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覺的視覺化之旅

[摘要]以味覺視覺化為審美趣味的電影已屢見不鮮，但如何把嗅覺影像化、審美化，卻是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審美探索。德國電影《香水》運用時空光影、畫面聲音等視覺造型元素開啟了一次神奇的嗅覺視覺化之旅。

[關鍵詞]電影《香水》 嗅覺 視覺化

近來，以美食為主題闡述情感、觸及人性的電影愈拍愈熱，有逐漸被定型為一種新的類型片的趨勢。僅僅近期影院上映的電影就有法國的《美味情緣》、韓國的《食神爭霸》、中國的《雙食記》、美國的動畫電影《美食總動員》。這些影片無論是借美食講情感、勵志、背叛還是闡釋人生哲理，無一例外，都是憑助色彩繽紛美味佳肴的視覺呈現，以味覺的視覺化來傳達深層主題。

味覺的視覺化讓電影創作者們不斷花樣翻新、樂此不疲，但如何把看不見、摸不著的嗅覺視覺化曾讓電影巨匠斯坦利·庫布里克和馬丁·斯科塞斯等人起初興奮不已，然后頭痛不已，最后被迫放棄。

這道充滿創作激情和高難度挑戰的難題被德國新生代導演湯姆·提克威輕松化解。接下來。就讓我們微閉著雙眼、翕動著鼻翼，循著他的用時空光影、畫面聲音來布局的嗅覺的視覺化之旅，感受電影《香水》的搖曳生香、神秘魅惑。

一、畫面——“看到”的嗅覺

眾所周知，電影首先是一門視覺藝術，畫面是電影傳情達意最直接、最有力的元素。電影《香水》講述的是一個人一生追尋味道、記憶味道、收藏味道、并為味道而獻身的故事。那么如何把嗅覺感知到的味道通過畫面視覺化呈現出來，是該片成功與否的關鍵。

影片第一個鏡頭是無聲的，但卻非常生動傳神地點明了該片的主題和風格。畫面陰暗、神秘，時間緩緩而逝，突然一道頂光傾瀉而下，在畫面的正中央，漸漸現出一只高挺倔強、天賦異稟的鼻子，它急切地翕動著鼻翼，陶醉般地呼吸著、探索著、追尋著……

語調平靜的旁白響起，承擔畫面無暇顧及的劇情展開的主要功能。18世紀法國香水制作者巴蒂斯特·葛奴乙奇特而短暫的一生從“尋味”開始。

清晨，巴黎，最集中、最骯臟的魚市。葛奴乙被魚販子母親剛生下就拋棄在爛魚臭蝦之中，極腥極臭的味道像一道道電流一樣源源不斷地刺激著他初涉俗世的鼻孔，激活了他稚嫩的心臟，雖然還一直緊閉著雙眼，但他異常發達的嗅覺卻讓他“看到”了一灘灘黑臭的污水，一堆堆腐爛的魚尸、一塊塊被剖出的內臟……他要為味道而活。

枯干的樹枝、墜落的新葉、有疤的爛果、僵死的動物……都會讓他閉上雙目，仰鼻深吸，嗅吸是他與自然唯一的聯系通道，嗅覺能給他卑微的生命帶來無窮樂趣，讓他能體驗到木頭的軟硬、感知到水塘的溫暖、看到青草的戰栗、辨別物體的運動方向……嗅覺給他了活下去的動力。

如上所述，本片大量的、近似靜止狀態的特寫鏡頭成為嗅覺視覺化之旅的最有效傳達方式。尤其是多次出現的不顧一切貪婪地吸取味道的鼻子的特寫鏡頭，使味道被無限放大，充斥于畫面內外。嗅覺天才葛奴乙毋需通過眼睛和語言便能細致入微地認識自然，感知周圍的世界。

