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福新政”需要超越古典經濟學理論設定的標高,奧巴馬需要在向上跳躍的同時,做一次驚險的全身旋轉動作
本周,美國參眾兩院在協商各自通過的“美國復興與再投資計劃法案”時取得突破,消除了兩院版本差異,標志著“奧巴馬新政”即將進入全面實施階段。從目前情勢看,“奧巴馬新政”大體會圍繞“整肅金融、刺激經濟、慢攻財政、護衛美元”四大主軸展開。投資振興計劃是當下最大看點,其成效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在這一總額達8380億美元的規模空前的經濟復蘇計劃中,2930億美元減稅部分占據重要地位。通過減稅刺激消費,本是治理衰退的常規處方,但美國此次危機源于此前國民消費過度,因此,目前減稅政策更多地是要幫助恢復儲蓄,重建居民部門資產負債表,為最終轉向可持續增長模式創造條件。可見這次消費刺激的增長貢獻可能比較有限。
啟動投資則具有更為突出的作用。這次危機兼有周期性和結構性雙重特點,投資也就被賦予提振總需求和打造新產業結構的雙重目標,從而使投資新政面臨雙重挑戰。
目前,美國經濟面臨嚴峻形勢。房價繼續下跌以及金融機構新的資產減記和壞賬壓力,使得金融危機第三波沖擊風險仍然存在。同時,實體經濟危機已全面爆發。依據美國官方機構預測,今年經濟將下降2.2%,這次衰退可能會成為“二戰”后持續最久的危機!
在遭受嚴重衰退打擊的形勢下,提振總需求無疑是經濟刺激方案的首要任務,政府大舉投資被寄予厚望。奧巴馬政府能否通過幾千億美元投資計劃,帶動私營部門投資跟進,鼓勵居民部門在充實必要儲蓄基礎上增加消費,從而較快解決總需求疲軟問題,是檢驗經濟刺激計劃成效的第一重挑戰。
然而,更為深刻的困難,還在于投資計劃需要推動技術-產業突破,在提振總需求的同時,革新美國產業結構,從而有效應對美國經濟面臨的更為深層的挑戰。不能提振總需求會導致“新政”失敗;而啟動技術和產業突破、并使美國重占全球經濟制高點,能最終決定“新政”成功。
1963年,美國實行806.30和807.30兩組稅則號,通過“生產分享項目”政策,鼓勵向海外轉移缺乏比較優勢的生產工序和環節的經濟活動,標志著美國逐步實行在全球產品分工和供應鏈基礎上鞏固其領導力的新戰略。
上世紀90年代IT革命經驗顯示,如果全球技術和產業處于活躍演變期,美國在前沿科技研發、資本市場、企業體制等方面的相對優勢能得到較好發揮,這一增長模式確能幫助美國在國際競爭中處于有利地位。
這一增長機制,要求美國等高收入國家把某些產品以及特定產品生產過程的某些生產工序、環節與活動向海外轉移和外包,為新興國家承接符合其比較優勢的產業和工序并實施開放發展戰略提供了客觀有利條件。這一增長模式推動實現的南北合作與互動,構成一段時期經濟全球化深化的微觀基礎。
但目前危機的教訓顯示,如果一定時期內技術和產業前沿演變處于相對平靜狀態,如果美國作為領先國家對致力拓寬技術和產業前沿使命意念模糊或用功不勤,或者出于某種“便宜行事”心態,試圖僅憑花樣翻新的衍生品“創新”來主導全球經濟,則不僅不能實現其目標,反而會給美國和全球經濟帶來災難。
美國痛定思痛,似乎加深了對其職責的體認。筆者最近訪談紐約和華盛頓十多家智庫、國際組織、金融機構資深人士,感到美國精英普遍認同應當把降低對石油過分依賴、發展可再生綠色能源等作為投資,振興美國經濟目標。奧巴馬發誓要建立既與氣候變暖、大氣污染作斗爭,同時又要創造更多工作崗位的能源政策,可以看做對投資新政雙重內涵和挑戰的詮釋。
評論人士還從更為寬闊的視角解讀美國新經濟戰略的意義,認為這會釜底抽薪,解決從西亞到俄羅斯,再到南美的“石油國家聯合體”對美國的“叫板”。
美國投資計劃著眼結構調整目標應屬明智之舉,把技術產業突破領域鎖定在新能源和環保等部門也自有道理。然而,根本限制條件在于,何處是技術突破最先發生的前沿領域?技術突破何時成熟并足以啟動新產業變革?從歷史經驗上看,事先難以預測。通過政府大手筆投資來推動本質上具有演化屬性的歷史進程,首先是一次哈耶克定義的“知識上的冒險”。
不僅要刺激總需求,還要推進技術產業突破,是奧巴馬政府刺激經濟計劃面臨的雙重挑戰。如果說,當年“羅斯福新政”需要在刺激總需求的政策實踐上超越古典經濟學理論設定的標高,當今美國經濟形勢則要求這位黑人總統向上跳躍的同時,做一次驚險的全身旋轉動作。奧巴馬推行“新政”,注定與他走向權力頂峰過程一樣充滿懸念。■
作者為北京大學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