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化若與孫子學研究

[摘要]郭化若將軍在孫子學研究上有突出成就，是當代研究孫子兵法的權威泰斗級人物。他用通俗典雅的現代語言風格譯介孫子兵法，以獨到見解全面系統挖掘孫子思想財富；深刻領悟孫子思想精髓藉以思考和指導現實問題；在實踐中大力推廣普及孫子學研究；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分析孫子兵法，開辯證法研究孫子學之先河。

[關鍵詞]郭化若：孫子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K8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9-0133-03

郭化若將軍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初期的高級軍事將領，在長期的軍事生涯中非常重視軍事科學理論研究，特別是在《孫子兵法》研究上有突出貢獻，是我軍最早運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系統研究《孫子兵法》的學者，是當代研究《孫子兵法》的權威泰斗級人物，在國內外有廣泛的影響，本文嘗試就郭化若與孫子學研究做初步探討。

一、郭化若研究孫子兵法的基本情況

享有“東方兵學鼻祖”的《孫子兵法》是中國古代兵學的理論寶典，其內容博大精深，自古至今都是軍事必讀之經書，圍繞《孫子兵法》及其研究已形成一門專門的學問。郭化若將軍對《孫子兵法》的學習研究，源于他固有的內心深處對中國古典文化的熱愛以及長期學習而積淀的深厚文化功底，直接起因于抗日戰爭的烽火歲月中毛澤東的號召要求以及自身在長期戰爭實踐中所積累起來的豐富知識底蘊和獨特戰爭思維。概括說來，郭化若研究孫子的主要經歷是：

第一階段：建國前。1939年，毛澤東在陜北，根據當時全國的抗戰形勢，提出要學習古兵法，借以指導國共合作的抗日戰爭。于是把注釋兵法的任務交給郭化若，同時就如何研讀《孫子兵法》提出了具體指導意見。在毛澤東的關懷和指導下，郭化若撰寫出了《孫子兵法之初步研究》一文，“首次以馬克思主義理論對《孫子兵法》進行系統論述，開用唯物辯證法研究《孫子兵法》之先河，為準確揭示孫子思想、普及孫子兵法做出了貢獻。”

第二階段：新中國成立初期。50年代初，剛剛成立的新中國，在醫治戰爭創傷的同時，一批身經百戰、深諳《孫子兵法》的將軍們，憂患于未來，迫切要求總結戰爭經驗，對《孫子兵法》的研究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和支持。郭化若繼寫成《孫子兵法之初步研究》一文后，又于50年代初完成了對《孫子兵法》十三篇的注釋和用現代漢語翻譯的工作，出版了《今譯新編孫子兵法》，“首啟現代注釋《孫子兵法》之新風。此書的問世，不僅提供了適合現代讀者閱讀的新版本，對普及《孫子兵法》發揮了積極的作用，而且以其科學的研究方法和嚴謹的學風，對后來的孫子研究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第三階段：十年動亂時期。自1966年開始，“文化大革命”，把中國拖進了史無前例的十年動亂時期。《孫子兵法》的研究相似于其他文化事業，也被涂抹上了濃重的政治實用主義色彩。但也有少數研究版本的作者堅持崇高獨立的學術信仰，沒有隨波逐流，而是頂著壓力在學術上進行更加深入地探討，郭化若就是其中的代表。在艱難的歲月里，他寫出了《孫子今譯》，并領導軍事科學院研究人員對《孫子》進行注釋，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當然，這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1972年在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同時出土了《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書簡，不僅在我國考古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而且在孫子學史上也是劃時代的重大事件。

