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猶太生活》周刊的演化及影響

摘要： 猶太歷史文化宛如色彩繽紛的萬花筒，隨著時代的變遷，隨著視角的變化，甚至于心緒的起伏，對它的解讀都會有所變化，溯其根源，只因其歷史文化的每一階段都相應凸顯出特有的猶太氣質與精神。對于曾在哈爾濱繁衍生息的猶太人來說，《猶太生活》周刊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充當了張揚這種氣質與精神的載體。周刊的歷史及其所涵蓋的內容是哈爾濱猶太個性生存、文化共生現象在物質文化、觀念文化、制度文化、行為文化等各層面的集中體現，值得進一步深入挖掘和研究。

關鍵詞： 《猶太生活》周刊 歷史文化

二十世紀初，僑居哈爾濱的猶太人正處于發展的黃金時期，松花江畔的這座城市一度成為遠東地區最大的猶太聚居樂園。正如猶太心理學家亞伯拉罕·馬斯洛所說的那樣，當生存的基本需求得以滿足后，人們自然會產生更高層次的心理需求，例如對精神價值、社會價值的追求。同樣，隨著哈爾濱猶太人數量的增多，以及經濟地位的提高，各種他們主導或參與的文化活動開始逐漸活躍起來，除了不斷有戲劇、音樂和繪畫等方面的文藝活動，猶太新聞出版活動在此期間顯得尤為活躍。通過新聞出版這種途徑，哈爾濱猶太人清晰地表達了自己的政治主張和社會價值取向，推動猶太文化傳播，進而維護了猶太人的自身利益，與此同時，也維系了哈爾濱猶太人與外部猶太世界的聯系，鞏固和加強了哈爾濱猶太社區在東亞猶太社區的地位和作用，為猶太人回歸巴勒斯坦，重建以色列國奠定了輿論基礎。

近代的哈爾濱猶太報刊是哈爾濱猶太社區發展的一種伴生物。從早期的《猶太言論》算起，哈爾濱的各種猶太社會團體陸續創辦過包括《我們的言論》、《哈爾濱猶太社區委員會通報》、《猶太生活》、《加捷凱爾》、《九級浪》及《青年言論》在內的十余種報刊出版物，由于哈爾濱猶太人多數是從俄國及東歐等地輾轉遷移而來，故而報刊多以俄文為主。在上述諸多的猶太報刊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猶太生活》周刊。無論從發行規模、時間跨度的角度，還是從對猶太人的影響力角度，《猶太生活》都是其他猶太刊物無法與之相提并論的。

《猶太生活》的前身為《西伯利亞—巴勒斯坦》俄文周刊，是著名的猶太活動家M.諾沃梅伊斯基和A.葉甫澤羅夫于1920年10月在上海共同創辦的。該刊最初由A.葉甫澤羅夫任主編，旨在宣揚猶太復國主義運動、介紹遠東猶太移民，以及巴勒斯坦的狀況。同年12月，鑒于哈爾濱在遠東猶太社區中有著不可替代的位置，為了更好地發揮周刊的作用，創刊僅兩個月的《西伯利亞—巴勒斯坦》遷往哈爾濱。周刊自第21期開始，由哈爾濱猶太社區領袖之一的亞伯拉罕·考夫曼醫生接手擔任主編［１］，辦公地點位于馬街（現東風街），繼續作為遠東巴勒斯坦情報局的機關刊物出版，后劃歸遠東猶太社團聯盟巴勒斯坦聯合會領導。1924年初，為了適應哈爾濱猶太社區發展的需要，《西伯利亞—巴勒斯坦》周刊由猶太復國主義遠東局機關刊物轉換為社會文化周刊［２］。1925年《西伯利亞—巴勒斯坦》周刊更名為《猶太生活》周刊，在此前后相當的一段時間里，周刊刊頭印有“西伯利亞—巴勒斯”與“猶太生活”兩種字樣。

《猶太生活》每期的發行量在1500份左右，其中有20%發往國外，包括梵蒂岡圖書館、耶路撒冷的希伯來大學圖書館和美國國會圖書館，其余的發給哈爾濱和中國其他城市的訂戶。在猶太相關報道方面，《猶太生活》周刊向所有可能的領域敞開，無論是關于猶太歷史、文學、政治、哲學、宗教和社會的專門研究，或者是關于猶太人生活或名人名家的介紹、國內外相關著作的介紹或評論、與猶太研究相關的社會活動信息等，都是其興趣所在。周刊雖然頁數不多，但是詳實地記錄了中國東北、大連、天津、上海等地猶太社區生活的點點滴滴。

