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文章的提法本身是沒有任何爭議的,但是武先生這篇文章一寫,好像很有些為某些擅長寫垃圾文章的科學工作者叫冤的感覺,或者說很多歷史上很有名的文章經常被人認作是垃圾文章,更有可能的是我們甚至都不敢說某篇文章就是垃圾文章,按照沅陵話來說:人有三截草,不曉得哪截好!是不是垃圾文章都有咸魚翻身的可能?
對于活動在科研一線的各個學科最前沿觸角的科技工作者來說,對于自己所熟悉的專業領域判斷力不應該離譜到視垃圾文章為寶貝的地步,如果真是這樣,這樣的研究者水平就很讓人懷疑。引用率和文章所在期刊的權威性從來不應該是評價一篇文章的科研水平的標尺,真正的標尺是讀者從文章中是否能獲得新的知識和靈感啟發。如果一篇文章寫成實驗報告或者完全就是堆砌數據,不說是垃圾文章,起碼也是很平庸的文章。嚴肅的科學工作者(嚴肅并不代表科研不好玩)理應當從實驗結果中總結出某些規律,提出自己的學術觀點,這才是真正的科研游戲規則。現在科學本身似乎喪失了這些游戲規則,而是迎合于政府或者科研機構的科技政策,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文章發表總量達到世界第一還總感覺患上水腫病的原因,這也就是某些科研小組發了近百篇文章還在世界上沒有建立起聲望的原因,這也就是某些研究個人發了一堆文章也找不到自己研究特色的原因。
在研究的不同階段,即便提出的concept很幼稚,但是他思考了,那么就應該承認這個思考結果對于個人的推動作用,這不正是積累的過程?如何把過往的腳印視為垃圾?回到科學語境里來說,我們都不可避免要在“研究-總結-發表”這個科研生活三部曲中的初級階段發表一些低檔次文章,但是如果這每一篇文章中都凝聚了自己在科學生涯初期的總結和思考,即便對于大家來說是一些毫不起眼的工作,當然是不應該被視為垃圾文章的。文章既要從它對于大學科的知識貢獻程度,也需要從它對個人發展的貢獻程度來評價。
現在讓我們回到同一層次研究來評價垃圾文章,我們不敢說任何文章都會有它的貢獻,但是對于某些惡意的重復性研究來說就是垃圾文章,對于一個小組和個人發表了和他已有科學工作報告水平相近或者更差的文章就是垃圾文章。對于諸如國內某些教授做晶體標定就隨便在所謂SCI期刊上發表實驗報告的事例我們更不需要多談,我們如果自己愿意對于自己的學術水平要求更高一點的話,那么就應該盡量避免發表對于學術探索無益只是為了項目評職稱等交差的湊數文章。文章這樣的事情雖然最終是后來人來評價,但是第一評價人只會是自己,第二評價人便是同時代的同行。一篇文章一不能引起自己的自豪感,二不能觸發同行的共鳴,三不能吸引后來者的目光,這樣的文章只能說是垃圾文章。
目前,我國的論文已經很多,但是除了數量我們還要質量,我知道這個質量就是大家經常念在口里的高檔次期刊,當我們在私下里聊一個人的時候只是記住他發了什么樣的期刊,而不是他的工作,這是很可悲的。所以,在這個時候還要把垃圾論文發表當作樂趣更是不可思議的表現,我寧愿把平庸的工作扔掉,也不愿因為使用了資源而不得已發表出來湊數。我們可以平凡,但不要平庸。
聯想到前一段時間科學網上報道的2007年中國科技論文總量保持世界第二”,我認為垃圾文章不是被低估了,而是被泛濫了。這個時候去垃圾文章中找科學精神完全是緣木求魚,任何時候我們都不缺少認真的科學家,可能缺少的是正確的對待科學研究的態度。在肯定低水平工作(并非垃圾文章)貢獻的同時,更要眼光往高處看,勇于否定自己。敢于罵自己發垃圾文章的人,除非是自嘲,那才是未來可以托付的人;不愿意被別人直言垃圾的,也很難保證不被自己推入垃圾堆的危險。
對于科技工作者來說,科研的價值是可以體量出三六九等,但是很難定量地告訴給公眾這些信息。可能這就是一個評價的鴻溝,有時候是完全對立的兩極。作為政府機構、基金團體和普通民眾來說,他們確實也需要一個好的標準和尺度來了解某具體學科的發展程度,以及某研究小組的學術水平,以便作出相應的資助決策和獎勵。但是當行政命令或者局部政策的語言強于科學研究本身的發展規律的時候,科學工作者不得不應付科學活動以外的各種評估標準和要求,最后本末倒置。要說當前各種評價指標不科學也不盡然,但是我們確實有這樣的感覺:國內的科研硬件設施水平已經有了巨大提升,但是就科學學術水平來說在國際上的地位領先的學科數目并不樂觀。這一點其實只需要統計各專業的年度國際會議中邀請報告或者大會主旨報告信息就可見一斑,一個國家在某專門領域的水平也能夠準確地評估出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什么樣的科技制度就是什么樣的風,如果想讓科技人員靜下心來搞研究的話,體制之風就不能太猛烈,需要一定的寬容性。所以從根本上來說,我和武夷山的觀點是契合的,只不過他是從量化指標上來定義垃圾論文,而我強調科技工作者同行內部對于論文的評價。任何科學評價的量化努力都只能說明其受關注程度,而不是學術水平的高低,這也是武夷山呼吁“慎提”的原因。任何時候,對于科技工作者而言不能因為引用次數低或者發表期刊檔次不高而妄自菲薄,但是也不能利用科技體制這股風而順水推舟雞犬升天。某些主觀上鉆科技制度空子的理應當區別對待,這便是我從科研工作者自身的角度反對“垃圾論文”的原因。
(作者單位: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化學工程與材料科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