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與愛情的角逐

[摘要]發展傳播學期望現代大眾傳媒能夠培養具有現代人格的現代公民一他們民主、自由，平等、博愛，但現實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正像很多人在反思過度的自由會帶來什么后果一樣，我們的確需要對現在的媒介文化進行反思，否則包括電影在內的大眾媒介會在資本的驅使下帶來更為嚴重的社會后果。讓我們在觀賞新版《畫皮》或者痛罵《畫皮》之余好好思考一下大眾媒介在現代社會應該扮演怎樣的角色吧。

[關鍵詞]《畫皮》 發展傳播學 現代人格

同近些年上映的大片一樣，映前極具宣傳攻勢的新版電影《畫皮》取得了不錯的票房成績，但經濟上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影片獲得了絕大部分觀眾的認可。批判者有之，支持者亦有之，可謂是毀譽參半。爭論的焦點主要是新版《畫皮》是否應該延續老版《畫皮》的恐怖特色。由此，筆者擬從發展傳播學的視角來參與這場爭論，并對現今流行的電影文化進行反思。

新版《畫皮》最初取材于《聊齋志異》里的文言小說《畫皮》。小說的主要內容是明代末年有一個姓王的書生在路上碰到一年輕美貌的女子，遂見色起意并把她藏進密室。豈料這一女子是吃人心的女鬼所變，她接近王生的目的就是想吃掉他的心。后來這女鬼被一道士識破，他就給了王生一個拂塵掛在門上想把女鬼嚇走，殊不知。這女鬼惱羞成怒之下挖下王生的心逃走了。道士十分生氣，于是運用法術除掉女鬼，并在王生妻子的苦苦哀求下救活了王生。

這則故事顯然具有極強的教育意義，因而在社會上廣為流傳。也成了多年來影視作品所鐘愛的題材，多次被搬上銀幕。這其中有1965年鮑方執導的老版《畫皮》、1979年李翰祥導演的《鬼叫春》以及1993年武俠大導演胡金銓導演的《畫皮之陰陽法王》。其中第一部1979年在大陸上映以后由于特殊的時代使然而成了大陸那一代人不可替代的經典，而其余兩部由于完全走娛樂化的路線并沒有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現在的眼光來回顧這部影片，老版《畫皮》還算不上高級別的恐怖片。那時的大陸觀眾剛剛從文革中走出。早已習慣了數十年如一日的革命戰爭題材影片。所以老版《畫皮》的上映給了那一代人以全新的體驗：梅娘對窗梳妝、回眸一笑的美麗與撕破臉皮露出原本模樣的恐怖所造成的強烈反差對比著實讓人恐懼。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新版《畫皮》從一開始就面臨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因為對很多看過老版《畫皮》的觀眾來說，《畫皮》的重拍是勾起他們內心深處記憶的一個契機，是他們重溫恐怖啟蒙的一種寄托。正是在這種奇特的情感下。現在的觀眾對新版《畫皮》有一種期待視野——希望看到新版《畫皮》在現代科技的條件下能夠擁有更多的恐怖氣息——很多網友在影片公映前都表達了這種期待。

但影片的上映徹底顛覆了這種期待視野。新版《畫皮》被改造成一個所謂魔幻+愛情+動作的影片，而且把主要情節都放到了對人妖情的演繹上。其中最為期待的角色也由鬼變成了九宵美狐——在這里愛情徹底驅逐了恐懼。這樣，觀眾在影片中非但沒有看到更為恐怖的情節，甚至連老版《畫皮》的恐怖感覺都沒有體驗到。無疑，期待視野在這里被徹底地顛覆了。于是各種批評聲音便紛至沓來。

其實，最初的拍攝計劃里，新版《畫皮》電是準備拍成“恐怖片”的。

重拍《畫皮》原初是香港導演錢永強的主意，只是借《畫皮》去做一部武戲——恐怖、暴力、驚悚。錢永強找到了投資方并做了一些前期工作，但開拍前才發現劇本根本通不過內地審查。最后陳嘉上出任導演，而陳的意見是放棄恐怖，減少打斗，走愛情路線，于是便有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新版《畫皮》。

由此，我們似乎可以把新版《畫皮》之所以沒有成為現代科技下的恐怖經典歸罪于內地嚴格的電影審查制度。確實。如果不是內地嚴格的審查制度。錢永強利用現代科技肯定能把《畫皮》的恐怖表現的淋漓盡致。但這似乎僅僅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如果我們引入發展傳播學的視角來思考這一問題，得出的結論或許值得我們深思。