千百年來，回歸魂牽夢繞的圣地——耶路撒冷幾乎是每個猶太人畢生的心愿。當時的哈爾濱猶太人也不例外，猶太復國主義思想在哈爾濱的傳播幾乎是與猶太人移居哈爾濱的過程共生的。雖然周刊名義上是哈爾濱猶太社團的機關刊物，但由于亞伯拉罕·考夫曼醫生長期擔任社團領導，并且一直擔任該刊主編工作，故而周刊實際上代表了亞伯拉罕·考夫曼等人的正統猶太復國主義觀點，即推動猶太人社會、文化、經濟和政治生活的復興，為猶太人在其故土贏得一個受國際承認和法律保障的家園。在這種社會背景下，《猶太生活》成為哈爾濱猶太人同巴勒斯坦、猶太復國主義運動，以及其他猶太社區取得聯系的主要途徑。為了加強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的宣傳與介紹，相關時政評論歷來都是《猶太生活》內在的主題與靈魂，從敖德薩猶太人的遷移到西伯利亞地區“哈魯茨”的成立，從巴勒斯坦雅法的流血沖突到猶太大學在耶路撒冷的開設，周刊均積極向其所在地的諸多記者和政論家約稿，例如科特列爾、艾格爾、濟曼和猶太復國主義運動領袖烏瑟什金、格利克松等人就經常與雜志合作，每期周刊都有百余份雜志發往巴勒斯坦。相對豐富的消息來源、專業全面的報道使得《猶太生活》緊跟國際形勢發展，相關宣傳策略具有相當的靈活性，為此哈爾濱猶太社團中的復國主義團體在與“崩得”和“民族獨立人民黨”等其他猶太意識團體的論戰中時常占據上風。

為了號召遠東地區的猶太人回歸巴勒斯坦，成為“最初的開拓者”，在回歸運動蓬勃興起的1923—1932年《猶太生活》做了大量篇幅的報道，發表完整的移居巴勒斯坦的總結報告，包括姓名、日期、船舶名稱，刊登配有“民族、國家與話語權”等標題的猶太移民勞作照片，幾乎每期雜志上都可以輕易找到“向何處遷移”、“在巴勒斯坦”、“我們的社區”、“德國猶太人在巴勒斯坦”、“援助受苦難的人們”等諸如此類的文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猶太生活》重新喚起了不同地域、不同背景的猶太人對猶太傳統的認同。正如周刊社論所指出的那樣，上帝的應許之地—巴勒斯坦活在人民的心中，在她的身上，也只有在她的身上，猶太民族看到了未來……全部的精力和力量，所有的勞動和財富，一切為了巴勒斯坦［３］。1937年，為了擴大讀者范圍，周刊開始發行英文附刊。

作為哈爾濱猶太社團喉舌，《猶太生活》周刊不僅重視猶太政治生活的復興，更致力于提高民族文化素質。在漫長曲折的歷史歲月里，猶太民族靠書刊和知識維系了猶太精神的生存，作為哈爾濱猶文化傳播的重要橋梁，報道各種文化活動如音樂會、詩歌朗誦會、“哈努卡節”及“普珥節”的舞會，在固定欄目發布新書出版消息，以及介紹猶太知名學者也是《猶太生活》周刊的日常工作之一。為了配合猶太青年組織“馬卡比”的文體活動，《猶太生活》自1939年還增發了《馬卡比》附刊。正是通過周刊的報道人們漸漸了解到“荷花”藝術學校的歷史，熟悉了有“神弓”之譽的小提琴家海菲茨、天才的鋼琴家格爾施戈琳娜和大衛·古特曼。對于學校教育《猶太生活》則表達了哈爾濱多數猶太人的看法，對于散居世界各地，生活在其他民族的陌生文化環境之中的猶太民族來說，學校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成為促進民族統一的因素，沒有知識，沒有學校，就沒有猶太人的生活。正是出于這個緣故，在猶太中學的數次財政危機中，《猶太生活》都責無旁貸地承擔起為之呼吁募捐的重任。

文化的交流、融合歷來是雙向的，在與哈爾濱文化本土文化接觸方面，《猶太生活》表現出猶太文化的一貫特性，從開始的謹慎拒絕到有選擇地接納。這不難理解，對于一個缺乏地域疆界而又歷經漂泊之苦的民族來說，猶太人比其他少數族類從心理上更渴望被外部社會接納、主體民族認可，這是他們自身所具有的弱質性及務實性所決定的，這種交流與融合實現的可能性恰恰與主體文化對其得認同度成正比。在《猶太生活》周刊里我們能找到許多關于中國歷史民俗的文章，早在1928年，伊扎克·本—茲維（后任以色列總統）就完成了關于開封猶太人歷史的研究。《猶太生活》甚至還刊登了相當數量的中國記者和政論家撰寫的關于猶太復國主義、關于訪問巴勒斯坦、關于孫中山對猶太復國主義的態度的文章及其他資料［４］。

