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春天,我的書桌上突然“飛”來一本在當時堪稱精美的電影雜志《電影評介》。使我驚訝莫名。當時粉碎“四人幫”不久,文壇仍很冷落。電影界除《電影藝術》、《大眾電影》等極少幾本電影刊物,沒有其他外地的電影刊物,而這本雜志卻出自相對偏遠的西南邊陲貴州。不幾天我就見到了這本雜志的負責人王正。他是貴州省電影公司的副經理,雜志就依托于貴州省電影公司。其時我在中國電影公司宣傳處任職,是貴州省電影公司的上級業務主管單位。影評歸于電影宣傳,這事恰由我負責。于是王正自然便成了我的“業務”聯系人,進而成為朋友與作者。王正雖是副經理出身,但頗有文人氣質,且具有敏銳的眼光。《影評介》定位在大眾影評上,就與專業學術刊物《電影藝術》、與相對更為通俗的《大眾電影》等雜志區分開來了。開辦之初,印象深刻的還有文編負責人乙一(后來一度成為主編)、美編負責人彭裕漢(后來長久擔任副主編)。乙一有系統的電影專業性知識,善于思考,而彭裕漢是有相當成就的畫家,還有對工作極其負責的蔣芹、葛美等編輯、編務,他們在80年代初組成了一個頗有戰斗力的集體,使這本雜志在那個年代,成為電影發行放映系統所有電影刊物中的標竿。記得當時在北京開過一次電影報刊會議,影評大家鐘惦棐,在陳列全國電影報刊的長桌上圍繞一周,突然舉起《電影評介》,高興地說“看,西南的春雷!”
而我以為《電影評介》真正走向深入,在電影界與社會上產生很大影響始于陳廬山先生擔任主編的時期。這位在上世紀50年代就已是貴州一家青年雜志的主編,1957年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擊中,蒙冤20許載。及至改正,已過天命之年。他上任之時對《電影評介》作過較大的改革。比如,刊物的總體美學追求,將它定位在曲高和眾:評論風格要求有真情實意,評論形式在所不拘。雜感、隨筆、小幽默、諷刺、詩歌、快板、小品、相聲、書信、問答皆可。尤其歡迎直言不諱、尖銳潑辣的影評。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電影評介》編輯只有4個人,擠在一間20多平方米的辦公室里,而刊物最高發行量且到了52萬。大約是上世紀90年代初,我曾到過編輯部一次。陳廬山、彭裕漢、蔣芹陪我游玩紅楓湖。我發現他們共同的特點是面色憔悴,形容枯槁,身子顯得十分單薄,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們吹到湖里似的。我想。他們的精力是被刊物熬干的。有付出就有收獲。從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末,《電影評介》獲得了眾多的榮譽。舉其要者:1982年被評為貴州省文化局電影系統先進集體;1986年全國首屆群眾影評工作會議上被評為先進集體,同年榮獲上海工人評選的全國最受歡迎影視報刊第2名。1992年被中國電影評論學會與中國電影公司評為“上菱杯”全國群眾影評先進集體。事實上《電影評介》已成為群眾影評人的核心與中堅。陳廬山告訴過我一組數字,曾使我興奮不已:在歷次全國影評征文大賽中,《電影評介》的作者總是占了很高的比例。1989年首屆全國影評征文大賽,獲獎的600余人中。《電影評介》的作者有80多名,在1993年的全國影評征文大賽中,獲獎的668人中,《電影評介》的作者占了112名。在1996年的全國影評征文比賽中,獲獎的490人中,《電影評介》怍者占了107名。《電影評介》刊登的文章已引起新聞界、學術界重視。被中國人民大學資料中心編印的《電影電視藝術資料》選入的文章逐年增加。1991年為12篇,1992年為16篇,1993年為25篇。
現在想來《電影評介》在當年的確成了培養電影評論方面人才,乃至多方面杰出人才的陣地與學校。當今活躍在經濟學界的宏觀經濟理論專家王忠明,在80年代就是《電影評介》的重點作者。20多年后,他回憶說,他的理論思維的形成與當年向《電影評介》雜志投稿緊密相關。解放軍藝術學院教授邊國立。于今是京城非常活躍的影視評論家,他評論的起步始于(電影評介》。上海交通大學黨委委員、教授李建強,早年是皖北插隊知青,后來在一所職工學校執教,他頻頻在《電影評介》發表影評。連獲全國大獎。上海交大正是看了其結集出版的影評集后,才判定他是個人才,決定將他由安徽調入上海。據說《電影評介》全盛時期,團結了數以百計的影評骨干,每月收到的影評稿件在1000篇以上,小小的辦公室成了稿件的海洋。在上世紀90年代我先后擔任中國電影評論學會秘書長、副會長,直至會長。學會委托我負責大眾影評,我與《電影評介》關系更加密切,許多次我操辦的全國影評征文比賽就依托于《電影評介》,我本人也頻頻為《電影評介》寫稿。學會還與《電影評介》聯合召開過影評工作會議。影評成了我們緊密相聯的紐帶。