其中有一段戲，使這位天才少年的嗅覺功能發揮放大到極致，也是本片極力鋪展的得意之筆。在獲取最后一位少女勞拉的體香三次失手后，葛奴乙并未放棄，反而是堅定了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信念。當他得知勞拉被父親連夜帶走遠赴他鄉時，他急速追到城門口的岔路旁，深深翕動了一下鼻翼，記憶中勞拉的體香讓他準確地辨明了追趕的方向。接著，一組快鏡頭延伸著他的嗅覺無比堅決自信地穿過平原、越過山巒、俯瞰到一條山間腸道，然后是慢鏡頭下勞拉和父親騎著馬驚恐失措地向前奔跑。勞拉濃密的紅發被鄉野的風拂開，她誘人的體香四溢……

另外，畫面的色彩、光影對于嗅覺的視覺化呈現起到了不可缺少的輔助作用。巴黎馬雷街賣黃杏的紅發少女，她白皙如瓷，散發少女溫香的肌膚牢牢攫取了葛奴乙比狗還要靈敏的嗅覺。在這里，少女白與少男黑的強烈視覺對比，使色彩上升到一種表情達意的作用。他由此發現了自己生存的目的和存在的意義，開啟了他記憶和收藏味道之旅。光影的明暗爭奪、對比始終籠罩在葛奴乙周圍，陰郁、孤獨、亦正亦邪是他性格的主基調，光總是贊美般地停留在他的鼻子上，他身體其他的一切則是負罪般地隱藏在影中。光影在他身上的流動刻畫出一個為嗅覺而生的少年極其矛盾、掙扎又義無反顧、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

二、聲音——“聽到”的嗅覺

無聲是聲音的一種特殊表達方式，它有時比聲音本身更富有藝術表現力和感染力。影片人物對白極其節儉、吝嗇，情節的展開主要依靠流暢的旁白展開。主人公葛奴乙全片幾乎沒有對白，他異于常人的強大嗅覺弱化了他其他器官的功能。只要嗅覺在，他便活著。但是對白的簡約并不代表他聽不到聲音、不關心聲音，他能嗅到聲音。因此主觀聲音的設置是嗅覺聽覺化的外化形式。他循著味道能聽到僵死動物體內蛆蟲蠕動的聲音、青蛙水下產卵的聲音、馬蹄一路奔跑的聲音、甚至是花場女主人做愛的聲音……

全片明確代表導演主觀意圖的一首女聲詠嘆調始終跟隨著葛奴乙，這首主題音樂時而駕馭整個畫面情不自禁為偉大的嗅覺而贊美，時而隱藏在畫面之后為天才少年瘋狂奇特的短暫一生而悲憫、嘆惜。

三、剪輯——“感覺”到的嗅覺

剪輯在本片中是重中之重，整部影片的氣韻流動依賴剪輯的高超功力，其剪輯出的視覺節奏尤其重要。全片主要采用快速剪輯和長鏡頭剪輯來貫穿，既有視覺上的鮮明對比，又創造出跌宕起伏的節奏，更使嗅覺呈現出更加豐富多彩的視覺化形象。

例子俯拾皆是。比如，葛奴乙出生地巴黎魚市、跟隨革皮廠老板送貨經過的街道、香水商的制香實驗室等，皆是運用快速剪輯，通過大量短鏡頭畫面的不斷累積、蓄勢。制造出一副五味雜陳、活色生香、俗世百態的生活畫卷。葛奴乙沉醉、迷戀于這種塵世味道中，但又激發了他必須制造出一種脫離塵俗的味道來征服、統治俗世味道的欲望和使命感。

馬雷街賣黃杏紅發少女的體香啟蒙了他的這種意識，這段戲采用了長鏡頭剪輯來展現葛奴乙嗅覺之旅的轉折，同時也是他人生道路的關鍵轉折點。葛奴乙的鼻子聽從少女體香的召喚，尾隨著她穿街走巷，來到她的住處，躲藏在她的背后繼續貪婪的吸取著……直到少女被他失手悶死，他仍然無法抑制對體香狂熱占有的欲望，急切地試圖吸干少女漸漸散去的體香。這段循著嗅覺呼吸節奏的剪輯，安靜而舒緩，神秘而傳奇，讓葛奴乙和觀眾都深陷于味道之中。

迄今電影史上，像《香水》一樣單純以嗅覺為題，完美展現嗅覺之旅的電影實屬罕見。電影中主人公葛奴乙是嗅覺天才，電影《香水》則是天才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