《猶太生活》周刊不僅是哈爾濱猶太人了解世界、了解圣地“巴勒斯坦”的信息通道，以及維系猶太精神生活的支柱，更重要的是通過《猶太生活》周刊這條無形的紐帶，將素不相識的猶太人，猶太人與巴勒斯坦緊密地聯系到了一起。《猶太生活》周刊的發行既是哈爾濱猶太人展示自我意識的最重要舞臺，又是他們得以形成比較固定的團體、與外界開展交流的重要媒介。與過去相比，通過《猶太生活》個人的學說得以迅速傳播，學說及學說的社會評估由個人長期積累的著述方式轉向相對頻繁快捷的“期刊”形式，相關猶太意識文化的及時發表也有了穩定的園地。在《猶太生活》的創辦期間，許多與之相關的猶太人物被載入歷史的史冊，也有許多人的知名度達到歷史的高度。以A.S.伊茲古爾、A.金日赫什維利、S.I.斯皮瓦科、濟斯金德、M.拉基塔等人為例，很大一部分原因恐怕就是憑借《猶太生活》周刊的傳播之助。

猶太人以斐然的文化成就而著稱，更以善于理財經商而獨步于世。《猶太生活》既然在這個有著東方小巴黎美譽的哈爾濱出版發行，必然會是哈爾濱猶太商業生活的一部分。在周刊的經濟報道中，關于猶太資本投資巴勒斯坦，大豆貿易、猶太銀行及斯基德爾斯基家族等哈爾濱著名猶太商人的最新商業活動歷來是其報道熱點。在商業利益和社會責任面前，《猶太生活》顯然選擇了后者，雖然哈爾濱猶太人的商業在哈爾濱經濟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但《猶太生活》的商業廣告數量卻并不太多，長期廣告客戶僅包括巴勒斯坦葡萄酒釀造公司“卡爾梅利”、英國—巴勒斯坦銀行、猶太國民銀行、猶太巨商斯基德爾斯基和索斯金的公司、馬迭爾、老巴多、同發隆及雙合盛等老字號，因為從開始創刊《猶太生活》的宗旨就不是建立在商業上的。

《猶太生活》的成功與發展不僅僅在于其鮮明的猶太民族特色，還在于各方面因素的綜合，既靠周刊辦刊人員的淵博學識，也靠其持之以恒的毅力和積極性。在《猶太生活》周刊的日常活動中，編輯期刊和出版是一項最為常規的工作，但就是這一日常工作展現出猶太學者為延續猶太傳統所作的巨大努力。在哈爾濱和中國的其他城市，該雜志的所有工作人員——編輯、記者、翻譯都是無報酬地工作，只有編輯部的3名技術人員拿相應的薪水。一直擔任主編和出版者的亞伯拉罕·考夫曼醫生，在雜志出版發行期間，始終也是無報酬的工作。他不僅是主編、撰稿人兼翻譯，每期要完成80%版面的工作量，而且報刊出版的費用幾乎都由他自己承擔。對每位編輯來說，《猶太生活》與其是工作，不如說是他們對自己信仰的追求。

《猶太生活》既豐富了哈爾濱的文化內涵，也鑄就了哈爾濱猶太新聞報業的輝煌，它是出版時間最長、唯一系統地反映哈爾濱猶太生活的俄文雜志。《猶太生活》記錄著猶太社區的變遷，記載著哈爾濱猶太人思想變化的軌跡、喜怒哀樂、困頓與再生。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隨著美日正式開戰，哈爾濱猶太人失去了作為日本改善日美關系的籌碼價值，逐漸遭到日本人的冷落，在日德軸心的雙重壓力下，1943年6月《猶太生活》周刊被迫停刊，至此走完了伴隨哈爾濱猶太社區二十三載的發行歷程。

歷史，因教化和傳承而存在。如果逝去的不應被忘卻，如果它能在某方面豐富我們的生活，就需要人們去了解和思考。從《猶太生活》創刊至今，已過八十余載，距離《猶太生活》停刊有半個世紀之久，那些筆墨所描繪的如歌的猶太歲月，如今已經塵封為歷史。然而這種結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猶太生活》周刊已然用其特有的猶太文化底蘊，在我國報刊歷史文化的長河中，喚起了我們對那段特殊歷史的再次回眸與深思。

參考文獻：

［1］猶太生活［J］.哈爾濱，1924，（34）：1.

［2］曲偉，李述笑.哈爾濱猶太人［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110.

［3］H.弗利特.猶太生活［J］.哈爾濱，1921，（20）：23.

［4］特迪·考夫曼.原居中國猶太人協會會刊［J］.特拉維夫—雅法，2006，（38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