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三段式的悲傷

[摘要] 電影《孔雀》是顧長衛導演的處女作，在第55屆柏林電影節上，《孔雀》獲得了評委會大獎——銀熊獎。這部電影分三段講述了一個五口之家中三姐弟的故事，用三段式的敘事結構分別講述了三個不同的人生，三段故事相對獨立又互相影響，然后將三部分合而為一，這種敘事結構既可以集中刻畫每一個人物，又可以將整個故事有個比較完整的全景描述。

[關鍵詞] 三段式 敘事結構 悲傷

一個小鎮，七十年代，五口之家，爸爸媽媽還有三個孩子。老大是個男孩，幼年曾患腦疾，以致成年之后智力低下，身形肥大；老二是個女孩，總覺得父母對自己不好，揣懷著不安的靈魂，不知道下一步要走向哪里；最小的男孩，沉默寡言，姐姐是他的心靈依靠，他總是用沉默的外表隱藏著自己叛逆的青春。

電影一開始，便是這個籠罩在清晨霧氣下的小鎮。兩排房屋，幾棵大樹，零零星星地有幾個行人路過。“消滅蚊蠅，人人有責”，這富有時代感的標語清晰可見。再遠處的路已模糊不可辨，一片陳舊的青灰色盡收眼底。這是一種充滿故事感的顏色。

接著，便是一家五口在走廊里吃飯的情景。這個場景就像一面風景、一幅畫，只看一眼便不會忘記。

姐姐是一個在家待業的大齡女青年，父母為她安排的工作，她都不滿意，她只說“不去”，卻不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去幼兒園當阿姨，好端端地卻摔了別人家的孩子，丟了飯碗不說，還連累老母親賠錢道歉。鏡頭從一扇小窗外遠遠地望著低聲下氣的母親，雖看不清母親臉上的表情，卻猜得到內心的種種，這種無奈最好還是悄悄地、遠遠地觀望，像是要崩潰的堤壩，最好還是不要觸碰。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她絕不想像其他人一樣，這么平庸地活下去。她的靈魂是那么的驕傲，如同身后那一壺沸水，不住地翻騰，不安地、狂燥地跳動。直到那天，她看到了降落傘。那些漂浮在藍天中白色的降落傘，好像是飄在空中的蒲公英，每一朵都是這樣美麗，夢幻般美妙，這是她心中夢想的形狀，她看得如癡如醉。從找到夢想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變了。部隊征召新的傘兵入伍，她興高采烈地奔去，歡快的音樂一路響起。為了能夠被選中，她用盡了自己所有手段，即使有些辦法很不光彩，但對她來說要可以實現夢想，無論什么都可以。然而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她落選了。歡送新兵入伍的那一天了，她也去了，在人群中，她的表情是依舊是那樣高傲倔強，然而那只是一種欲蓋彌彰的掩飾，掩飾自己內心的痛楚。

她“瘋”了，將自己鎖在屋里，幾日幾夜不吃不喝，當家里人設法撬開門的時候，她坐在窗臺上絕望地望著窗外。在旁人看來，她過于任性，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夢想破滅的絕望，那些平庸的人又怎會懂她那顆高傲的心。她買了布，用縫紉機做了一件降落傘，綁在自行車的后座上，一路狂飚，即便是不解的眼光，即便是身后狼藉一片，她也絕不放慢速度，只有這“癲狂”的一刻她才能感受到飛翔的快感，她才是快樂的。用這樣的方式祭奠青春和夢想，對她來說再好不過。

她又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洗衣服、做家務、刷瓶子。她開始自暴自棄，開始享受這種自虐。她說爸媽不愛她，只愛老大，她自己抓傷自己去騙取干爸的同情，這種種事情最終結果也只是讓她越來越絕望。她已經向現實屈服。她相親，草草地將自己嫁掉，為的，只是離開這里。

鏡頭又帶我們回到一家五口吃飯的情景。

如果說這個家是不幸的，那么老大便是這個家不幸的根源，然而即便如此，他卻不是最不幸的人。他自幼患病，變得傻里傻氣，身形外貌也異于常人，父母總覺得虧欠他的，所有凡事都向著他，讓兩個小的覺得很不公平。老大被人叫做“胖子”，在工廠里被人欺負卻從來不肯向父母言明，他寧愿這些人欺負他，也要跟他們“交朋友”，只因他的孤獨。或許對他來說，有人欺負自己，也說明有人記得自己。人總是想要被別人在意，哪怕是受到別人的傷害。

無論什么樣的人，都擁有愛的權利。胖子也一樣。他愛上了一個美麗的女工人，他央求母親去為他提親。母親自知自己的兒子配不上那姑娘，便要那姑娘做做假，騙兒子。母親這么做，無非是想保存兒子作為男人那一點點自尊，卻不成想，當著全家人的面，騙局被揭穿，那一刻，大家都是沉默的。胖子很傻，想要給喜歡的女人送花，頂著一朵巨大向日葵，就那么去了，或許在他心里，大，就意味著好。在他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簡單。

