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下的蛻變者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116029)

［收稿日期］2008年11月10日

［作者簡介］劉丹：女，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世界文學與比較文學專業研究生。

［摘 要］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俄羅斯知識分子不但擁有獨特的個性、道德良知和價值追求，而且是非常“俄國化”的現象。俄羅斯知識分子群體一經形成，他們對于祖國的命運、對于俄羅斯民族的未來、對人類世界的終極思考和探索就沒有停止過。19世紀是俄羅斯社會現代性啟蒙時期，各種思潮沖擊著俄羅斯知識分子，使他們思想極為活躍。他們對俄羅斯祖國的落后而煩惱和焦慮，同時又對資本主義雅努斯般雙重本質有著深刻的認識。在眾多歐洲社會思潮中奔突掙扎過的俄羅斯知識分子，世紀末開始歸于平靜。他們開始反思這個世紀，反思知識分子自身的缺陷和命運，知識分子復雜化、世俗化、異化等一系列問題。

［關鍵詞］現代性 蛻變者 知識分子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1－0084－02

契訶夫是19世紀末葉崛起的非常重要的俄國小說家和劇作家?！稕]意思的故事》是一部思考知識分子的人生意義、思考世界的小說。故事中以一個老人的自述為線索，平鋪直敘的講述了一個老人的生活。其中沒有諷刺、挖苦，卻讓人回味深長。主人公尼古拉享有很高的名譽，但是作為知識分子，他們的生活里缺少一種精神力量的支撐。他被世俗環境漸漸侵蝕，眼界逐漸變得狹隘，最后淪落成意志消沉、空虛，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的蛻變者。

一、傳統與現代性

彼得大帝改革打開了俄羅斯通向西方的窗口，除將西方的生產技術、禮儀習慣帶進俄羅斯以外，也將“啟蒙現代性”引進俄羅斯，彼得大帝改革后誕生的俄羅斯知識分子也可以理解為是“現代性”的產物。知識分子從產生以來就一直關注俄羅斯祖國未來的問題，并針對這一問題進行爭論、變革，甚至革命，目的是給俄羅斯尋找理想的未來發展模式。關于“俄羅斯向何處去”的這一爭論不是一時的潮流，而是扎根于俄羅斯知識分子頭腦的終極問題。我們仔細推敲，可以發現走本民族道路還是走西方道路的爭論實質便是俄羅斯民族文化傳統與“現代性”的糾葛問題?！艾F代性”問題產生于西方啟蒙運動之后，西方國家在經歷了啟蒙之后，社會價值觀念發生重大改變?？茖W與理性成為其價值觀念的評判標準，遂西方一些國家的科技發展迅速，使國家力量與國民生活有巨大的改善。但相應的道德倫理問題也漸漸暴露出來，物質享受背后的道德感薄弱，信仰的缺失，人性的冷漠等等。在俄羅斯朝向西方的大門敞開后，知識分子首先了解到西方社會生活的優越性，沙皇統治下的俄羅斯人民生活的苦難也深深地觸動他們。兩類執不同觀點的知識分子在此背景下產生，并開始爭論。爭論中，“現代性”危機也被一些知識分子慧眼識破。在文學界擁有巨大話語權的俄羅斯知識分子將自己的見解融入作品之中，知識分子形象變成了俄羅斯知識分子論證的話語載體。作家們借助知識分子題材，在作品中的針對“俄羅斯向何處”這一俄羅斯面對的“現代性”問題論爭了半個多世紀之久。到了世紀末，種種理想并沒有實現，民粹派運動失敗，世紀末情緒也開始蔓延，知識分子開始冷靜下來對自身進行反思。此時文學傾向也開始“審美現代性”的轉變，19世紀一直以來關于國家的激烈爭論在作品中降溫了，文學作品多關注人生存與命運。契訶夫的作品《沒意思的故事》中便是描寫了一個內核空虛的知識分子生活狀況。作品中蛻化者的無為、無聊、蛻化和異化，均與“現代性”帶來的社會生活改變與價值觀念的改變息息相關。

