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統文化的視野看《白鹿原》中白嘉軒

[摘要] 在小說《白鹿原》中，白嘉軒是統領全書的核心人物。他具有十分豐富的人格特征、深刻的思想內涵和豐厚的審美價值，從白嘉軒的命運我們可以看到：傳統文化雖然到了沒落之時，但仍不可能隨著它的覆滅而全部消亡，其精華、其糟粕已經滲透于我們這個民族的血脈之中。如何對待傳統文化，如何發揚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如何徹底摒棄民族劣根性，應該是值得我們深思的，也是我們體悟作家陳忠實毀譽共存唯物主義歷史現的真諦。

[關鍵詞] 《白鹿原》 傳統文化 悲劇 人物形象

在小說《白鹿原》中，白嘉軒是一個從歷史文化背景中走出來的族長形象。作為白鹿兩家無可爭議的族長，白嘉軒是統領全書的核心人物。他具有十分豐富的人格特征、深刻的思想內涵和豐厚的審美價值，我們從傳統的修身、齊家、治國等文化概念來解析他的悲劇的一生。

一、白嘉軒的修身

中國社會綿延幾千年的儒家傳統道德的核心是仁、義。白嘉軒作為白鹿兩姓的族長。雖然并沒有潛心研習過朱理學，也沒有系統地學習過儒家的倫理道德，但他一生都在姐夫朱先生的指導下致力于做個好人。他所奉行的修身立命之本便是仁義道德，但是白嘉軒偽善和“忍”的修身之本，多是蠱惑人心的一種手段。

(一)白家對待長工鹿三一家的“仁義”

白家對待長工鹿三一家是仁義的。麥收時打下頭場麥子，先給鹿三灌：秋后軋下頭一茬棉花，先稱給鹿三用。遇到好年最，白秉德會慷慨地加二斗麥，讓鹿三一家過個好年。白秉德出面掏錢為鹿三一手承辦了婚事。臨終時還交待白嘉軒看待好老三。白嘉軒與鹿子霖興辦學堂之后，不但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送進學堂讀書，還為黑娃準備好學習用品，并包攬了一切花銷。

當一場異常的年饉降臨到白鹿原，白嘉軒賣了青騾和犍牛以度饑饉，忠厚的鹿三惟恐白吃閑坐給白家增添負擔，言辭懇切地請求辭工回家，而白嘉軒卻說：“三哥你聽著，從今往后你再甭提這個話。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吃稠的你吃稠的，我吃稀的你也吃稀的：萬一有一天斷了頓揭不開鍋了，咱弟兄們出門要飯搭個伙結個伴兒………‘沒活兒干了你就歇著睡著。歇夠了睡膩了你就逛去浪去。……年饉大心也要放大。年饉大心要小了就更遭罪了。”[1]這樣真心實意的挽留直感動得鹿三忍不住眼淚。白嘉軒象對待至愛親人一樣地對待長工鹿三一家，這“仁義”并非徒有虛名。

(二)對鄉里族人的仁義寬厚

對于鄉里族人，白嘉軒也是仁義寬厚的。當一位幫工的鹿姓欲賣半畝水地給他，白嘉軒爽快地答應他，并且聽了賣主開口的要價后當即說再加三斗。李姓寡婦也要賣水地給白家，白嘉軒更加慷慨加上五斗。白嘉軒對待長工和窮苦人的罕見的豁達被當作慈心善舉在村民中受到贊頌，不愧為白鹿原上“頭一個仁義忠厚之人”。

然而，白嘉軒的“仁義”只是統治階級維護其地位和利益的一種方式和手段。而且。他也并非始終如一地學做好人，他在命運不濟、窮途末路之時，曾經用背仁棄義的卑劣行徑換來了白家的人財兩旺。

(三)白嘉軒為人處世時的中庸哲學

白嘉軒有著統治階級特有的溫情和“仁慈”，也有著農民固有的狡黠，但他做人的真正魅力表現在他為人處世時奉行的中庸哲學。

如果說，鹿子霖對白嘉軒的傷害是心靈上、精神上的，那么，黑娃對白嘉軒的傷害更多則是肉體上的。雖然白嘉軒一直善待長工鹿三一家，“黑娃知道自家對自家好卻總是怯懼……總怕看見白嘉軒那張神像似的臉。”[2]黑娃在鹿兆鵬的領導下，成立了白鹿原農民協會總部，毫不猶豫地將對白嘉軒而言極具象征意義的刻有“仁義白鹿村”的石碑和《鄉約》毀壞。再有，黑娃尤其看不慣的就是白嘉軒那挺得又直又硬的腰板。黑娃當上土匪二拇指后，帶領一班弟兄流動了白家，打斷了白嘉軒極具標志性的挺直的腰板。然而，當白嘉軒得知土匪頭子黑娃被保安團擒獲，立即開始營救黑娃；黑娃學為好人之后，白嘉軒竟然用白鹿村最高規格的迎賓儀式，歡迎黑娃的回鄉祭祖。后來，滋水縣副縣長鹿兆謙被捕，白嘉軒得知消息，竟然驚慌失措起來，他佝僂著被黑娃打折的腰，到縣城擔保黑娃。白嘉軒以德報怨。寬宥仇家，是他人格特征最光鮮亮麗的一筆。

二、白嘉軒的齊家

白家作為世襲族長，不僅要負責族里的日常事務，還要培養下一任合格的族長，白嘉軒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兩個兒子孝文和孝武，都在他的教導下，神態端莊，彬彬有禮，不茍言笑，絕無放蕩不羈的舉止言語。尤其是白孝文，作為自家的長子嫡孫，族長的合法繼承人，身上寄托了白嘉軒多少厚望與期待。白嘉軒為將他培養成一個理想的、合格的族長。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