胖子去學校給弟弟送傘，被人恥笑，連弟弟都不愿意認他這個哥哥。而后在校園里又被人當做流氓群毆，自覺蒙羞的弟弟竟然也上去毆打哥哥。結果就是父母體罰了兩個小的，弟弟更是在學校里顏面盡失。因為之前的種種事端，這姐弟二人竟萌生了歹意。又是全家一起在走廊里吃飯的情景，母親當著二人的面，揭露了姐弟倆兇殘的陰謀，所有人都看著那只美麗的白鵝靜靜地死去，什么言語都不需要，所有人都很明白發生過什么。老母親泣不成聲，老父親一言不發，兩個小的更是嚇得戰栗不已。只有胖子，只是一味地心疼他那只鵝。

胖子就是胖子，無論別人對他做過什么，他都可以原諒。

胖子去相了親，娶了一個鄉下女人，靠著家里的一點本錢，做起了小買賣，雖不富裕，卻也踏實幸福。也就只有胖子的那種善良，才可以將不幸化為幸福。

最讓弟弟念念不忘得還是一家五口在走廊里吃著晚飯的情景。

弟弟是一個高中生，處于思春期的他，有著一顆叛逆的心，他會討厭哥哥來學校，他會挖空心思維護自尊心，他會喜歡鄰座的女生，他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在他看來，他跟姐姐一樣，都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他跑去電影院里，一個人哈哈大笑，卻笑得那么辛酸與無助，那笑聲不過是一種自我嘲諷。他的叛逆讓他逃離了這個家，逃離了這個人人都認識他的地方。他跟姐姐一樣，選擇了逃避。姐姐是理解他的，即使知道了他的行蹤，也不跟任何人透露。她理解他的心思，她懂得弟弟想要逃避的心情，因為她也如是。

于是，走廊里，只剩下父母二人吃著晚餐。

很多年以后，姐姐離婚了，結束了那段不幸的婚姻回到家中，弟弟也回來了，還帶著自己的女人。全家人又聚在一起在走廊里吃飯，一切恍如隔世。

這么多年之后，當姐姐再次遇見當年那個傘兵的時候，她依舊是那么驕傲，她對弟弟說“他說他永遠愛我。”她總是用倔強驕傲的外表去掩飾悲痛的內心。

這么多年之后，再想起往日的心情，誰會不為這世間的遺憾而哭泣?

又是一年冬天，全家老小一起去動物園。園里的孔雀開了屏，為他們這不平凡的人生旅途，開了屏。

總結

《孔雀》，分別用三個段落講述了姐姐、胖子、弟弟的那一段人生經歷。雖然每一段故事的主人公都不相同，但是每段故事開始和結束的時間都是一致的。在這同一段時間中，三個人發生了不同的故事，揣懷著不同的心情，然而卻互相影響，互相牽制。這三個故事可以獨立成章，每一段都對主人公進行了較為深刻的刻畫，將人物的性格、心理描寫地較為細致。這三段故事之間又有著千絲萬縷的糾纏，當觀眾在觀看時察覺到這之間的關聯時，又會有別樣的微妙的體會在心頭涌現。

在這一段為青春躁動的時期，三個人做過蠢事、做過傻事、做過壞事，為青春而張揚，卻被生活而迷惑。就像是每個人都曾有過的過往，一路在跌跌撞撞中，才慢慢懂得了什么是生活。

這三段故事每一段都是由全家五口一起在走廊里吃飯的鏡頭開啟的，這個畫面為每一段故事的開篇打開了局面。那是一種安靜的，卻又讓人害怕的局面，在每個看似平靜的面孔下，都揣懷著一顆躁動的心。這種安靜，是一種波瀾不驚。導演講完這三段往事，又將這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三段故事，總要有一個合適的結尾。于是，全家人在走廊里吃著晚飯的畫面又再次出現，只不過這時的大家又都懷著別樣的心情。這是的畫面也是一種安靜，卻是一種向生活屈服，歸于平靜的安靜。

電影結尾，孔雀開了屏。高傲的孔雀也為故事里的這群人開了屏。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只孤獨而高傲的孔雀，在孤獨中尋求自我，在探索中埋葬高傲。

后記

一直不想去看《孔雀》，因為它是柏林電影節的獲獎作品，可能我向來對柏林電影節帶有偏見，總覺得它有太多政治的氣味。

其實我是不對的，不管電影節好不好，電影還是好電影。

顧長衛到底是第五代的人，拍的東西同樣是那樣詩意和夢幻，鏡頭中不乏一些暗示和隱喻，比如降落傘，比如煮沸的水，比如走廊里的晚餐。第五代電影人集體的優點就是：細節處理得非常到位。在《孔雀》里面，無論是那只天鵝，還是別人給胖子的煙，甚至是胖子總是念叨的那句“剛才最后一響是北京時間八點整”，每一處細節都處理得不露痕跡，既給當下造成話題，有為后文埋下伏筆。

這部電影里面還有很多令人懷念的畫面：腌制西紅柿、做松花蛋、縫制被褥、《追捕》、大白兔、帶橫梁的加重自行車、用粉筆刷白球鞋……這些事情在我的童年時代也曾經有過，一切都是那樣歷歷在目。

誰都有過傷心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