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社會迅速轉型,商業化與娛樂化浪潮,席卷神州大地。同一切嚴肅刊物一樣,《電影評介》經歷了嚴峻的考驗。在讀者興趣轉移、刊物發行量大幅下降造成的經濟困境下,我也曾目睹了編輯部同人的焦慮與困惑。他們尋求著多種解救的方法。一度幾乎山窮水盡。1999年陳廬山先生退休后,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與《電影評介》失去了聯系。本世紀初我曾經在報亭上見過為適合市場作了改版、印制精美的《電影評介》。我當時已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影視研究所作研究工作。所里的學術刊物同樣遇到了生存問題。我對那幾年《電影評介》的生存策略,表示理解甚至贊賞。我想,就當時的情況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電影評介》終究渡過了難關,“活”了下來。
我重新與《電影評介》發生聯系是在2007年6月,我接到了主編劉斯奇先生的來信。他熱情地邀請我擔任《電影評介》的顧問。同時,接到了新的《電影評介》雜志。使我沒想到的是,雜志完全改了面貌。封面上赫然印著的幾項字使我十分驚喜:大型藝術類學術理論期刊;全國中文核心期刊;中國期刊方陣雙效期刊;中國期刊網全文收錄期刊;萬方數據庫全文收錄期刊。我知道,要獲得這幾項榮譽是十分不易的。尤其是進入“全國中文核心期刊”“中國期刊方陣雙效期刊”,是要經過嚴格考核與專家投票評選的,來不得半點虛的。
真的是“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幾年沒有聯系,《電影評介》有如此巨大的變化。翻開內頁,果然是一本頗有學術氣息的雜志。在內容上顯然大大擴展了,雖仍以影視為主,但藝術門類擴大到了美術、音樂、舞蹈、戲劇、戲曲,甚至影視教育、文學。文章形式雖不拘一格,但完全排斥了一般影視類刊物所熱衷的那些明星花絮、小道消息、玉照倩影。多數文章不再局限于就影片評影片,甚至不再是一片一評,或是就一部作品評一部作品,而是進入到一個理論歸納、學術探討、思潮辯析的層面。我注意到,主編是將這本雜志作為純學術刊物來要求的,每一篇文章首先從格式上就要求符合學術的規范。比如,文章有摘要,有關鍵詞,引文都有注釋,目錄上都有英文譯文。同時,我注意到文章作者是不著名的多。我想這些作者應該多數是青年,或是初八學界的新人,很可能是影視院校、藝術類院校的莘莘學子。我為《電影評介》這一定位而叫好。如今有哪一本學術刊物是向學界無名之輩敞開大門?有的學術刊物永遠是幾張熟面孔。甚至成了同人刊物。要知道名人是從無名開始,學人與作家一樣,需要發現,需要培養。我更為雜志叫好的是,內容的大幅擴展。需知。如今藝術成了當今人們關注的大熱點。每年報考藝術類院校的學生達到一百萬以上。全國300多所大學開辦了藝術類專業,而讀藝術類研究生(碩士生、博士生)的少說每年也接近萬人。而我們幾乎沒有面向他們的學術刊物。而《電影評介》擔當起了這一重任!我注意看了幾期文章,這些文章或許不夠老辣,有的還稍嫌稚嫩。但卻有真誠,有見解,閃射出靈動之氣。有新鮮的東西。雜志的印刷、裝幀也相當莊重。劉斯奇主編本人就是一位學者。他的研究范圍橫跨藝術多個門類。戲劇、戲曲、雜技、宗教,最終轉向電影。他送我一本《電影與人生》,從中我發現了他對藝術的癡迷。當我讀了書中的“自序”后,我更佩服他那不屈不撓的精神。字里行間,透露了他這些年為這本刊物所付出的艱辛,其背后的磨難,甚至辛酸,只有辦過刊物、經歷這些年市場化沖擊的人才能體味。今天,這本刊物已超越了八九十年代的《電影評介》,在學術上整整提高了一個層次!在當今這個市場化的時代,這不只是不易,還需要智慧、勇氣、堅韌。需在對藝術的赤誠之心。劉斯奇主編與《電影評介》編輯部的同志們值得我們尊敬。
《電影評介》走過了30年的曲折征程。我與她的友誼也延續了30年。這種友誼是建立在對藝術追求的共同目標上的,相信她還將延續下去。30年的《電影評介》步履是堅實的,是向上的!讓我們祝愿《電影評介》這朵藝壇的學術之花開放得更加燦爛。
2008年12月30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