二、異化與世俗化

《沒意思的故事》中的尼古拉#8226;斯捷潘諾維奇是醫學院教授，疏密顧問官，享有較高的社會地位，受人尊敬，結交了許多的社會名士?！叭绻腥嗽诠矆龊虾蛨罂恼吕锶枇R或者濫用這類名字，就會被看做品格太差的象征?！边@樣的社會地位對于知識分子完成濟世救民的使命是非常有力的，然而這些有利條件并沒能被老教授利用起來。他身上不但沒有了知識分子的信仰，也缺失了知識分子的道德感，他的實際生活既空虛又無意義。作為公共知識分子的老教授的光鮮生活其實早已被異化。他在學校享有受人尊敬的地位，然而已經62歲的尼古拉#8226;斯捷潘諾維奇上課已經力不從心了，可他還是不肯讓位給別人，因為他“缺乏勇氣本著良心辦事”。他總是舍不得放棄自己的地位，雖然他知道這地位對于他無實際意義。已經世俗化的老教授，雖然不甘這樣下去，可不得不世俗化下去。他幾乎沒有干過有益的事情，只是沉醉在一些繁瑣小事中。對待最親的朋友——卡嘉也不關心。一個去逝的同事把女兒和自己財產交給尼古拉，讓尼古拉做女兒的監護人。他很喜歡小女孩卡嘉，但卻沒有盡到監護人的責任，他給予小女孩太少的愛。卡嘉成人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受了很多的挫折，尼古拉對此只有稍稍的自責。卡嘉沒有生活的方向，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幫助，可尼古拉并沒有幫助他，卡嘉最后絕望了。其實尼古拉自己也是迷茫的。作為教授的知識分子此時已經沉浸在復雜的社會生活之中，并且有別于俄羅斯傳統知識分子，更傾向于西方的有機知識分子?？仗摗⑾恋耐懽冋呔褪窃凇艾F代性”大潮中個性被名譽和物質覆蓋，并在復雜的社會中被異化、世俗化的知識分子形象。他們的悲劇在于，充滿誘惑的社會中對自我認識得不夠和把持得不利。

三、掙扎與沉淪

俄羅斯知識分子的精神特質是堅持思想獨立性，追求精神信念的自由，具有強烈的濟世救民的使命感和自我犧牲的圣徒精神。而蛻變者已經喪失了知識分子的使命感和責任意識。尼古拉#8226;斯捷潘諾維奇已經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把每天在客廳里會客當成一項工作，見到同事“極力向對方表明我倆非常有禮貌，彼此見面十分高興”。年輕的醫生來向他請教論文，想借名人的光，他不負責任地給對方一個毫無價值的題目。雖然也擔心這樣的青年不能為科學獻身，但也并未做出任何積極行動，而是聽之任之。尼古拉#8226;斯捷潘諾維奇甚至與自己的家人的關系也開始異化，妻子對他只是應付的假關心一下，其真正關心的只是虛榮的生活的表層，其實他們已經毫無感情。尼古拉希望自己的兒女可以理解他，幫助他，可她并不這樣，他們之間每日的親吻已經變成一種儀式，再沒有愛的內涵。女兒的追求者格涅凱爾是他憎恨的對象，求婚者的衣著姿態全讓他仇恨。尼古拉對他并不信任，但是尼古拉并沒有對女兒進行指正和幫助。后來迫于妻子的壓力才去調查格涅凱爾的家世，可是為時已晚女兒已經與格涅凱爾成婚。尼古拉就是這樣對一切事都負不起責任，精神處于死亡的邊界。他之所以失去對所有事情的熱情與興趣，并且失去責任感的原因是他沉醉于教授稱謂中，家境窘迫，卻自命清高。這樣整日生活在虛榮的幻象之中的人物，對自我失去起碼的判斷與把握，只能掙扎、沉淪下去。

尼古拉并不乏心智，精神上的頹靡帶給他的身體帶來巨大的痛苦。老教授總是失眠，只有聽到開門的聲音他才能安下心來。他失去了祖輩知識分子的流血犧牲的精神，不但精神失落，而且侵染了現代文明的惡習，沉醉于物質享受。在他們身上俄羅斯知識分子的優秀品質全部消失殆盡了。19世紀80年代出現“小事論”思潮，這一時期恰恰是文學中缺失英雄形象的時期。尼古拉#8226;斯捷潘諾維奇正是19世紀末一些非英雄知識分子的寫照?！靶∈抡摗笔嵌韲锩统钡漠a物，這一時期知識分子思考的是知識分子如何履行使命的問題。尼古拉#8226;斯捷潘諾維奇這一形象正是提醒知識分子注意及時反省自身，同時保持知識分子的操守。作為思想者的知識分子應該站在時代的前沿，積極思考社會的狀況，思考社會，思考人生，不能隨波逐流。

［參考文獻］

［1］契訶夫，汝龍譯：《契訶夫文集》，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

［2］李辰民：《走進契訶夫的文學世界》，香港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3年版。

［3］朱建剛：《普羅米修斯的“墮落”：俄國文學知識分子形象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