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馮夢龍是明后期通俗文學大潮中的代表人物。本文試圖從明后期社會環境切入,分析馮夢龍通俗文學觀形成的原因,指出明后期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環境為馮夢龍通俗文學觀的形成奠定了外在條件,馮夢龍獨特的人生經驗、個性化意識又為其通俗文學觀的形成提供了內在條件。
[關鍵詞]馮夢龍 通俗文學觀 社會環境 主體條件
馮夢龍生于明神宗萬歷二年,歷神宗、光宗、熹宗、思宗四朝,卒于清順治三年。其文學活動主要集中在萬歷、天啟、崇禎年間,歷史上視為明后期。這是一個新舊王朝即將交替的時期,彌漫著明王朝行將就木所帶來的混亂氣息,又折射著城市經濟繁榮和人性關懷之光。這樣的社會環境對馮夢龍通俗文學觀的形成有很大影響。
一、馮夢龍通俗文學觀形成的社會環境
1.社會經濟環境
明神宗初期,大明王朝尚處于一片虛假繁華之中。特別是江南沿海一帶的經濟,順著明中期的趨勢繼續向前發展,萌生了近代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馮夢龍的家鄉蘇州,尤以絲織業、棉紡織業、印刷業等著稱。“大戶張機為生,小戶趁織為活”成為吳地市民的基本生活方式,而且以機杼致富者甚多。積累了一定資本的手工業者逐漸轉而積極從事商業活動,較完備的商店經營形態也應運而生,如聞名天下的孫春陽南貨鋪:“其為鋪也,如州縣署,亦有六房。曰:南北貨房,海貨房,腌臘房,醬貨房,蜜餞房,蠟燭房,售者由柜上給錢,取一票,自往各房發貨,而管總者掌其綱,一日一小結,一年一大結。”四五百年前的商鋪組織,其經營管理已經和今天市場經濟理念下的店鋪管理模式非常相似。由此可見,當時江南地區的商品經濟已發展到了一定程度。
2.社會文化環境
社會經濟出現了新的跡象,相應的文化領域也發生了新的變化。新興市民階級的文化成為明后期整體文化環境中的亮點,明顯帶有“某種近代現實性適俗性與腐朽庸俗的傳統落后意識的滲透、交錯和混合”的特點。總而言之,明后期的社會文化環境可以概括為三點:
其一,人的主體意識增強。統治者日益放松對商業的鉗制,傳統知識分子的觀念逐步發生轉變,在人們的觀念中,商人的地位大有提高。此外,有明一代,程朱理學式微,王學被稱為顯學,“心”被逐漸地放大,自然人性抬頭。隨著王學左派——泰州學派的發展,王艮、何心隱,乃至徐渭等人紛紛將目光轉向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被視為“異端”的李贄,發出了“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除卻穿衣吃飯,無倫物矣”的石破天驚之語,引起了一大批文人對自然主義和享樂主義論調的趨同,社會上彌漫著爭談房術、春藥、男風、崇妓的風氣,“性”、“個性”的地位一度被提到傳統道德之上,一切都使得中國千百年來津津樂道的道德禮儀黯然失色。
其二,奢侈世風盛行。“歷史向來是在悲劇性的二律背反中行進,文明進步要付出道德的代價。”富商們對奢侈浮華的無止境追逐,影響了整個社會,連一般的老百姓也都“強飾華麗,揚揚衿詡為富貴容”,再也不見國初“質陋無華,甚至纖嗇貧窶”之風。社會風氣每況愈下,人心人情愈趨于詭異,這種與傳統生活態度截然相反、專注于個人欲望的追求匯成了一股時代潮流,劇烈地沖擊著舊有的利義觀。
其三,通俗文學全面興盛。正如魯迅所概括的那樣:“時勢屢更,人情日異于昔,久亦稍厭,漸生別流。”文學自身內部的發展包孕著通俗文學興盛的歷史必然:文學發展到明代,文體出現轉變,從唐詩、宋詞轉而為明清小說、戲曲;從抒情文學轉而為敘事文學。明朝人對這點顯然是非常自信的:“我明詩讓唐,詞讓宋,曲又讓元,庶幾《吳歌》、《掛枝兒》、《羅江怨》、《打棗竿》、《銀絞絲》之類,為我明一絕耳。”除民歌外,小說、戲曲、文人筆記等都得到迅速發展,而在小說、戲曲等理論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更為矚目,產生了一大批優秀的作家和理論家,他們的論爭及由論爭而得到的啟發共同推動了明朝通俗文學的繁榮。