第四階段：改革開放以來。改革開放以來，由于社會整體思想的解放，《孫子兵法》的研究也進入了異常活躍的時期。郭化若在對其《孫子今譯》進行修訂的基礎上，出版了《孫子譯注》。“此書除對序言進行了比較大的修改外，還補充了部分內容，增加了對十三篇篇名和各篇中心思想以及主要內容的解釋，對每個段落加寫了‘試箋’，對《孫子兵法》本文的校勘提出了許多新的見解，對孫子思想的闡發更加充分、完整，成為作者的傳世之作品。”郭化若以高齡之身，不辭勞苦在孫子學理論研究上傾注心血，并積極同一大批專家學者參與籌備建立了孫子兵法研究會，不斷傳播和發揚孫子學術。

二、郭化若對孫子學研究的主要貢獻

(一)用通俗典雅的現代語言風格譯介孫子兵法，以獨到見解全面系統挖掘孫子思想財富

孫子兵法共13篇，產生于2500年前的春秋時代，雖然語言豐富、文字優美、哲理深刻，但畢竟古語特色明顯，語言相對艱澀，給后世理解帶來較大難度，也容易產生爭論，孫子問世千年以來歷朝歷代的爭鳴就可見此。時代發展到20世紀，尤其是五四運動之后全國范圍內廣泛興起了“推廣白話文”的運動日益深入人心，孫子兵法迫切需要用通俗易懂的現代白話文字進行注解和詮釋。

郭化若出身貧寒，只讀完高小，從14歲開始浪跡天涯。但他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憑借著驚人的毅力自學成才，以優異成績考入黃埔軍校，投身中國共產黨，成為了早期革命隊伍中的“才子”，這與郭化若個人的勤勉努力和不懈奮斗是分不開的。全面深厚的文化素養使得他對孫子的校譯水平非常高。“他的白話翻譯，他的譯文是至今在‘信、達、雅’這三個方面成就最高的。”

在研究孫子兵法的過程中，郭化若傾注了極大的精力，先后翻譯了《孫子》、《十一家注孫子》，不但用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考證和辨析了一些觀點和平息了一部分爭議，并用自己的研究方式對孫子的研究進行了思維引導和視角借鑒，許多學者后來對孫子的研究都或多或少受到郭化若的影響。對《孫子兵法》翻譯注釋過程的困難，連郭化若自己也都承認：“《孫子》文字有它獨特的風格。其中有些地方有疊句，有排比、有押韻，翻譯為今天的漢語時不容易做到所謂的‘信、達、雅’，只盡可能在不失原意的范圍內。力求保持一定程度上原有的風格、神采和風韻。”

《孫子今譯》與《孫子譯注》是郭化若用心血澆鑄的力作。據著名孫子研究專家吳如嵩將軍回憶：他常常對我講，《孫子兵法》有很高的修辭藝術，譯成白話要達到它那辭如珠玉的神韻，做到信達雅，非下一番苦功不可。他的譯文典雅古樸，遣詞審慎，余味無窮。比如，《九地篇》有兩句是：“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這是一個對偶句。郭化若在書中指出，為了“忠于原文意思而盡量采用白話的對偶句”，其譯文是：“戰法經常變化，計謀不斷更新，使人們無法識破機關；駐軍常換地方，進軍多繞迂路，使人們推測不出意圖。”了解《孫子兵法》研究狀況的人們知道，當今眾多的《孫子兵法》譯文中，沒有哪一個作者像他那樣用了這么多的氣力，因而也沒有任何一部譯著能夠超過他。郭老治學十分嚴謹，既不輕易從眾，也不私心妄斷，一字一詞必須親自查證，遇到難以判斷的問題，寧可存疑，比如他對《九地篇》“敵人開闔”作校勘時指出：“竹簡作‘?’，查了幾種詞典，所注音義，都各不同，字僻難懂，所以仍用十家注，不從竹簡，然志之以備查考。他的這一存疑待考的老實態度正是值得我們學習的科學態度。”郭化若研究孫子兵法高超成就的取得，得益于其早年參加革命，在不斷豐富的戰爭實踐和理論思考中注意用先進的馬列主義認識觀和方法論來分析指導現實問題，其內化在心之深處的深厚理論功底和見解集中淋漓地展現在他的文辭和作品之中。

