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計劃”的延續

2008年11月5日，梅德韋杰夫首次發表總統國情咨文。國情咨文發表的背景既有俄格沖突和全球金融危機帶來深刻影響的外部因素，也有俄羅斯最高權力更迭后如何解決發展道路繼承性的內部因素。尤其讓世人關注梅德韋杰夫首份國情咨文的原因在于：2007年國家杜馬選舉以來，俄羅斯形成的“普京計劃”已經成為俄羅斯的治國理念與戰略規劃，從而使得當前俄羅斯發展的核心問題已經從發展道路的“繼承性”轉到全面執行“普京計劃”上。那么，俄羅斯的“梅普組合”能夠解決這個全局性和根本性的問題嗎?梅德韋杰夫的國情咨文很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普京計劃”不僅需要延續，而且還要完善機制，以期更好地延續下去。

政治部分的主要內容

梅德韋杰夫的國情咨文內容全面，條理清晰。其中，政治部分的主要內容包括行政改革、議會制度改革、政黨制度改革、聯邦制度改革、國家價值觀、反腐敗等各個方面，其核心是推出了完善國家管理機制的改革措施，并延續了梅德韋杰夫一以貫之的執政理念和施政重點。

首先，在政治心理和政治行為層面，梅德韋杰夫注重談了四個方面的問題。

一、關于俄羅斯國家價值觀內涵，梅德韋杰夫強調公正、自由、家庭傳統和愛國主義是價值觀的應有之義。二、關于俄羅斯憲法，梅德韋杰夫概括了五點重要意義，并強調按照憲法所表明的價值、觀念和目標表達俄羅斯的政治文化。三、關于公民地位，梅德韋杰夫強調俄羅斯是一個社會國家，公民的作用至關重要。四、關于反腐敗，梅德韋杰夫提出四點具體措施，強調財產公示制度的重要意義。

其次，在政治制度層面，梅德韋杰夫闡述了四個方面的改革。

一、關于官僚制和行政改革，梅德韋杰夫認為俄羅斯官僚制度的弊端是當前俄羅斯政治發展的掣肘，俄羅斯需要完善國家管理機制。他為此提出十點建議：允許在國家杜馬選舉中得票率為5－7％的小黨選派1－2名代表進入國家杜馬；聯邦主體行政長官由在地方議會選舉中占據多數席位的政黨提出候選人；取消選舉保證金制度；聯邦委員會成員由每個聯邦主體地方議會各推選2名議員組成；降低新政黨成立所需黨員的最低數量；政黨領導人實行任期輪換制；加強地方自治代表機關的監督作用，甚至可以解除自治市政府領導人的職務；非政府組織和社會團體的代表參與立法進程；議會中的政黨在國家媒體中享有充分的宣傳空間；加強互聯網和數字電視的輿論監督作用。

二、關于俄羅斯的民主改革，梅德韋杰夫認為俄羅斯需要繼續推進民主改革，應注意分權和政治體系的人道主義化。并提出兩點建議：聯邦政府每年向國家杜馬做工作報告以及分別延長總統及國家杜馬議員的任期至6年和5年。梅德韋杰夫認為，這兩項改革是為了應對全球危機、加快軍隊現代化以及加強民主，保持穩定。

三、關于司法制度改革，梅德韋杰夫強調了它的重要意義，并要求解決法律虛無主義的問題。

四、關于聯邦制度改革，梅德韋杰夫提出解決聯邦與地方機構以及地方自治機構不同機關之間關系問題的四個方面。

總之，梅德韋杰夫就俄羅斯政治發展的重要方面都提出了具體建議，其中，行政改革、反腐敗及延長總統和國家杜馬議員任期最具實質意義。梅德韋杰夫在咨文中強調，延長總統和國家杜馬議員的任期等措施，不是憲法根本意義上的改革，只是憲法的調整。俄羅斯憲法是有效的。國家制度在憲法基礎上將在一個長歷史時期內得以確立。

改革舉措的政治意義

首先，國情咨文強化了梅德韋杰夫此前已經宣示的執政理念。

2008年2月15日，梅德韋杰夫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舉行的經濟論壇上發表了施政綱領，從中可以看到，梅德韋杰夫理論體系的重點是人、人權和全方位的社會發展，強調首要任務之一是治理法律虛無主義，其他主要內容還包括大幅度降低行政壁壘、反腐敗，改進技術基礎設施、建設強大的金融體系、奠定創新體系基礎和實行新的社會發展政策。這些看法與普京2008年2月8日關于2020前發展戰略的講話以及5月8日在被任命為總理后在國家杜馬發表的講話所體現的理念是一致的。

