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被視為中國電影的一個文化傳統。多年以前,早期電影先驅鄭正秋就說過。電影實在不宜太深,不宜太高,應該替大多數人打算。這話說得太好了。電影雜志呢,能不能躡、配合以至模仿這樣的一種電影的范型,在電影解讀、電影文化傳播上持久地做一件關于“看”電影的指南工作,充溢這么一種自由而又意義非凡的圖景?
《電影評介》創刊于1979年,它便是這樣的一種刊物,而且我們回顧這個雜志的主持者和參與者三十年來的工作,便完全明白他們是無可企及的。文革結束后,電影的廣泛影響力可以由當時的觀影人次得到直接的印證。1977年8月,官方宣布文革結束,1978年全國電影觀眾達到了231.4億人次,1979年則更是高達293.1億人次。平均每天有7000萬以上人次的觀眾看電影,創下全國觀眾人均觀看電影28次的空前記錄。在這樣濃濃的觀影氛圍中,當偏居一隅的《電影評介》開始在國內電影界興建獨特風格的觀看電影的橋梁、博物館和期刊方陣時,人們還不清楚這份雜志的耐力和堅韌超絕的意志力,人們只能隔開一段距離看取而無法立即給予全情而尊祟的關注。不過,《電影評介》的主持者顯然有信心以關于“看”的電影觀去支持自己的辦刊理念。進而通過時代的誠實和偉大滲透進宏偉的電影的殿堂。1979年這個刊物發表過一篇談看電影的文章。文章說。談到電影,可以說少有人不喜歡,特別是廣大的青少年朋友,對電影的濃厚興趣更是不必說了。人們喜歡電影,自然原因很多,但其主要原因,在于電影是一門以視覺形象為主的。綜合性的藝術,它能使人獲得直接的印象,給人以強烈的藝術感染。電影的感人力量,較之讀書、聽報告等等,在某些方面不知強過多少倍。在這樣的不愿“受教育”而更愿意“看”電影的強烈意識之下,刊物豎立起的影像閱讀的橋梁,莊嚴樸素,精美雅致,參與感其實是非常強的,《電影評介》的自我角色定位,是基于相信對于“看”電影的文化、理想、精神的復興總會起到微小卻關鍵的作用。
也是在1979年的那期刊物上,我還看到自己熟識的章柏青先生談美術電影的文章,這讓我尤感親切。章老師后來在這份刊物上還幾次發表過文章。他是搞電影觀眾學研究的,與“看”電影本身結緣本來就非常深。他在《電影評介》上,看到了他契合并一直尊崇的那些特定的價值觀。這是意味悠長的。多年以來,刊物在看電影的觀念與理想指導、激勵之下,從未停止這樣的追求:向其讀者呈獻、宣傳自己的觀念,編發各類文章,從中體現出一種精挑細選的形象。即使是在實用主義侵染的外殼之下,也從沒有放棄自己沉實而高調地介紹、提升并重新鑄造“看”電影理想的努力。
雖然表面上我們對于理想幾度失去耐心,可不管電影風潮幾起幾落,電影創作與理論的先鋒對觀眾、對電影“看”的理念何等輕蔑,《電影評介》歷經變化,在本質上仍無法完全摒棄自己的理想。
這里,貫注著一種朝向自己目標前進的執著,而且隱含最理性的盡善盡美的熱望。編一份刊物,工作本身也許經常是乏味重復的,不過《電影評介》的編輯者期望他們的工作創造性與活躍性兼具。刊物主編劉斯奇先生說:電影,從來就不是純粹的電影:文章,也不會是純粹的文章。它們都來自人心,是人心的一種物化形態。當我們把電影、把文章、把《電影評介》作為我們的心來對待時,那么,展示在我們面前的,就是春花,就是夏雨,就是秋香,就是冬雪。這樣的話語,包含了一種對于理想化的努力的樸素而美麗的期許。但編刊物畢竟大不易,是苦樂參半的。我自己做過出版,也曾擔任過一份雜志的社長、主編,當時誓要成為一個現代刊物的楷模,成為創造性智慧的理想化身,但是,雖然進行過許多努力,卻并沒有能夠創造一種全新的現實。因此,現在回望、遠觀《電影評介》的堅守、前行與扎掙,體察它如何在尋找自己的生存空間的過程中,極力抹去外界的喧囂與貧困,不能不油然而生特別的敬意。也許確實,它并非要象征一種已然存在的不同于其他電影刊物的現實,而是要以其自身的形象。對抗我們內心腐化、乏味的部分,重塑我們的理想。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