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歧義的界定

摘 要：本文在區別歧義與多義、歧義與模糊及歧義與籠統的基礎上，給歧義下了這樣的定義：歧義是在言語交際的過程中，聽話人對一個小句或句子的語言意義或言語意義有著兩種或兩種以上理解的言語現象。

關鍵詞：歧義 多義 模糊 籠統

歧義的界定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因為歧義不但涉及到語言內部的各個層面，而且也和語言外部的一些概念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交織。想要給歧義下一個明確的定義，就要處理好歧義和語言內部各要素以及語言外部各個相關概念之間的關系。

一、歧義與相關概念的區別

（一）歧義與多義

語言學界對是否應該區別歧義與多義存在不同意見，有的學者認為不需要區別歧義和多義，認為歧義和多義是一回事。但是更多的學者主張要區分歧義和多義。我們認為，歧義和多義之所以會讓人們感覺一樣，是因為這二者確有相同之處。其共同之處就是二者都是指同一語言表達形式有兩個或兩個以上意義的現象，從這一點來說，多義和歧義在本質上有相同的一面。但歧義和多義還是有區別的，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1.多義是靜態的，歧義是動態的

呂叔湘先生在《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中把語言的單位分成靜態的和動態的兩種。靜態單位是指語素、詞、短語、短語詞；動態單位是指小句和句子。根據這一劃分，我們認為多義是存在于語言的靜態單位中的，歧義是存在于語言的動態單位中的。這可以從哈特曼、斯托克在《語言與語言學詞典》中對多義和歧義所下的定義中找到證據：“多義現象、多義性，用這個術語來表示一個詞語或短語有兩個或兩個以上意義這種情況。”“一個結構，如果對它有不止一種理解，我們就說這個結構均有歧義，或二義性。”①在這兩個定義中，多義是針對“詞語”或“短語”來說的，而歧義是針對“結構”來說的。在對歧義的定義中有一個詞很好地說明了歧義的動態性，這個詞就是“理解”，“理解”注定是動態的。而對多義的定義中卻沒有“理解”一詞，“理解”一詞是區別這兩個定義的關鍵。從多義和歧義的歸屬來說，多義是靜態的，所以屬于語言的語義層面，是屬于語言的；而歧義是動態的，屬于語言的語用層面，是屬于言語的。

2.多義是固有的，歧義是衍生的

客觀事物是無限的，而語言中的單位則是有限的，有限的單位要想表現無限的主客觀事物，必然要具備多義的特點。多義是屬于語言中的靜態單位（語素、詞、短語）的，所以多義是這些單位本身為了表達的需要所固有的，多義的存在正好說明了語言的豐富性和概括性。歧義是在動態的理解過程中產生的，根據在理解的過程中對多義的制約條件充足與否，歧義是可產生可不產生的。

3.多義具有客觀的基礎，是無條件的；歧義具有主觀性，是有條件的

多義以客觀世界的多樣性為基礎，是語言單位固有的性質，因而多義的存在是無條件的，是一種客觀存在的現象，如語言中多義詞的存在就是一種證明；而歧義是潛在的和衍生的，所以歧義的存在是有條件的，是一種主觀現象。

（二）歧義和模糊

趙元任在《漢語中的歧義現象》（1959）中指出歧義跟模糊是不同的。趙先生認為模糊（vagueness）是指一個符號的邊界不明確的情況跟明確的情況，比起來顯得十分突出。黃德玉在《多義#8226;模糊#8226;籠統》（1988）中給模糊下的定義是：如果一個語言符號指稱的客觀事物或對象只有清晰的中心而缺乏明確的邊緣，那么這個語言符號是模糊的。

我們可以從下面這幾個方面來區別歧義與模糊。

1.歧義是可分化的，模糊是不可分化的

歧義重在意義之“歧”，歧義的幾個意義之間的界限應該是比較清楚的，可以分化為幾個不同的意義；而模糊是客觀事物或對象邊界的不明確，是無法分化的。

2.歧義是可消除的，模糊是不可消除的

前面我們說過，歧義是潛在的、衍生的，有產生的可能也有不產生的可能。歧義中除了有意為之的那一部分外，其余的部分都是應該消除的，也是可以消除的。我們研究歧義的一個目的就是要消除有負面作用的歧義，使人們之間的交際更加順暢。而模糊和多義一樣，是語言符號本身的一個特點，是不必消除的，也是不能消除的。模糊是自然語言的一個重要特征，根據黃德玉《多義#8226;模糊#8226;籠統》（1988）的統計，語言符號100%是籠統的，90%是多義的，15%～50%是模糊的。

