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冗余小議

摘 要：“冗余性”是語言的三大特性之一。長期以來，“冗余”被當作言語交際中的負面因素，人們都極力避免。但隨著語用學、文化語言學、修辭學等學科的發展，人們越來越意識到“冗余”在交際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開始關注“冗余”在交際中的積極作用。

關鍵詞：漢語 冗余 基礎

一、引言

“冗余”這一術語最早是由信息論的創始人申農提出來的。申農認為，信息在傳遞的過程中會受到噪聲或某些差錯的干擾，影響信息傳遞的準確性。這時，適當的冗余就是必要的，通過增加冗余可以提高通信抗干擾的能力。而人們日常的語言交際也是一個信息傳遞的過程，事實上人們在進行言語交際時總是會給出一些多余的信息，于是這一概念被應用到語言學的領域中來。隨著信息論、語用學等學科的建立和發展，語言中的“冗余現象”被越來越多的學者重視起來。錢冠連、徐盛桓、王德春、韓陳其、何星、蔡艷玲等諸位學者都就此問題展開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

二、“冗余”的定義

“冗余”這一術語出自信息學理論，后被引入語言學領域，但人們對“冗余”定義的界定還是多從信息的角度出發。

“冗余”（Redundancy）也稱“剩余信息”“多余信息”“羨余信息”，作為語言學領域的“冗余現象”，最早是趙元任先生在《中國話文法》中提出的，他把羨余看作是漢語結構中形態和意義脫節現象的一種。

徐盛桓先生提出：“冗余信息與有效信息并存的現象，稱為語言具有冗余性。”徐先生只是提出語言具有冗余性這一課題，但沒具體指出什么是語言的“冗余”。

錢冠連先生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對“冗余”作了定義：“后面的單位與前面的單位相比，后面的單位如未提供任何新信息的話，這后面的整個單位都算是冗余信息?！卞X冠連先生還提出了“語言冗余信息的容忍度”和“適當冗余信息策略”這兩個富有創意的概念。

后來大多數學者均采用了《語言與語言學詞典》中的定義“指超過傳遞最少需要量的信息量”，或者在此基礎上稍加補充。但這一定義難免過于簡單，界限也較為模糊。隨著語言學的發展，不少學者開始嘗試用新的理論對“冗余”進行界定。

筆者認為，冗余是在語言的應用過程中產生的，所以從語用學的角度出發，冗余可定義為：在言語交際中，為了保證信息接受者準確理解信源發出的信息，或者為了達到某種特定的交際目的，維持某種社會關系，根據接受者的條件以及語言環境的情況，語言使用人有意發出的超出傳遞最少需要量的信息。

三、漢語“冗余”產生的基礎

（一）漢語“冗余”產生的客觀基礎

根據信息論的觀點，信息的傳輸過程包括五個部分：信源—編碼器—信道—譯碼器—信宿。信息的傳輸是一個復雜的過程，一個信息要成功地從信源傳遞給信宿，需要經歷一定的步驟。語言符號的傳遞也屬于這樣一個傳遞過程。事實上，由于噪聲、空間傳播距離的限制、物體的干擾及人為的干擾和錯誤等因素，信息在信道傳遞中會有一定的損耗，這樣，最后到達信宿的信息很可能會出現誤差或失真。申農將信源實際熵與理論上可達到的最大熵之間的差距定義為冗余度。干擾損耗不可避免，所以信源需要增加一定量的冗余信息來提高通信的抗干擾能力。

當今社會，由于經濟快速發展，一些視聽媒體應運而生，如電話、手機、電腦的普及。以前，人們的交流多限于面對面，空間距離較短，信息的傳遞所經過的路程也短，可以避免信息在傳遞過程中受到過多干擾。再者，人們在面對面交流中，動作、神情、姿勢等體態語可以對語言起到一定的補充作用，可以有效降低信息傳遞的失誤。而自從電話、手機、電腦語音視頻的發明和普及之后，人們開始了遠距離信息傳遞。信號在傳遞過程中則很可能受到電波、噪聲或某些外在因素的干擾，影響信息傳遞的質量，再加上在電話、手機交流時人們無法看到對方的表情和動作，信宿常常會產生對信源原始信息的誤解。這時候就需要提高信息的冗余度來對抗干擾。