發展傳播學研究的中心議題是大眾傳媒在實現國家現代化中的作用。二戰后，國家發展成為許多獲得民族解放和民族獨立的第三世界國家的中心：事務。它們試圖利用多種手段來促進國家發展，大眾傳播媒介就是其中的一種，而歷史已經證明，將現代化狹隘地理解為經濟增長，會帶來一系列社會問題。這種失敗導致了傳播學者對早期發展傳播學的反思并把研究的視角逐漸轉向人自身，認為人的現代化是社會現代化的基礎，而大眾傳媒作為高度組織化和專業化的社會機構能夠傳播信息、普及教育、參與政治并進行輿論監督。從而提供人的現代化的路徑。所以美國學者丹尼斯·勒納形象地把大眾傳媒稱為現代人格的“奇妙的放大器”，而另一位美國學者英格爾斯也認為媒介能夠塑造現代人格。

20世紀以來是大眾傳媒飛速發展的時代，廣播、電影、電視尤其是網絡的出現深刻地改變了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對人類行為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甚至有人認為媒介成為了一種環境——我們朝夕存在于其中而無法逃離。作為一種環境的媒介，大眾媒介對人類的民主、自由等發展起到了至為重要的作用。這自然是它所產生的積極效果。但同時我們也無法否認它所帶來的消極后果，尤其是近些年來大眾媒介在資本力量的驅使下過分注重其商業效果和經濟利益，忽視了媒介所應承擔的社會責任。而由于媒介所具有的強大的重塑功能，這種種行為又帶來了極為嚴重的社會后果。我們不能不說現代西方社會是一個高度民主、高度自由的社會，但同時它也是一個充滿問題的社會，黑幫、暴力、吸毒、犯罪叢生，導致很多人人格異化。因此用發展傳播學現代人格是現代社會的基礎這一理論來說，西方社會仍然不是現代社會，或許我們可以稱之為經濟高速發達的變異現代社會。形成這種狀況自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大眾媒介的影響是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比如好萊塢電影對暴力、恐怖和個人主義的推崇無疑深刻地影響著觀眾的思維模式與精神內核。

隨著全球化時代的到來，西方大眾媒介的影響早已延展到我們國家。這其中自然有積極的因素，但其消極因素也是相當明顯的。就電影這種大眾媒介而言。好萊塢的電影等現在早已成了很多中國青少年的成長因子，并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的思維模式。所以，現在的孩子動輒拿起菜刀、斧頭砍向三尺講臺上的師長，現代人解決爭端的途徑就是訴諸于武力——這只不過是他們對電影中種種行為的模仿。10月20日制造了震驚世界的韓國縱火殺人案的嫌犯鄭祥鎮在接受警方調查時說自己“平時喜歡看恐怖電影和動作片”，“看以黑社會為題材的電影《甜蜜人生》后感覺主人公非常帥，因此準備了作案工具。”就這樣，他制造了6死7傷的恐怖案件。

最為滑稽的是，有人企圖把這些本為社會所不能容忍的東西學術化乃至于神圣化，并冠之一些新名詞，如暴力美學、恐怖美學等，這些名詞通過學術化的包裝能夠讓人產生強烈的認同感，從而產生嚴重的社會后果。因而，每當我們看到那些青少年模仿電影中的鏡頭進行暴力犯罪的新聞時，我們會對之深惡痛絕而拒絕去思考我們成人到底給了他們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所以，我們期望新版《畫皮》是一部現代科技的恐怖經典，最好還能加上一些暴力、驚悚等元素，這樣才更能刺激我們那早已麻木不堪的靈魂。因此，我們可以把改編的不倫不類的新版《畫皮》罵的體無完膚，可以唉嘆我們國家沒有一個寬松、自由的電影拍攝環境。但我們卻很少從更為深廣的層面去看問題。試想。如果新版《畫皮》繼續走恐怖的路線，那么它借助于現代科技成為一部恐怖經典應該不是什么難事，而且能通過現代大眾傳媒的路徑迅速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這對于那些已經習慣于恐怖文化的成年人來說或許影響甚微，但對那些正處于人格塑造期的青少年來說。新版《畫皮》將和其它恐怖經典一起成為他們的成年洗禮，從而形成更多的恐怖人格和暴力人格。當他們走向社會時，就會成為社會不穩定的因素之一，但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他們恰恰首先是這個社會的受害者。

發展傳播學期望現代大眾傳媒能夠培養具有現代人格的現代公民——他們民主、自由、平等、博愛。但現實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或許。很多情況下我們缺少的不是自由，而是平等與博愛。正像很多人在反思過度的自由會帶來什么后果一樣。我們的確需要對現在的媒介文化進行反思。否則包括電影在內的大眾媒介會在資本的驅使下帶來更為嚴重的社會后果，這也是我們在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所必須面對和反思的一個嚴峻課題。讓我們在觀賞新版《畫皮》或者痛罵《畫皮》之余好好思考一下大眾媒介在現代社會應該扮演怎樣的角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