郭化若在翻譯注釋孫子兵法方面取得的成就具有深遠的意義。在中國歷史上，千百年來，校勘《孫子》其版本、注解其章句、考辨其本事、尋繹其體系的著作，大量涌現。長期以來，這種注經解詁的研究傳統一直成為《孫子》研究的支點。這一研究傳統固然還應當繼承，但是今天對《孫子》的闡釋性工作基本上已經完結，必須向新的支點轉移。為尋求新的支點，必須通過《孫子》本體精神的開掘，探究其深層次的文化意蘊，比如，通過“伐謀”、“伐交”這一思想探索當今世界多極斗爭的戰略策略和地緣戰略問題。只有這樣，才能更加自覺地貼近對現實社會問題的解答和應用。郭化若作為孫子研究專家，在傳承歷史和對孫子的翻譯注釋校勘方面取得的成就具有時代意義，也為后世的孫子研究拓寬了研究思路。

(二)深刻領悟孫子思想精髓藉以思考和指導現實問題

郭化若是當代研究《孫子兵法》的泰斗。他不單純為研究而研究，為理論而理論，其突出價值還在于主動地將研究的心得和成果指導現實問題。

分析郭化若研究孫子兵法的經歷，可以看到他研究《孫子兵法》有三個很特殊的條件：第一，他直接得到毛澤東的指導，毛澤東對《孫子兵法》的很多觀點，都對郭化若當面講過；第二，他有長期的軍事實踐，特別是高層的指揮經驗；第三，他在我軍的高級將領中，無論是歷史知識，還是古文功底，都是比較突出的。這就為他研究《孫子兵法》奠定了個很好的基礎。

郭化若將軍自己也承認，當初毛澤東動員他研究《孫子兵法》，其中一個目的就是通過《孫子兵法》來對國民黨的軍隊宣傳我軍的戰略戰術，幫助他們認識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堅持抗日游擊戰爭，實行運動戰與陣地戰相結合的必要性。毛澤東認為，對國民黨的軍官，搬古兵法，他們懂，聽得進，講馬列，講唯物辯證法，他們聽不進。郭化若積極響應毛澤東的號召，其初期對孫子兵法的研究為國共軍事思想的交流統一客觀上提供了溝通的橋梁。毛澤東在《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和《論持久戰》中講到中國古代的許多著名戰例，郭化若的研究首先從這里開始。他在《八路軍軍政雜志》上先后講赤壁之戰、淝水之戰的文章，都能發人深思，很自然地啟發人們從古代戰例中認識當前抗日戰爭的實踐。不久，他又在毛澤東的指導和鼓勵下，寫出《孫子兵法之初步研究》，運用馬克思主義辯證分析方法，從戰略思想和哲學思想兩方面，對《孫子兵法》做出一分為二的具體分析和科學評價，并對孫子的軍事思想作了具有近代軍事理論特色的系統論述。

(三)不僅在理論上進行深入系統闡發，更在實踐中大力推廣普及孫子學研究

郭化若與《孫子兵法》確實結下了不解之緣。抗戰時期開始孫子兵法的研究，解放戰爭初期，他利用戰斗間隙，開筆用白話文翻譯《孫子兵法》，終因戎馬倥傯，未能完成。到1955年夏天，他利用休養的機會，把全文譯完，并將孫子十三篇內容重新編排。1957年。郭化若完成了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新編今譯孫子兵法》。他的工作，使得一部難念的兵書變得通俗好懂。“文化大革命”結束后不久，他完成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的1977年再版本《孫子今譯》。這是經過他全面修改并重寫了前言的本子，也是他對毛澤東生前要他修改好《孫子今譯》這一重托的回應。1984年，他以80高齡對原書再一次全面修改，始終思考不止，筆耕不輟。研究孫子是郭化若的興趣和愛好，也是他對黨和軍隊事業的熱愛和高度責任感的體現。

