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品特“揭示了日常生活瑣碎語言所掩蓋的危局險境,奮力闖入關閉著的壓迫之屋。”品特戲劇的主題是著眼于人類的生存處境,總是處在確定與不確定之間,但又無法逃避的威脅之下,這只能從人與外界的關系中去理解。他的戲劇中,經常寫一些身份和來路不明的人,場景限制在某人房間里,而事實真相總是隱匿的。他試圖用這些離奇悖理的情節使人物處于異己的環境之中,彼此聾子似的各自講些互不溝通的話題來表現人們生存的荒誕。
[關鍵詞]荒誕派戲劇 房間 封閉 靜默
英國著名劇作家、詩人和政治活動家,哈羅德·品特2005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作品以支離破碎但又常常是威脅性的語言探究了國家、人與他人所組成的黑暗社會之間的沖突,國家的無能統治與隱蔽的暴政。難怪頒獎詞說“品特揭示了日常瑣碎言語所遮蓋的危局險境。奮力闖入關閉者的壓迫之屋。”(uncovers the precipice undereveryday prattle and forces entry intooppression’s closed rooms)
品特戲劇中的人物在瑣碎的對話中暴露出各自的身份和生活背景、社會地位。給觀眾留下的印象也是瑣碎的,甚至是荒誕的。品特戲劇表明了戲劇在二十世紀中葉以后的發展和走向;沒有固定的寫作模式,沒有劇情,語言服務于現實。正如品特所說:“我戲里所寫的內容是現實的,而正在做的不是現實主義的。”我們知道,他的作品塑造的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現實生活——生活中常見的場面。英國下層社會人民的生活,主題是生活對于人的威脅。他雖不是現實主義劇作家,但他劇中的人物和對話都是現實生活中的人和對話,但有時這種現實中的東西給觀眾一種莫名的神秘感。在品特作品的對話中,語言不是起著人際交流工具的作用,而是成為人們交流的障礙。
品特的作品人物盡說些反復卻有短促。破碎。啰里啰唆的毫無意義的話。他的語言簡約幽默并常常通過“停頓”(pause)來制造懸念加強暗示。英語中為此增添了一個形容詞“pinteresque”(品特式的)可見品特語言的獨特性。他對劇中人物的沉默、停頓有著獨特的解釋:“體驗越強烈,表達就越不清楚。”正像鄧中良先生所說“他所操縱的不是促使啟蒙的語言而是使人糊涂犯難的語言。不是促使社會進步的語言而是為個人生存所需的語言,不是公共信仰所用的語言而是造成分裂不和的語言”他的這種質疑對話的有效性,簡單的,突出動詞的語言很可能受到當時流行英國的哲學思潮的影響;維特根斯坦考察各類哲學原理,發現這也不能用語言表達,那也不能用語言表達,特別是討論人際關系準則的倫理學不能用語言來表達。“一幅畫迷住了我們。而我們無法走到其外面去。因為他躺在我們的語言里,而語言卻仿佛無情的向我們重復他……我們的調查研究從哪里去得其重要性呢,因為這種調查研究似乎只會毀掉一切有意思的東西;也就是說。他毀掉既偉大又重要的一切。”維根斯坦的“文字游戲”與荒誕派戲劇有許多共同之處。
品特作品中的語言并不是傳統意義上溝通人們交流橋梁的語言。而是保護自己利益的語言。由于人際關系的淡漠,外來闖入者帶來的威脅。似乎每個人都在說著互不相關的話,其實每句話的背后,都會對對方構成威脅而保護自己。品特認為自己的戲劇語言觀:有兩種靜默,一種是不說話,另一種則發生在滔滔不絕地講話的同時。這時,講話實際上道出的是一種隱藏在話語下面的另一種語言……我們聽到的語言是我們所沒聽到的一種指引。一種必要的躲避,一種粗暴的,狡猾的,使人痛苦的或嘲弄人的煙幕。其作用在于使另外一邊安于其位。真正的靜默降臨時,我們還能聽到回聲。但更接近赤裸狀態。看待言語的一種方法就是把它當作經常用來遮蓋赤裸狀態的一種計策。
