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邊山府,七十二座墳。邊山府,指的就是素來就有風水寶地之稱的北京西郊,這里山脈連綿,于是,京西多古墓。梁啟超先生的墓園就座落在香山植物園的東北角。不過并不是梁氏后人將墓地選在了植物園,而是植物園建起之后,梁氏后人把墓地無償送給植物園的。
先生的墓地頗有他在世時的“寒士家風”。既沒有一條寬闊的墓道,也沒有高聳的雕像。墓園里處處凄涼,圍墻低矮破舊,荒草叢生,石碑后布滿苔綠。與先生在世時的聲名大不相符。只是地方選得別致,風景秀麗,密林幽靜,氣氛肅穆而淡泊。即使植物園游人如織的時節(jié),這里也少有人來。說不清人們是怕打擾了先生的清靜,還是早已忘卻了他的痕跡。不過,若是單單為著看風景,只怕沒有人肯專程跑上一趟。

整個墓園是由梁啟超之子、建筑學家梁思成設計的,墓建于1931年,坐北朝南,占地約8800平方米。墓地分東、西兩部分,東部為墓園,西部為附屬林地。墓園內北墻正中平臺上是梁啟超及其夫人李惠仙的合葬墓,墓碑及兩側襯墻由淡黃色的花崗巖制成,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十四個字,沒有任何有關生平事跡的文字。
據(jù)說,這是梁啟超生前遺愿。他曾在1925年《與思順、思成、思永、思莊書》中說“將來行第二次葬禮時,可立一小碑于墓門前之小院子,題新會某某暨夫人某氏之墓,碑陰記我籍貫及汝母生卒年月日,各享壽若干歲,子女及婿、婦名氏,孫及外孫名,其余贊善浮辭悉不用,碑頂能刻一佛像尤妙。”
原定的寫此文的人是梁啟超生前的好友曾剛甫,兩人同年鄉(xiāng)試。第二年,曾剛甫中進士,梁啟超落弟。但自此,梁啟超每次來京參加會試,都要與曾剛甫一起游玩,有時聊的興起,就一起住在梁起超下榻的潮州館中。二人不僅趣好相投,而且對破敗中的舊中國都深感痛心。“甲午喪師后,各憂傷憔悴,一夕,對月坐碧云寺門之石橋,語國事相抱慟哭。”
據(jù)說,香山一帶也是二人早年常到之處。所以游之興處,以寫墓碑之事相托生死好友,也是常情。何況曾氏精于書法,習北魏張黑女碑,又能作瘦金書。只是可惜曾剛甫早梁啟超三年辭世,而現(xiàn)刻之碑又沒有落款,所以無從考究。但1927年梁啟超寫的《曾剛父詩集序》倒的確是踐生死之約而作,時值曾經(jīng)甫病逝一年后。這一段文字緣也見證了二人的生死交情。
在梁啟超夫婦墓東略靠后,有一塊新制的墓碑。此碑題為“母親樹”,是碑后那株小松樹的題名。鐫刻在石碑正面的文字說明了植樹的緣起:為紀念梁啟超第二夫人王桂荃女士,梁氏后人今在此植白皮松一株。想來是取待到枝繁葉茂之日,后人見樹,如見其人之意。
據(jù)說梁啟超的兩位夫人,李夫人性情剛烈急躁,而王夫人卻比較溫和些。孩子們一般稱呼李惠仙為“媽”,稱王桂荃為“娘”。梁思成回憶說:“我小的時候很淘氣,有一次考試成績落在弟弟思永后面,我媽氣急了,用雞毛撣捆上鐵絲抽我。娘嚇壞了,一把把我摟在懷里,用身子護著我,一鞭一鞭地抽在娘身上,我嚇得大哭,事后娘摟著我溫和地說:‘成龍上天,成蛇鉆草,人不怕笨,就怕懶。人家學一遍,我學十遍,馬馬虎虎不刻苦讀書,將來一事無成。看你爹很有學問,還不停地讀書。’她這些樸素的語言我記了一輩子。”
梁啟超與李夫人也很恩愛,終身只吵過一次架。李夫人去世一年后,梁啟超在寫給兒女的信里這里說:“我總覺得你媽媽這個怪病,是我們打那一回架打出來的。我實在悔恨之極,我始終不忍說,現(xiàn)在忍不住了,說出來也象把自己罪過減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