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運動后青年學生國民意識的覺醒

［摘 要］五四運動促進了中國青年國民意識的全面覺醒。主要體現在三個層面：一是青年個體自我意識的覺醒；二是青年社會意識的覺醒；三是青年國家責任意識的覺醒。這些都是學生新生活的萌芽，也就是新社會意識的開始。

［關鍵詞］五四運動 青年學生 國民意識 覺醒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1－0024－03

五四運動是一場由中國進步知識分子率先發起和領導的新文化運動和反帝愛國運動的集合，它是時代的壯舉，在中國近現代歷史上有著重大的歷史影響和精神價值。在這場風起云涌的社會運動中，青年學生作出了巨大貢獻，北京的游行示威，終于造成整個社會的變動和思想界的革命。青年學生在五四運動中始終走在前列，發揮了主力軍作用。同時，五四運動也促進了中國青年國民意識的全面覺醒。五四運動以后，青年學生國民意識的覺醒最主要體現在三個層面：一是青年個體自我意識的覺醒；二是青年社會意識的覺醒；三是青年國家責任意識的覺醒。這些都是學生新生活的萌芽，也就是新社會意識的開始。

一、民主、自由、自治：青年自我意識的覺醒

五四運動之后，青年人自我意識的覺醒首先表現為將“德謨克拉西”作為自己的時代人格追求。“德謨克拉西”是民主的漢語音譯，英文為Democracy，是西方近代的產物。鴉片戰爭后，隨著國門被外國列強堅船利炮打開，“德謨克拉西”也逐漸進入中國，并以其獨有的魅力在中國人中間產生了強烈反響。五四運動的主將高舉民主大旗，提倡個性解放，強調個性發展，喚起國民覺醒，尊重個人權益，推翻家長獨裁式的宗法官僚體制，建立“惟民政治”，深深影響了整個中國知識界和思想界，也撩動著一批批進步的青年的心扉。以“德謨克拉西”作為時代人格追求，也成為青年學生界生活在五四以后發生變化的一個重要表現。

1920年1月5日出版的《學生雜志》首篇發表楊賢江《時代與人格》一文，他指出，一時代有一時代的人格，人類在20世紀已經進入“德謨克拉西”時代，因此應該把“德謨克拉西”作為這一時代的人格。而這種“德謨克拉西”的應本質包括自由、平等、友愛三個方面。楊賢江指出，自由是內在的個性解放，使人們有充分發展的機會，能夠脫離外界的束縛。個性解放，須自動；脫離外界的束縛，須自治；自動自治都是自律。平等的意義，就是大家在社會的機會是一樣充分的，每個人發揮可能性潛力的機會，都是一樣的公平。友愛的精神是互助。互助也是推動社會進步的要素，我們的生活，都要大家互助，保持社會的秩序，需要有一致的地方；希望社會的進步，就也有多元的必要。自由、平等、友愛三方面是有機組合的，自由與平等，是必然的具備的要素。但有了自由與平等，而沒有互助也不行。因為單講自由不重互助，就要有作霸逞雄的競爭，不能保持平等的地位。結果流于強暴，流于私利。單講平等，不重互助，就要有抑智絕能的傾向，不能獲得自由的發展，結果流于專制，流于庸愚。這種強暴、私利、專制、庸愚都是文明進化的大敵。楊賢江的《時代與人格》代表了走在時代前列的青年學生對民主的進一步思考和自我民主意識的覺醒，促使中國思想界呼喚自己的“德謨克拉西”時代。

隨著自我意識的覺醒，青年學生們開始關心社會現實，接受新思想，接納自由、平等、權利、獨立等近代國民意識，他們堅持“法律上平等之人權，倫理上獨立之人格，學術上破除迷信，思想自由”，反對儒家獨尊，進行思想啟蒙，喚醒民眾，認識自我，這些既是當時中國進步知識分子對殘酷現實作歷史反思后的幡然覺醒，同時也是他們追求民主自由，提倡個性解放，強調獨立人格等內心向往的外在表現。

