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鎮,集日。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回蕩。“打倒臭乞丐!”一聲嘹亮的口號停滯了集市的喧嘩與吵雜,之后便是嘰嘰喳喳地議論。只見,一群紅衛兵抬著一副尸骨,敲著鑼,高喊著口號,迎面而來。穿過大街,他們把尸骨抬到柳林鎮北門外的一個小土窯前,用鐵錘把尸骨砸爛了。 這個被挖出來砸碎的尸骨就是武訓。
文盲受辱

武訓生于道光十八年。十八歲那年,武訓和大地主李老辮,簽了三年的“勞動合同”。
頭一年臘月底,地主請秀才寫了春聯,拿回來后對武訓說:“武七,貼上”。領了任務后,武訓刷糨糊,踩凳子,一頓狂貼:只見午門上的一副對子是“牛似南山虎,馬如北海龍”(本該貼在牲口圈的),還有的春聯竟然貼倒了。看著這些“倒立”的方塊兒字,李老辮將武訓一頓毒打。
合同期滿的時候,武訓向李老辮要工錢。李老辮拿出一個賬本,邊翻邊說:某年某月,武訓支取工錢5吊,某日,武訓灑了豬食,扣工錢兩吊……算到最后,武訓不但沒有拿到一分錢,反而要倒賠給東家錢,他氣憤不過,和李老辮理論,但又不識字,只能出手泄憤,結果被李老辨打倒在破廟里。氣地武訓“口吐白沫”、“昏睡三日”。醒來后,目不識丁的武訓有些瘋瘋癲癲,竟能出口成章。

受了刺激,武訓產生了一個念頭:辦義學,讓像自己一樣的窮孩子讀書識字。據說,武訓年幼時就有讀書的愿望,他曾哀求過母親,讓他上學,但母親說:“書不是咱窮人念的。”沒有得到家庭支持的武訓,每天跑到學堂窗外,聽人家念書,有一次,被地主家的孩子侮辱戲弄了一番,以后再也沒有勇氣去“旁聽”了。
童年的遺憾加上今天的被欺,堅定了武訓辦義學的決心。但是他再也不想做長工了,他選擇了討飯的方式,用他自己的話說“扛活教人欺,不如討飯隨自己”。于是他背著褡子,拿著銅勺子,戴著破帽子,穿著爛棉襖,開始了乞討。
花樣行乞
有時,他像一個江湖賣藝的,表演吞食蛇蝎、瓦塊兒、扛大鼎等節目,甚至還讓人毒打泄憤。學馬讓人騎,還很樂觀地邊爬邊唱:“爬一遭,一吊錢,爬十遭,十吊錢,修個義學不費難。”
他會把自己扮成戲里的小丑:頭發剃光,只在額角留下一小塊兒短發,剃了左邊的,就留著右邊的,剃了右邊的,就留著左邊的。自己還唱著“左邊剃,右邊留,修個義學不犯愁;右邊留,左邊剃,修個義學不費力。”
有一次,一個財主跟他說:“豆沫兒,如果你吃一個馬糞蛋兒,我的這匹馬就給你了。”一聽這話,武訓抓起一個糞蛋兒就塞進嘴里,眼睛一翻,就咽了下去。然后,牽著馬就走。
除了乞討、賣藝外,武訓還做各種苦工。推磨、鋤草、拉車、拉砘、挑擔,只要是能賺錢的活兒,他都去做。晚上,他把破布廢縷拈成線繩或纏成線蛋,第二天拿去換錢。邊拈繩邊唱:“拾線頭,纏線蛋,一心修個義學院;纏線蛋,接線頭,修個義學不犯愁。”
要來的好點的食物武訓都要拿去賣了,自己吃些破碎的餅、發霉的菜根、芋尾等,邊吃邊美滋滋地唱歌,“吃的好,不算好,修個義學才算好”。武訓就這樣,邊要飯邊傭工,足跡遍布山東、河北、河南、江蘇等地。經過多年的流浪辛勞,忍辱負重,武訓終于有了一筆可觀的錢。