其次，國情咨文的政治部分延續了梅德韋杰夫執政以來的施政重點。

2008年5月7日梅德韋杰夫就任總統以來，就政治領域的施政重點而言，他主要進行了兩項工作：司法改革以解決法律虛無主義問題；反腐敗以解決官僚制度弊端。其中，尤其以反腐敗為重點，這已經成為梅德韋杰夫執政半年以來的亮點。

普京時期雖然反腐決心很大，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但由于俄羅斯反腐敗立法因缺乏相應的配套措施而無法真正實施，而且俄羅斯的反腐敗立法過程與政府的反腐敗行動經常受到來自政治集團內部的消極抵制，普京推動的反腐敗行動還往往成為精英集團內部政治斗爭的工具。

梅德韋杰夫執政以來，把反腐敗列為一項國家計劃，已經著手系統處理俄羅斯的腐敗問題。2008年1月22日，梅德韋杰夫在莫斯科全俄公民論壇上發表演講，闡述了自己的競選綱領。其中的一項重要政治宣言就是俄羅斯需要加大打擊腐敗的力度，把反腐列為一項國家計劃。2008年5月19日，梅德韋杰夫總統僅就職兩周后就召開反腐敗專門會議，宣布組建總統反腐委員會；總統辦公廳主任納雷什金領導跨部門反腐工作組；總檢察院將協調所有護法部門打擊反腐敗的行動。梅德韋杰夫強調了反腐敗國家計劃的三大重點：完善反腐敗立法工作，彌補現行法律中的漏洞；在經濟和社會領域加大打擊和預防腐敗的力度，從根本上減少滋生腐敗的條件；在全國進行道德教育，宣揚反腐敗的意識，樹立相應法律觀念。

2008年5月21日，根據反腐敗國家計劃，國家杜馬迅速成立了打擊腐敗立法保障臨時委員會，其主要任務是制定反腐敗法制措施尤其是《反腐敗法》。2008年7月，反腐敗國家計劃經梅德韋杰夫簽署已經正式生效。2008年11月，《反腐敗法》已提交國家杜馬一讀，即將出臺。

在2008年國情咨文中，梅德韋杰夫重申了上述精神，表示要在俄羅斯建立起讓腐敗行為得不償失的社會環境。這表明，梅德韋杰夫認為腐敗問題在俄羅斯是一項制度性和系統性的政治難題，需要綜合治理。梅德韋杰夫對于腐敗問題認識之深，力度之大，已經為他的政治獨立性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第三，國情咨文繼承了“普京計劃”，延續了其核心政治理念。

從“普京計劃”發展目標的實現路徑來看，加強以公民社會與政黨政治為主的行政資源建設是“普京計劃”賴以實現的手段。梅德韋杰夫對于政黨制度、選舉制度和議會制度的改革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

而且，“普京計劃”的本質是要解決對俄羅斯未來發展具有決定意義的一系列任務。不論每一位俄羅斯公民的社會地位、民族屬性、宗教信仰和居住地點有何種區別，國家都要為實現公民自我價值和幸福生活創造條件。為此，“統一俄羅斯”黨的國家復興戰略確定三項優先任務：珍惜俄羅斯人民；進一步加強反腐敗斗爭；建立創新型經濟。前兩項在梅德韋杰夫的國情咨文中得到了明確體現。

最后，國情咨文最重要的政治意義是在完善機制方面為更好地執行“普京計劃”創造了條件。

實際上，梅德韋杰夫提出的大多數改革舉措在普京時期均或多或少有過討論，并且不少是已經提出過建議。這從另外一個側面表明，梅德韋杰夫的改革舉措是普京執政團隊的共同政治愿望。這些改革措施或加強立法機構的監督作用，或提高政黨政治的積極作用，都是為了更好地促進政治體系的均衡發展，從而高質量地完成俄羅斯既定的發展目標。

例如，建立政府向國家杜馬匯報年度工作的提議實際是俄羅斯新的政治現實下的明智之舉。普京在2008年2月8日的總理就職講話中明確指出：政府應該是提出思路和戰略計劃的核心。可見，普京政府與歷屆政府的本質區別在于政府在政權體系中的角色發生了變化，與歷屆政府相比普京政府的政治色彩將非常濃厚。以往的政府是執行總統的政治決定，自己不去解決政治問題，而普京政府提出了政治任務，并將去完成這些任務。既然普京本人也指出由他擔任總理的聯邦政府當前在俄羅斯政治現實中的重要地位，那么建立這種向國家杜馬匯報工作的機制是一種負責任的政治舉措。

2008年6月，普京曾經表示：由他擔任政府首腦一事在俄羅斯歷史上確屬少見，但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同時還領導著一個在國家政治生活中占據重要地位的黨，而且它在議會中擁有穩定多數。這說明俄羅斯重視提高議會的地位。這才是真正的政治信號。這個信號在梅德韋杰夫的國情咨文中也得到了很好地體現。權力的集中與制約，分散與均衡，這是高超的政治藝術，普京團隊試圖在此問題上有新突破以應對俄羅斯復雜的發展難題。