青年人在五四運動之后，自我意識的覺醒還表現為學生自治。一是青年學生要把自治作為做人的根本方法。由被動的依賴的缺乏創造性個體，向主動的、獨立的、打破傳統的和極富創造性的自律、自治個體。自治的學生，對于學問是要自學，對于道德是要自修，對于身體是要自強，對于其他的種種言行，都是要學會自律。不但如此，對于公定的法律是要遵守的，對于團體義務是要負擔的，對于他人的人格是要尊重的，對于其他的種種業務，都是需要肯犧牲負責任的。這樣能自治的學生，也就可以做自治的人。二是青年學生自治表現為五四運動之后學生們進行的許多建設性和推動性活動，即學生在私人組織和社會服務性組織中廣泛而積極的活動。從北京高師、南京高師和浙江第一師范等學校成立學生組織，進而各地學生組織成立聯合會。全國各地大中學校的各種學生自治組織，領導學生積極投身社會運動，推動了社會進步。1919年以后，除了學生聯合會以外，學校中其他組織也都有了很大的發展。以北京大學為例，在五四之后的幾年里，成立了下屬學生組織：世界語學會(1919年10月)、戲劇社(1919年)、地理研究會(1920年)、社會主義研究會(1919年12月)、羅素學會(1920年12月)、學生基督教青年會(1920年)、英語講演會(1920年)、馬克思學說研究會(1921年10月)、政治科學社(1921年)、法律學會(1921年)、經濟學會、數學學會、學習方法研究會和普及教育研究會等等。第三，實行自治可作為發揮共和精神的條件。做共和國民和做專制國民的最大區別就在于，共和國民要有自治的能力，而專制國民是不需要的。因為專制國民有皇帝做主，百官負責，人民只要服從就夠了。而在共和國沒有一個是專權的，一國的設施和策劃，都要靠全國人民的力量來完成，共和國的國民沒有自治能力就不能成就一個共和國。

中國向來是個專制國家，國民的自治能力本來就缺乏，國內的紛擾，軍人的驕橫，外交的失敗都是國民自治力欠缺的表現。五四運動沖擊了全國因循委靡的空氣，因此有一些警醒的氣象，各方面國民自決的運動逐漸出現，學生界中的學生自治，也是這種進步的一種表示。學生自治對于學校教育負有共同改進發展的責任，他們試圖將從前呆板的、書本的、自私的，只準服從不許創新的死教育，根本地改變為切實的、靈活的、經驗的、服務的，能自己立法自己守法的活教育，青年學生的自治能力也在這一過程中不斷加強。

二、從家族到社會：青年社會意識的覺醒

五四運動以后，青年由注重家族關系轉而注重社會群體關系，由家族中的個體向社會中的個

體角色轉變，社會意識有所發展。在當時，我國除了幾個通商的大埠偶爾有些形式上的公共設施外，在內地的鄉間人們依舊過的是單調的家族生活。學校里的學生，也被狹小的鄉土觀念所拘束，多數學校(內地更多)的學生生活，除了課堂、操場的聽講、操練等集合外，還是各自單獨的生活，像研究會、同學會等等根本沒有對學生產生影響，這些學生畢業后走上社會，根本無法承擔起改造社會的重任。五四運動之后，青年學生以往的“閉關風氣”逐漸發生改變。在學校里，青年學生共同生活，他們有共同的目標和共同遵守的規約，這種目標和規約又是大家共同制定并遵守的。這樣，青年學生逐漸從固有的家庭、宗族觀念中解脫出來，找到了一種新的社會認同。他們逐漸打破了狹隘的家族觀念，把自己看作是社會的一分子、社會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并開始認為應該在社會中發揮自己的角色作用。

青年社會意識的覺醒還表現在由缺乏團體義務意識轉而注重團體義務，由為一己私謀利向為社會謀利轉變。五四運動之前，青年人因為缺乏共同的生活，所以團體義務意識一向缺乏。青年學生始終堅持讀書只為了“顯親揚名”，做官只為了“食祿忠君”，都是為的“我”。不存在為大家謀幸福，為社會謀進步的思想。五四運動以來，青年學生通過參加各種團體組織，議定共同遵守的規約，使之在實際承擔義務的過程中逐漸克服單獨為己的觀念，養成承擔團體義務的意識。用團體的制約，促使學生擔負團體的責任，而這種團體的制約，不是幾個學校職員所能做到，而是在學生實際行動中從內部產生的。