多種經營
和一般的乞丐不同,武訓非常有經營頭腦。他知道行乞、做短工、賣藝得來的錢實在是太少,也太難,光靠這些,不可能辦起義學,于是,他開始想賺更多錢的辦法。
“存本錢,生利錢,辦義學,沒心煩”、“窮的使,富的保,辦個義學錯不了”。武訓辦學資金大部分是放債賺來的。
他聽說有人把錢存到武進士婁峻嶺那里生息,于是,武訓也去找婁峻嶺。但是他是乞丐,婁峻嶺根本不見他。武訓就在婁家大門外,直直跪了一天一夜。婁峻嶺磨不過武訓,就答應代他放債生息。存在婁峻嶺那里的錢,只是武訓家當的一部分,他把另一部分錢存到了舉人楊樹坊那里。就這樣,武訓把行乞得來的錢存入“私人銀行”,本利來回滾,滾了二十多年。
還有一個融資渠道,那就是典買土地,然后租出去,這樣錢就越來越多了。在《武訓地畝賬》中詳細記錄了他典買土地的時間和數目。此時的武訓,雖然繼續行乞,但是已經是個擁有百畝良田的乞丐,鑿鑿實實一個地主。也正因此,死后的他被刨墳挖尸,游街碎骨,被說成封建文化的宣揚者、剝削階級的衛道士。如果真的晉身成剝削階級了,武訓還會繼續要飯嗎?難道在一個不知炒作為何物的年代,他會用“苦行”宣傳自己嗎?
此外,武訓創辦了“婚介所”,為人做媒紅,當信史,來獲謝禮和傭錢。他還辦了“房產中介”,到處包辦田房交易,從中牟取“中介費”。此時的武訓,又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商人。
跪式辦學
武訓把所有典買的二百三十多畝地,兩千八百多串錢和舊有的武家宅房,一起交給楊樹坊管理,籌備在柳林鎮創建義學。第二年春天,地主郭芬捐了一畝八分七厘地,由楊樹坊開始修筑義學。一年后,義學的房屋終于修成了,一共建了20間瓦房,一座大門,一座二門,四周的墻也都修齊了,義學定名“崇賢義塾”。建筑費除了武訓的錢外,其余的都是當地鄉紳捐助的。所以,“崇賢義塾”并不是武訓一人之力。武訓又親自跑到壽張縣,聘請名儒崔隼作教師。當時,有50多名學生,分成經蒙兩班,制定了嚴肅的學規紀律。這是武訓30年牛馬生活換來的第一個義學院。

開學那天武訓宴請老師,還請了幾位鄉紳作陪,自己卻侍立在階下,專等著磕頭進菜。席中,人請他入座,他堅決不肯,他說自己是乞丐,不識字,不敢同桌吃飯,等宴席結束他吃些殘羹冷飯。
有一次,老師午睡,一下子睡過了頭,武訓一聲不響地跪在老師的床前,教師醒來,大吃一驚,覺得非常羞愧,從此,更加認真教書,不敢有絲毫怠慢。武訓要是在學塾里看見學生嬉戲,或遇見學生曠課,他就跪在學生的面前,涕淚橫流地勸說:“讀書不用功,回家無臉見父兄,讀書不用心,回家無臉見母親。”學生經過他這樣的規勸,絲毫不敢懶惰。
討飯時,武訓用“一跪”換取過別人的同情和施舍,極力渲染自己的卑微;求人辦事時,他用“一跪”表達自己的真誠;面對知識,他還是用“一跪”,表達自己的敬重。他的跪有卑微的跪,更有尊貴的跪。但這是我們的理解,也許在武訓那里,跪是很單一的,就是最打動人的方式。
第二所義學楊二莊義學院,其實是和尚了證建的,武訓資助了三百吊錢。臨清第三處義學院,建筑費基本是靠募捐,臨清鄉紳施善政、劉輝堂站出來協助武訓。
后來,武訓得了重病,沒有一個親人的他,在臨清御史巷義學的屋檐下,他靜靜地躺著。他不肯吃飯,也不肯吃藥,每天只喝幾口井水。只要聽到學生們的讀書聲,他嘴角就會輕輕一動。這年的四月,一代乞丐武訓辭別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