2008年11月16日，梅德韋杰夫在會見美國國際關系外交委員會成員們時說，正如同在美國一樣，在俄羅斯除了總統制共和國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把總統任期延長至六年將有助于轉型時期的穩定。在近年內，俄羅斯必須要有穩定的政治力量，包括穩定的議會和穩定的總統權力。2008年11月12日，普京在會見芬蘭總理萬哈寧時也明確表示：俄羅斯已經形成的國家管理機制是有效的，這些提議是在完善國家管理機制的框架內提出來的。梅德韋杰夫的改革措施不僅保證了俄羅斯完成長期規劃所需的主權，而且促進了俄羅斯民主的發展。

需要指出的是，梅德韋杰夫和普京在執政理念上并沒有根本區別。從這個意義上講，當前俄羅斯的政局與1993年雙重政權時期的形勢不具備可比性。從發展戰略和執政理念基本一致這個角度來看，“梅普組合”不可能形成俄羅斯的雙重政權。另一方面，“梅普組合”來源于一個執政團隊，從國情咨文看，當前梅德韋杰夫無意挑戰普京的權威，俄羅斯權力機制的延續性得到有效加強。

政治前景的初步分析

從普京建立政府主席團機制到梅德韋杰夫提出政府向國家杜馬匯報工作，俄羅斯的種種趨勢表明俄羅斯具備了總統一議會制的某些特征，國家杜馬不僅具有立法、監督政府和決定預算等權力，還具備組織政府的可能性，俄羅斯政治機制也將出現總統、總理與政權黨“統一俄羅斯”黨三方權力相互制衡的局面。

然而，現在不能認定俄羅斯政治體制已經發生實質性變化。因為總統一議會制要求“統一俄羅斯”黨應該成為俄羅斯政治進程的核心主體和中心之一，但就俄羅斯政治現實看，當前“統一俄羅斯”黨的最重要作用依然只是發揮使政治決定合法化的工具。普京在總統選舉前就堅稱俄羅斯在一個中期歷史前景內，需要一個強大的總統制政權。尤其是在穩定、完善的多黨制尚未建立的情況下，俄羅斯除了強大的總統制政權，不可能存在其他的民主形式。

通過對國情咨文的解讀可以看到，“梅普組合”的最高權力組合進一步顯示了未來一個時期俄羅斯的發展態勢在三個層面上的互為關聯和影響。

一是在國家發展模式和戰略目標層面。“梅普組合”基本一致，這是“梅普組合”的基礎。正如普京所指出的：俄羅斯面臨諸多挑戰。如果能取得成功，最高層的權力組合將來就不會那么重要。共同的目標才是最根本的。普京團隊將盡可能長久地保持團結。分擔角色的方式是次要的。就政治現實而言，普京2020前的戰略目標十分明確：革新社會發展模式，確立中產階級的主導地位，實現創新型戰略，并確立大國地位。國家利益和發展戰略不會隨著最高領導人的更替而發生變化。梅德韋杰夫也表示，相對解決俄羅斯目前所面臨的艱巨任務來說，他和普京確實是不錯的組合。為了實現俄羅斯的目標，“梅普組合”會在法律的框架內運行良好。

二是在權力運行機制層面，“梅普組合”既是一種政治信任的結合。又是一種權力互相制衡的關系，甚至可以說，“梅普組合”是在不改變俄羅斯憲政制度框架的前提下，俄羅斯政治權力呈現一種罕見的權力讓渡和共享局面。從政治學的核心問題，即如何掌握和運用政治權力的角度來看，這種事實上的讓渡與共享，可以看作是“梅普組合”的實質。

三是在政治精英層面。不論是從普京的政治意愿來看，還是從政府與總統辦公廳的人事調整來看，都表明“梅普組合”是一個團隊組合。普京八年形成的執政團隊不僅是普京同時也是梅德韋杰夫的政治基礎力量。當前，所謂的梅德韋杰夫的“自己人”基本沒有出現。這一團隊目前依然是“梅普組合”重要的溝通平臺。

可以初步預測“梅普組合”在2009年順利發展的可能性較大。這個和諧時期甚至最長可以延續到2012年的新一屆總統大選。當再次面臨總統大選時梅德韋杰夫會不會產生獨立的政治意愿還需要繼續觀察，這取決于俄羅斯國內外未來四年形勢的發展變化。同時必須看到，普京在其執政八年內尤其是2008年離任前夕都反復強調，俄羅斯不能修改憲法。現在不在總統職位上的普京就更沒有理由對俄羅斯憲法進行修改。只要俄羅斯不修憲，俄羅斯憲法中關于總統與總理權限劃分的規定不改變，那么俄羅斯的政治體制至少在憲法規定的制度框架內不會發生變化。

(責任編輯：王 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