從個體與社會關系看，個體意識的覺醒表現為把個體與社會關系看作是和諧互動的。時人指出，“對于參與社會服務的人而言，是盡了他們做人的天責；對于社會大眾而言，就是完成人類全體的幸福，促進社會的進步。如講究公眾衛生，大家的身體可以健康；健康的保持和增進，就是最大幸福的原因。又如普及教育的機會，大家的智力可以開發，由開發而增高推廣，便成個進步的社會。所以要希望有幸福的生活，不可不服務社會，要做個完人，也不可不服務社會。因為認識不能離了社會而生活，單想個人享幸福的生活，那是一樁不可能的事情。”可見，他們認定個體是社會中的個體，個體為社會服務，可以促進社會的進步；社會是由個體構成的，社會的進步又可以帶來個體的全面發展。

五四運動以后的青年人在其社會意識覺醒后，使得他們對個體與社會關系的有了更深入的理解，進而貫徹到實際行動中，積極參與社會服務。在五四運動以前，一般的青年學生大都抱著“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處世信條，認為讀好書就是一個合格的學生標準，無需再做其他的事情或關心其他事情，所以那時他們只是閉門讀書而已；而五四運動發生以后，這種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學界突然開放，無論什么團體，什么運動，大都有學生參與，而且人數很多；各地更有學生聯合會的組織，放遠眼光，很熱心地從事社會服務活動。五四運動以后，學生具有了熱烈的精神，反抗的膽量，于是學生發出改造社會的呼聲，積極地投身到轟轟烈烈的社會洪流中去，這在以前的學生界是絕無僅有的。

青年學生通過種種途徑參與社會服務，各地學生會開辦義務學校，舉行通俗演講，印行淺近的書報，以及調查國貨等等，宣傳和強調國民教育、家庭教育、普及教育；主張婦女解放、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揭露社會腐敗，批判封建陋俗；力主開民智，希望國人都有愛國、強國、救國的責任和義務思想。

青年學生積極投身社會服務，對他們自身也是有好處的。可以養成學生的互助、博愛的社會道德，這種社會道德的養成不能停留在書本和口頭上講講，必須通過參與社會服務的實踐逐漸培養，在實際中體會它的意義，從而破除青年學生自私自利的惡習。青年參加社會服務，遇到事情輕重緩急由自己衡量決定，隨意應付。這樣就可以逐漸免掉依賴的心理，培養獨立的應變能力，使學生養成自治習慣。青年參加社會服務，可以熟悉社會情形，豐富社會同情。學生常常和社會接觸，就可以知道社會的禮節、制度、風俗，明白這些就知道應該怎樣去維持、利用和改善。學生也因此明白自己和社會的連帶關系，從而產生對社會的同情和責任心。這樣也深化了學生的社會角色認同，加強了學生的社會責任意識、服務意識，從而積極地參與社會事業，形成了青年學生與社會之間的良性循環。

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青年國家意識的覺醒

五四運動促進了青年學生國家責任意識的全面覺醒，他們開始從國家的角度來看待自己。

民國肇建，如何讓人們樹立起適合新時代的國家—民族意識成為亟需解決的問題。因為，在中國近代遭受外國侵略的過程中，盡管有著如三元里抗英、太平天國運動、戊戌維新運動、義和團運動、保路運動等抗爭，但是都局限自發性的活動，而并非自覺地維護國家利益。一些先進的知識分子，雖然奔走呼告，試圖呼喚國人的國家責任意識的覺醒，如戊戌變法。但往往曲高和寡，譚嗣同就因痛感國民國家責任意識之淡漠，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以喚醒國人。魯迅先生有感于此，毅然棄醫習文，希望用文字來喚醒沉睡中的國民。新文化運動的兩大旗手陳獨秀和胡適，以《新青年》為中心掀起一場思想啟蒙運動，也是一場國家責任意識的啟蒙運動。

然而，對沉睡已久的國民，僅有這些為數很少的早期覺悟者的努力，在短期里是很難奏效的。要使國民國家責任意識全面覺醒，必須有一場全民性的能夠使國民振聾發聵的運動。這就是五四運動。1919年5月4日，在新文化運動啟蒙下，愛國青年學生為抗議帝國主義列強繼續宰割和北洋政府的賣國行徑，在北京發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國運動。這場運動以其濃烈的愛國情感而迅速遍及全國，演變成一場全國人民的愛國運動。它不僅激發了青年人國家責任意識的全面覺醒，而且以其史無前例的廣泛性、深刻性促使了中華民族國家責任意識的全面覺醒。