3.歧義中可以含有模糊，模糊中卻不能包含歧義

歧義所分化出來的幾個意義依然可以是模糊的，所以歧義當中可以含有模糊；而模糊卻不能再分化，模糊當中也不能包含歧義。還是以上文所舉的例子來說明，“他是個老教師”有歧義，它所分化出來的年齡的“老”和資格的“老”都是模糊的。但是年齡的“老”和資格的“老”的意義是確定的，不再含有歧義。

（三）歧義和籠統

歧義和籠統也是我們在給歧義下定義的過程中，要加以區別的一對容易混淆的概念。趙元任在《漢語中的歧義現象》中（1959）認為符號的籠統（generality）指它適用于若干個事物，人們承認這些事物有差別，也不見得忽視這些差別，只是這些差別在使用這個符號的語境中被認為是無足輕重的。例如，漢語中的“人”比英語中的man（男人）或woman（女人）籠統，它用于不需要指出兩性差別的場合。黃德玉的《多義#8226;模糊#8226;籠統》（1988）認為籠統是語言符號的本質特點之一。籠統性來源于語言的概括性。

1.籠統是絕對的，歧義是相對的

根據黃德玉《多義#8226;模糊#8226;籠統》（1988）中的統計，語言符號100%是籠統的，因此籠統是絕對的，是語言符號的本質特點之一。籠統性來源于語言的概括性，主客觀世界是多樣性的，語言要反映這樣的主客觀世界，概括性是必然的。和籠統的絕對性相比，歧義是相對的。歧義的產生是因為語言的形式和內容之間的矛盾。說的具體一點就是，語言的有限的表現形式和它所要表現的主客觀世界的無限多樣性之間的矛盾，促使了歧義的產生。這種矛盾決定了歧義的出現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

2.籠統的內容是不可窮盡的，歧義之“義”是可窮盡的

籠統性是語言符號對主客觀世界無限多樣性事物的概括，所以籠統的內容是不可窮盡的。還以上文的“房子”為例，“房子”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它可以指稱古今中外的所有房子，甚至可以指稱存在于主觀世界中的并不存在的空中樓閣，它的內容是無限的不可窮盡的。而歧義是指一個語言形式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理解，它到底有多少種理解，可以通過各種方法分化列舉出來，是可以窮盡的。

3.籠統是同質的，歧義是異質的

籠統和歧義在指稱上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所指個別“成員”的不確定性，但這兩種不確定性是有本質的區別的。籠統的不確定性側重于“同質”的一面，歧義的不確定性側重于“異質”的一面。比如“他背著沉重的包袱”這句話是有歧義的，同時也是籠統的。它的歧義表現在“包袱”一詞的兩個意義上：實指的包袱和虛指的包袱，這兩個“包袱”是異質的。而這兩個“包袱”又都是籠統的，實指的“包袱”有大小、顏色、形狀等方面的區別，但都是實實在在的“包袱”，是同質的；虛指的“包袱”有來自精神的、物質的等方面區別，但都是指“精神壓力”，也是同質的。

以上我們分析了歧義與多義、模糊、籠統的區別，綜合起來看，多義、模糊、籠統都有某種指稱不明確的情況，這是它們容易混淆的地方。但是，這三者指稱不明確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多義是指一個語言單位所包含的幾個意義的統一體，不需要指明是其中哪一個，而“模糊重在所指對象的‘邊緣’界限不清晰，籠統重在所指對象的‘個別’成員不具體。”②