品特曾說過:“對話只是一種永久的試圖掩飾裸體的企圖”。然而他戲劇中的對話又完全不是無事實根據及憑空捏造的,都是切切實實來自于日常生活。他的劇本主要描寫的是日常的人和日常的活動,人們在熱常生活中所作的決策,以表明人生活在情感混亂之中,這種混亂不是宇宙及政治上的混亂,而是日常沖突的產物。“品特獨創了戲劇中的語言“留白”,利用沉默來加強舞臺上的張力,創造一種近乎瘋狂的讓人窒息的效果”。他的語言有時是輕描淡寫,有時又非常隱晦。每一句臺詞中有都充滿了他的憤怒和他的幽默《看管人》的語言充滿含糊不清的咕噥,重復,語法錯誤,沒有邏輯性。觀眾經常聽不懂演員在說些什么,主人公在談話中經常轉移話題,語無倫次的對話及對白比比皆是,使觀眾充分體會到了典型的品特式風格的語言。從某種意義上講。此種語言與傳統的交流工具的語言已不相同,只能說此這種語言是一種暴力手段,它既能赤裸裸表現出人的內心世界的恐懼。又能表現出每個人都在為自己設防,最怕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別人為自己鋪設的陷阱里,這使我們想起薩特那句名言“他人即地獄”。為了使自己不跌進他人的地獄里。每個人只能裝瘋賣傻地彼此說這毫不相關的話題。聽者要善于捉摸言下之意,即猜破語言掩蓋起來的而不是揭示出來的其中的真實。
由于他作品的人物大多來自社會底層,又生活在非常封閉狹小的空間;因此人物之間盡是些無聊乏味的閑談,但正是這些所掩蓋了人物內心的恐懼。人與人的不信任,人際關系的危機,這不正是對現代人生活中人際關系的真實寫照嗎?正像《看管人》這幕劇中,劇中三人展開了心理游戲和權力的斗爭,被收住者即流浪漢戴維斯,總試圖在兩兄弟之間制造矛盾,挑撥兩兄弟的關系。但他也同時受說到兩兄弟的貶低和侮辱。阿斯頓重復著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這種毫無感情的重復顯然是對原話的貶低。米克則通過一連串的問題對流浪漢在進行取笑和侮辱。而戴維斯在米克的審問下,試圖解自己的身份,然而他越解釋越說不清楚。他們的這種對話看似輕松幽默,然而卻充滿陰暗,恐怖,就像人們在爭奪權力時玩著的一種語言游戲。
品特在劇中使用的這種含糊不清的咕噥,重復,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換。答非所問的對話,比比皆是,這就更進一步揭示出現實生活中人們的各種猜疑,互不信任,相互構成威脅的生活寫照,以此突出我們生活的荒誕性,乃至人的荒誕性。從該劇的對話中。我們看到米克多次審問戴維斯的名字。一方面是寫出戴維斯身份不清,拿不出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而且越解釋越模糊;另一方面也寫出米克的內心恐懼外來者對它構成的威脅,也說明米克內心的孤獨,這樣的對話看似含混。語言不清,卻處處充滿著威脅,這既是表層結構下掩蓋著事實真相:我們雖表面看似朋友。擔任的內心深處卻是難以捉摸的。這也正是品特在劇中揭示的一個根本問題:世界是荒誕的。人是荒誕的,也隱喻了西方社會中人的生存處境。
品特認為舞臺上的人物,大多數時間都是不表達,不泄露,不可靠,捉摸不定……但語言正是從這些屬性中表現出來,語言即“在說出的話的背后。另一件事情正被說著。”品特使用的“停頓”不是故意讓觀眾停頓,他的停頓是個時間段,因此觀眾可利用這一暫停來思考字里行間中隱藏的東西,也是對下面要說的話的危險的一種簡單性的警覺。誠然,品特所探討的是語言的樂趣和語言的不充分,兩者的相互作用提供了舞臺上對話的緊張氣氛。如《生日晚會》,Wallace認為“一種溫和的,不可觸知的戲劇興奮被提煉出來,象一種不可名狀的神圣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品特劇作中各種前言不搭后語的重復,零亂的語言,正如品特所說“我覺得人不是沒有能力去交流而是一種故意的回避。人們之間的交流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寧愿爭吵,談論其他的事情,而不去觸及他們關系的實質。”品特一位學生時代的朋友BarrySupple曾描述說“充滿回音的洞穴(房間),在里面,聲音的唯一來源就是劇作家自己的生活使得平淡的數據,但是,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都被扭曲成奇異的,有時是令人震驚的聯合體”。
這就是在荒誕派戲劇中,人與人的溝通往往被表現成精神崩潰的狀態,嘲諷般的放大了事情的現存狀態,在大眾傳媒眾多的時代。語言變的失去控制。語言必須返還其合適的功能,既表現真實的內容而不是進行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