五四運動作為一次群眾愛國運動，波及面之廣，兩個月時間里就遍及20多個省的100多個城市，參加者和響應者之眾前所未有，包括了學生、工人、工商業者、市民、農民、士兵乃至部分官僚政客、軍閥等等，甚至日本、法國、海參崴、南洋、北美、南美等地的華僑也積極響應和支持。面對帝國主義的威脅和北洋政府的鎮壓，五四運動中全國人民愛國熱情之強烈，斗爭意志之堅決，前所未有，由于對政府的強烈失望，青年學生自發組織起來，通電巴黎和會代表以及各帝國主義國家政府和人民，以“國民外交”的形式維護了國家的利益，不僅打擊了國內的賣國投降勢力，而且成功地拒簽所謂的“凡爾賽和約”。

在五四運動中，愛國青年把發動群眾參加愛國運動與向群眾進行愛國主義、國家責任意識的宣傳教育結合起來，促使了國民國家責任意識的普遍提高。他們通電全國，呼吁各界群眾起來關心國家的生死存亡。他們走上街頭向市民演講，到工廠、村鎮發動工人和農民；在揭露帝國主義和賣國賊罪行的同時，向群眾進行愛國主義宣傳，“希望國民迅速覺悟，團結救國”，“凡為中華民國之國民，均應同來出力救我中國”，“喚起國民之愛國心，用切實方法，挽救危亡”。上海“三罷”斗爭的實現就是青年學生積極發動、宣傳、教育的最顯著成果，即使是在運動中起了決定性作用的工人階級也是在青年學生的鼓動之下才參加到這場運動中來的。

五四運動激勵了一代人投身于救國救民的實踐斗爭。這一代青年對于改造中國社會不僅熱情高昂，而且充滿信心，并以主人翁的姿態立志于這一偉大事業。正如毛澤東當時所言：“我們知道了！我們醒覺了！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干，誰干？”在這種力量的感召下，有些人選擇了馬克思主義，走上革命救國的道路；有的出國學習，向西方繼續探尋救國救民的真理；有些人抱定科學救國或教育救國或職業救國或實業救國等信念；當然也有許多人選擇了三民主義。他們中誕生了中國現代史上一大批革命家、軍事家、思想家、科學家、教育家、實業家、社會活動家等。

總之，五四運動的確是喚醒了沉睡的國人，促使了青年國家責任意識的全面覺醒。正因如此，中國才開始走上民族解放之路，才擺脫了百余年的屈辱歷史，中華民族才有了新的生機和希望。正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四、結語

五四運動所帶來的青年國民意識的轉變，不僅助推動了這場運動的澎湃發展，更具有持久的影響。孫中山指出，“學潮彌漫全國，人皆激發天良，誓死為愛國運動；倘能繼長增高，其將來收效之偉大且久遠者，可無疑也”。事實也正是如此，在此后的中國歷史進程中，青年學生始終沖在最前列，“五卅運動”、“三#8226;一八”運動、“一二#8226;九”運動、“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運動等學生愛國運動都成為五四精神的再現，是青年國民意識覺醒的結果。

新的歷史條件下，五四運動所孕育的青年國民意識，仍然具有重要意義。從自我意識發展看，必須堅持自由、自尊、獨立，注重自己的追求和努力，不隨大流，認定和保持自己的與眾不同。從社會的角度來看，必須遵守基本的社會道德規范和法律規定，知道無畏、自由和自尊全部建立在人人知法守法、而違法就要受到懲處的基礎之上的。更為重要的是，要始終恪守個人人生價值與國家利益一致的愛國主義情操，積極參與到社會主義經濟和民主建設中去，促進國家的繁榮與社會發展。

［參考文獻］

［1］楊賢江：《時代與人格》，《學生雜志》1920年第7卷第1號。

［2］楊賢江：《學生社會服務何以必要》，《學生雜志》1920年第7卷第3號。

［3］楊賢江：《學生自治何以必要》，《學生雜志》1920年第7卷第2號。

［4］王文濤：《五四運動與中華民族國家責任意識的全面覺醒》，《渭南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3期。

［5］毛澤東：《民眾的大聯合》(三)，《湘江評論》1919第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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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李凡：《孫中山全傳》，北京出版社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