二、歧義的定義

在給歧義下定義之前，我們先來看一看學者們給歧義所下的具有代表性的定義。

趙元任（1959）：歧義（ambiguity）指一個符號可以有多種理解這種性質。徐仲華（1979）：一種語言形式有時可以含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意義，可以做兩種或兩種以上的分析，這就是所謂歧義現象。朱德熙（1980）：所謂語法歧義（grammatical ambiguity），指的是句子的多義現象。文煉、允貽（1985）：同樣的字面卻隱含著不同的結構和意義。邵敬敏（1987）：歧義指某種語言形式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人們對它實際上可以有不止一種的解釋。石安石（1987）：歧義現象，就是指有些聽起來相同或看起來相同的話語，在字面上可以有不止一種解釋。傅雨賢（1994）：在漢語里往往存在這種情況，一個語言片段可以作兩種或多種理解，即它的意義不止一個，我們就把這種現象稱之為歧義句。吳英才、李裕德（1997）：在語言交際過程中，一個詞、詞組或句子，甚至一個語段，有時會含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意義，可以作兩種或兩種以上的理解，這就是語言的歧義現象。

我們認為，要給一個概念下定義，就是要弄清這個概念的內涵和外延。從以上諸家對歧義的定義來看，對歧義內涵的理解都是不夠明確和具體的，都簡單地把歧義之“義”解釋為“意義”，如徐仲華（1979），文煉、允貽（1985），傅雨賢（1994），吳英才、李裕德（1997）；或者根本就沒有提及歧義之“義”，如趙元任（1959）、朱德熙（1980）、邵敬敏（1987）、石安石（1987）。而對歧義外延的理解各家都不一致或語焉不詳，如趙元任（1959）指“一個符號”，徐仲華（1979）指“一種語言形式”，文煉、允貽（1985）指“字面”，邵敬敏（1987）指“某種語言形式”，石安石（1987）指“話語”，傅雨賢（1994）指“一個語言片斷”，吳英才、李裕德（1997）指“一個詞、詞組或句子，甚至一個語段”。所以說，對歧義內涵和外延理解的不一致或模糊，導致了歧義定義的眾說紛紜，使人們莫衷一是。

我們認為，只有確定了歧義的內涵和外延，才能給歧義下一個比較明確的定義。下面我們從歧義的內涵、外延、產生環境三個方面來對歧義做出界定。

（一）歧義的內涵

歧義之“歧”指的是“不一致”，這個內涵確定無疑；歧義之“義”的內涵是我們所要重點分析的。歧義之“義”指意義，而這個“意義”具體指什么？根據王希杰先生的《論多義與歧義和雙關及誤解和曲解》（1993）一文，我們把意義分為語言的意義和非語言的意義兩種。語言意義包括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非語言意義又稱之為言語意義，包括上下文和交際情景所導致的意義、說寫者和聽讀者的聯想意義、言外之意。王希杰先生認為歧義之“義”是屬于言語的，我們認為歧義之“義”不僅包括言語意義，而且還包括了語言意義。

（二）歧義的外延

歧義的外延指歧義之“義”所借以存在的物質載體的范圍。我們在前面說過，歧義是動態的，存在于語言的動態單位上。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認為語言的動態單位包括小句和句子，界定歧義的外延是指語言中的動態單位，即小句和句子。存在于語言的靜態單位，即詞和短語上的只能是多義，多義是產生歧義的基礎和原因，從這個意義上說，多義也可以稱為“潛在的歧義”。這也是目前的語言學界對“歧義”和“多義”的說法區別不太嚴格的原因所在。

（三）歧義的產生環境

所謂歧義，是相對于聽話人的理解來說的一個概念。聽話人對一個小句或句子有兩種或多種不同的理解而又不知道如何取舍時，才會產生歧義。歧義必定產生在實際的語言交際中，是一種言語現象。作為一種言語現象，歧義不能孤立地產生，它一定產生在交際雙方實際的言語交際過程中，歧義的產生離不開語境。語境對歧義有兩個截然相反的作用，那就是產生歧義和消除歧義。

至此，我們可以這樣給出歧義的定義：歧義是在言語交際的過程中，受話者對一個小句或句子的語言意義或言語意義有著兩種或兩種以上的理解的言語現象。

注 釋：

①王維成.從歧義看句法、語義、語用之間的關系[J].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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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黃德玉.多義·模糊·籠統[J].安慶師院學報，19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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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彥云，南京鐵道職業技術學院蘇州校區經濟管理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