（二）漢語“冗余”產生的心理基礎

語言是思維的工具，人們在選擇語言形式進行口頭交際的同時，也是雙方心理世界的交流。說話人和受話人用語言進行交際的過程必然受到雙方性格、情感、意圖、精神狀態、動機等心理因素的影響和制約。例如當人處于精神比較亢奮、激動或神智不清時，常常會采取“冗余”的說話方式，給出許多多余信息。

（三）漢語“冗余”產生的文化基礎

語言伴隨人類社會的產生而產生。從語言中可以窺見民族的文化精神特征。相反，民族的文化和思維特征也是語言生根發芽的土壤，每個民族的語言之所以呈現我們現在所見到的面貌，也可以從這個民族的歷史文化發展史或思維方式上找到成因。

中國人善于發現事物的對立、對稱，并從對立中尋找一個均衡和統一。西方人往往善于尋找對立，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在矛盾和斗爭中不斷發展自己；而中國人卻善于辯證地看事物，注重對立面的相互轉化和融合，視和諧和統一為自己的最終目的?！拔锷袃伞薄拔飿O必反”“剛柔相濟”正體現了中國人最樸素的辯證思維。這種思維方式常使人們以“兩面性”作為基點待人處事，從而導致了漢人“無獨有偶”“聚合則吉”“成雙成對”的情感趨向。反映在漢語中，是促成了大量的雙音詞、四字格成語及對稱結構的出現。有些詞語及結構中常含有“同義”的成分或不表示詞語整體含義的成分，它們的出現起到補充、強化語義或湊足音節的作用，是中國人喜歡成雙成對、均衡對稱的文化特征決定的。這些成分勢必成為漢語中的“冗余”成分。如成語“聚精會神”，“聚精”已經表明了集中精神的意思，同樣是此意思的“會神”則變成了冗余成分。這樣的例子在漢語成語中比比皆是，如：安然無恙、百依百順、報仇雪恨、背井離鄉、標新立異、不慌不忙、沉默寡言、赤手空拳、粗心大意等等。

張衛中先生曾在《母語的魔障》中對中西文化進行了對比，提到“中國人本主義中的‘人’主要是就人的群體而言的，中國的人本主義更多地是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強調人的重要性并且重視協調人際關系，強調人作為一個社會群體的重要性”。中國人重視人際關系的協調和規范，提倡人與人之間要達到“和諧”的狀態，并且創制了一整套道德倫理規范，這些文化特征似乎也影響了漢人的說話方式。人們在交際時總是追求和諧，反對沖突，講究委婉和含蓄，常常采取比較曲折的表達方法，這些都聚積成漢語中的“冗余現象”。例如人們在表達責備、不滿、推諉搪塞、拒絕等意愿時常采取迂回曲折的冗余的表達方式，以達到講求禮貌，顧全面子的目的。這是中國特有的文化思維特征所決定的。

四、小結

“冗余性”是當代語言的三大特性之一。它與語言的經濟原則并行不悖?！叭哂唷庇衅浯嬖诘幕A和客觀必要性，也正是“冗余”的存在，才使語言呈現出豐富多彩、靈活生動的面貌。

參考文獻：

[1]錢冠連.漢語文化語用學[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7.

[2]張衛中.母語的魔障—從中西語言的差異看中西文學的差異[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1998.

[3]王德春，孫汝建，姚 遠.社會心理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8.

[4]何 星.冗余信息與語言理解[J].外語研究，2000，（4）.

（李晶澤，徐州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