二、馮夢龍通俗文學觀形成的主體條件
1.深刻的經世意識
馮夢龍出身于書香門第,早有文名,與兄馮夢桂、弟馮夢熊并稱“吳下三馮”。他精通儒家經典,尤善《春秋》,編撰了《麟經指月》、《春秋衡庫》等書,在當時文壇引起轟動。然而世事難料,馮夢龍連科鎩羽,雖依然時刻以科舉為念,執著于科舉取仕之路,卻以五十七歲的高齡方被取為貢生,于六十一歲時才被任命為福建山區壽寧小縣的縣令。四年后馮夢龍解甲退居蘇州,這標志著其仕途之終結。晚年的馮夢龍時值家國巨變,轉而積極投身于轟轟烈烈的愛國洪流之中。馮夢龍無疑是個愛國者,這種愛國情懷體現在其文學創作之中,表現為一種深刻的經世意識。
2.自覺的商業意識
明代通俗文學的興盛,離不開文人和書商之間良好的合作關系。由文人根據市場需求信息搜集或創作合適的作品,由書商提供出版的便利。在這一過程中,文學“商品化”程度大大提高,文人的商業意識也大大加強。馮夢龍的這種商業意識就非常強烈。在科舉多次失利的情況下,馮夢龍于三十九歲和四十七歲兩次出外坐館(第一次館于嘉定候氏,第二次館于黃州麻城),這樣的經歷固然說明馮夢龍博學多才、堪為夫子,也隱隱傳達出出于某種生活需要的意味。這種境況下作家必然會萌生自覺的商業意識,強烈地追求經濟效益。當他在沈德符處看到《金瓶梅詞話》后,立刻“見之心喜,慫恿書坊重價購刻”,雖然當時事情不果,但“未幾時,吳中懸之國門矣”。從沈氏字里行間可以看出,他認為蘇州刊刻《金瓶梅詞話》與馮夢龍慫恿書商是有關聯的。后來,馮夢龍又介紹蘇州葉敬池刊刻了天然癡叟的《石點頭》。其作品,不僅署名“墨憨齋”的版本大都由他自己經營打理,另有一部分作品也均是應書商的要求而出版的,如《古今小說》即是“應賈人所請,抽其可以嘉惠里耳者,凡四十種,畀為一刻”,《智囊》乃應嘉興蔣之翹所請,《智囊補》則由吳江張我城刊刻。
馮夢龍不僅有商業意識,其商業頭腦也是非常精明的。如《新列國志》的出版,雖然繼《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金瓶梅》“四大奇書”之后,長篇通俗小說顯得熱鬧有余而成就不足,幾近百年都沒有可以與之比肩的作品問世。但這種歷史題材畢竟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余象斗匆匆刊刻《春秋列國志》,顯然是為了招徠讀者。馮夢龍對此書進行重編的原因,除了自己所說的對流行本不滿之外,也是看中了這類書具有相當大的讀者市場。
綜上所述,一方面,明后期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環境為馮夢龍通俗文學觀的形成提供了外在條件,市民群體需求的是通俗文學,而文人也基于自身的市民屬性改變了對通俗文學的態度;另一方面,馮夢龍獨特的人生經驗、個性意識又是其通俗文學觀形成的內在條件,他對通俗文學的市場需求非常了解,同時又重視通俗文學的社會功能,企圖在其中寄托自己的經世理想。
參考文獻:
[1]錢泳.履園叢話(卷二十四“孫春陽”條).中華書局,1979.640.
[2]李澤厚.美的歷程.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312.
[3]李贄.答鄧石陽書.焚書續焚書(卷一).中華書局,1975.4.
[4]李澤厚.中國思想史論.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5.
(作者單位:江蘇江南影視藝術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