他不僅身體力行研究孫子學，還大力引導和號召群體性的學習熱潮。他倡導和參與了中國孫子兵法研究會的創建，并以近90高齡擔任學會重要職務，殫精竭慮，獻智獻力，在此基礎上不斷深化和推廣對中國傳統兵學文化的研究。郭化若在《孫子兵法》研究上最令人欽佩的，不僅僅在于他是第一個運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批判繼承這一國學瑰寶的學者，也不僅僅在于他對揭示《孫子兵法》軍事學術和軍事哲學的理論體系所做出的重大貢獻，最令人稱道的是他始終不渝地在實踐中大力推廣普及孫子學研究，盡自己所能大力弘揚祖國優秀傳統文化。

(四)借助馬克思主義理論分析孫子兵法，開辯證法研究孫子之理論先河

孫子兵法產生千年以來，流傳古今中外，許多行軍打仗的統帥和各個領域的人士都深受其影響。但是由于時代和階級的局限，尤其是不少學者出于不同利益的考慮而對孫子的評價和研究存在著不少的局限，有些甚至是片面錯誤的認識，這些都在客觀上影響著對孫子兵法的科學全面理解。

科學真理的認識，需要更高層次上哲學意義上方法論的指導。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是認識和分析客觀世界的科學偉大工具，是綜合借鑒諸多優秀文明成果而形成的先進哲學方法論。立足于中國特殊的國情和實際，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從中華民族特殊的文化和心理素質等層面進行分析，得出屬于自己的真正認識，這是郭化若對孫子研究取得不斷進展并最終實現大突破的重要原因，而這樣的一個基本原則也幾乎影響著他一生的研究。

考察郭化若運用馬克思主義研究孫子的理論貢獻，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認識：

首先是郭化若整體上對孫子兵法的認識，堅持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態度。郭化若針對自己曾經對孫子過高的評價，以一名高境界學者的博大胸懷深刻地承認自己研究中的問題：“我曾經對孫子所闡述的軍事思想和反映的哲學思想，以及產生這些思想的時代背景和階級本質，未作深入的必要的分析探討，缺乏充分的階級的歷史分析批判，對孫子作了過高的、不恰當的評價。”就孫子兵法產生的歷史必然性和偶然性，他指出：“生產力的發展，代表封建生產關系的新興地主階級向奴隸主階級進行爭權奪利的斗爭。同時，戰爭頻繁，戰爭規模日益擴大。這些就是產生孫子的社會歷史背景；也就是決定孫子思想的社會存在。”可見，郭化若自覺地運用了歷史唯物主義中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而社會意識又反作用于社會存在的基本原理來進行孫子思想研究。

第二，郭化若不僅在整體認識上堅持科學的認識觀，在對孫子兵法具體內容的分析上依然始終堅持辨證科學的態度觀。比如孫子所謂的“道”，即“令民與上同意也。”郭化若在分析“道”的含義時指出：“孫子的道是體現新興地主階級的意志的政治，把政治作為決定戰爭勝敗的首要因素，是孫子的重要貢獻。當然，孫子的道，其目的是要民——農奴、奴隸和平民，服從新興地主階級的利益，去為推翻奴隸主階級統治和擴大地主階級勢力拼死作戰而不怕危險。”又比如，郭化若也看到了孫子用唯心主義的歷史觀片面夸大將帥作用的表現，認為孫子的愚民政策是帝王將相創造歷史的唯心史觀的體現。另外，在承認《孫子兵法》具有辨證思維之特色的基礎上，也對孫子的辯證法所能達到的程度進行了客觀合理的評價。我們說郭化若用唯物史觀研究《孫子兵法》，準確地講應該是用唯物史觀和辯證唯物論。這種唯物辯證法反映在軍事領域，就是軍事辯證法，這與以往舊史學的研究方法是截然不同的。

[責任編輯：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