白嘉軒用心良苦，白孝文也不負眾望。白孝文邁向族長的第一步是在蔣介石策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的政治大背景之下。國共合作的破裂仿佛一場強撼的大地震，使邊遠閉塞的白鹿原也隨之發生了出其不意的震顫。這時的白鹿原上，白家父子正在修復遭到農協毀滅性破壞的祠堂，敬奉神靈先祖。這是孝文第一次在全族老少面前露臉主持最隆重的儀式。這個神圣的儀式在白孝文帶領族人朗誦鄉約的合誦聲中完美結束。然而，正是這次孝文的鋒芒初露卻將鹿子霖灼得無法睜開雙眼。再加上用族規嚴懲蕩婦田小娥私通而逐漸確立起來的威望，使得陰險卑鄙的鹿子霖再不甘心無動于衷，孝文也因此招來不期而至的禍事。

繼而，白嘉軒的斷然分家更是將孝文逼進了死胡同。孝文向父親借糧傷臉之后。便開始大肆揮霍分得的地產、房產，著實地將白嘉軒的臉皮揭了一層又一層。并毫不避諱地終日與田小娥廝混在一起。開始吸食鴉片。越陷越深的孝文在饑餓與煙癮的雙重折磨之下，陷入了雙重渴望，雙重痛苦的深淵。

白靈是白嘉軒膝下唯一的女兒，寵愛有加。在白家人丁興旺之后，這個女兒自然成為白家的稀欠之物。白靈剛剛滿月，白嘉軒就為她尋了干親護蔭，足見其疼惜愛憐。時值白嘉軒應田福賢之邀聘任本縣參議會的議員，接受了新生事物。剪了辮子。并沖破了千年的封建束縛，做出足以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決定：不許給靈靈纏足、送靈靈上學堂。而白嘉軒一定不曾設想，正是自己這兩個英明的舉措，成為女兒日后反抗他的堅實的基礎，并一發而不可收拾。

兒女們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著實給了白嘉軒致命的打擊。兒子與爛貨田小娥的奸情和踢地賣房，與女兒的擅自退婚，都是族人中未曾發生過的丑事。而所有這些都發生在這個顧臉要面子的一族之長的身上。他的難堪可想而知。因而。在這個意義上，白嘉軒是個充滿悲劇性質的，白嘉軒的個人悲劇，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被曾經寄予厚望的子女們所拋棄造成的。

三、白嘉軒的治族方略

作為族長，白嘉軒那挺直的腰板始終以一種無形的力量威懾著人們，這種力量源于他悟守儒家傳統的道德觀念，人倫標準，處世原則。

白嘉軒治族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出面把蒼老的祠堂徹底翻修一新，然后在這里創辦起本村的學堂來。他的名字將與祠堂和學堂一樣不朽”。[3]白嘉軒借助修繕祠堂的機會，向族人充分顯示了自己做為一族之長的實力，同時又借助祠堂的神圣地位和象征意義使作為族長的他也籠罩在這種神秘、莊重的氛圍里。祠堂這個莊嚴的所在，不僅使位居族長的白嘉軒更加神圣、不容襄讀，也使得白鹿原上的人們有了—個精神和靈魂的歸宿。

作為宗法家族權威忠實的擁戴者和嚴格的執行者。白嘉軒一生之中的輝煌時刻總是在祠堂里。他在這里懲治煙鬼和賭徒，整頓鄉約族規。而最能體現他族長的權威的莫過于在祠堂懲治兒子白孝文。“白嘉軒從椅子上走下來，蹺下臺階，從族人讓出的夾道里走過去，雙手背抄在恂僂著的腰背上。白嘉軒誰也不瞅，端直走到槐樹下，從地上抓起扎捆成束的一把酸棗棵子刺刷……轉過身就把刺刷揚起來抽過去。……白嘉軒下手特狠，比上次抽打小娥和狗蛋還要狠過幾成。這個兒子丟了他的臉虧了他的心辜負了他對他的期望，他為他喪氣敗興的程度遠遠超過了被土匪打斷腰桿的劫難，他用刺刷抽擊這個孽種是泄恨是真打而不是在族人面前擺擺架式。”[4]白嘉軒懲治孝文，不僅震撼了白鹿原，也將其做為族長的威嚴更明顯地昭示給鄉里族人。

最能表現白嘉軒所代表的宗法族權權威的強大和不可抗拒，是白鹿原上的叛逆者、文化軾父者黑娃。脫胎換骨的黑娃虔誠地走向祠堂。聲淚俱下：“列祖列宗，鹿姓兆謙前來祭奠，求祖宗寬恕。……不孝男兆謙跪拜祖宗膝下，洗心革面學為好人，乞祖宗寬容……”[5]像黑娃這樣的叛逆者最終也皈依傳統文化，透視出白嘉軒為代表的落后的傳統封建文化的同化力和吸陷力，不會因為社會制度和結構的更替而壽終正寢。

從白嘉軒的命運我們可以看到：傳統文化雖然到了沒落之時，但仍不可能隨著它的覆滅而全部消亡，其精華、其糟粕已經滲透于我們這個民族的血脈之中。如何對待傳統文化，如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如何發揚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如何徹底摒棄民族劣根性，應該是值得我們深思的，也是我們體悟作家陳忠實毀譽共存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