控股公司減持神州數碼股票,而郭為的持股比例由原來的0.10%增至10.29%,完成了從職業經理人到公司大股東的角色轉換,成為真正的老板。
其后,聯想房地產的陳國棟、風險投資的朱立南、并購投資的趙令歡,都是柳傳志因人設事的杰作。這也是聯想持續穩定發展的關鍵所在。
“四面開花”劉氏兄弟
劉氏兄弟的分家并不是因為親情破裂,而是因為兄弟型家族企業發展到一個高度之后的必然結果。
關于劉家四兄弟的創業傳奇,早已成了新中國第一代民營企業崛起的“經典”故事:1982年底,陳育新(劉永美)帶著他的三位兄弟先后辭去公職,拿著變賣自行車、手表等家當所得的1000元資金來到農村從事養殖業,從一個育種場最終發展成為“中國飼料工業百強第一”、“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一”的希望集團,成為中國民營企業的一面旗幟。
但到了上世紀90年代中,正處于發展鼎盛階段的劉氏兄弟卻“鬧”起了分家。1992年,老大劉永言轉向高科技產業,老三陳育新(劉永美)留守新津基地并涉足房地產業,而老二劉永行和老四劉永好齊力在全國發展飼料業;1995年,四兄弟在產權上徹底分開。
新希望集團董事長劉永好事后如此評價當初四兄弟的分家之舉:“幾個兄弟都很能干,有問題、有不同意見時就會議而不決,效率太低。我們適當調整后,每一部分多以一個人為主,其他人可以參與也可以不參與,這樣效率更高、動力更強,避免了之后出現不和諧。”
與眾多兄弟鬩墻、同根相煎的故事相比,劉氏兄弟的分家卻充滿了溫情脈脈。第一次分家的時候,大家不論貢獻,股份都一樣,后來徹底分離時,也充分照顧到了手足情分。而分家后,仍然留下了“希望集團”這個母體,四人股份一樣,并委托給老大經營,這讓四兄弟的分家籠罩在血濃于水的親情之下。
劉氏兄弟的分家并不是因為親情破裂,而是因為兄弟型家族企業發展到一個高度之后的必然結果。兄弟之間的價值取向、經營理念、個人抱負都不一樣,很難在企業經營決策上達到統一,此時企業能夠突破親情的束縛,到更廣闊的天地發展,也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讓人欣喜的是,劉氏兄弟分家后各奔前程,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