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嶺獨(dú)徐行，艱險(xiǎn)未敢忘

摘要：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正月，哲宗崩逝，徽宗即位，大赦天下，皇太后向氏攝政，試圖促成新舊兩派的和解。五月，蘇軾被赦免了流放海外之罪，并被提舉為成都玉局觀。本文淺述蘇軾北歸行實(shí)。

關(guān)鍵詞：蘇軾 弟子 東坡 太守

作者簡介：盧捷，廣州大學(xué) 教務(wù)處職稱：助理研究員 研究方向：古代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210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4-0086-02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宋哲宋崩，徽宗即位后，于四月二十一日下詔：“蘇軾等徙內(nèi)郡?！绷鲁?，東坡父子動身離儋，離開這個(gè)“春色所不到”1的地方，被命移廉州安置， 吳子野隨行。至此，蘇軾3年的貶儋生活終告結(jié)束。

臨別之際，儋州友生爭相饋贈，蘇軾作《予來儋耳，得吠狗，曰烏觜，甚猛而馴，隨予遷合浦，過澄邁泅而濟(jì)，路人皆驚，戲?yàn)樽鞔嗽姟?記途中趣事。留宿澄邁時(shí)，作《澄邁驛通潮閣二首》3，其二云：

余生欲老海南村，帝遣巫陽招我魂。杳杳天低鶻沒處，青山一發(fā)是中原。

而“杳杳天低鶻沒處，青山一發(fā)是中原”被紀(jì)昀評為“神來之句”。

六月十七日蘇軾在瓊城東五十里的“三山庵”回訪了庵僧惟德。三泉庵下有泉，“味類惠山”，庵僧惟德見東坡到來，即“以水餉焉，又求為之名”。蘇軾不辭，名之曰“惠通”，并作《瓊州惠通泉記》4。同日，重過“雙泉”，見郡人已“復(fù)亭其上”，郡太守承議郎陸公亦向蘇軾“求泉上之亭名與詩”，蘇軾應(yīng)允揮筆，題寫“泂酌”兩字且作詩留別。5

六月二十日，夜闌更深，蘇軾逆水行舟離瓊，作著名的《六月二十日夜渡?！罚?/p>

參橫斗轉(zhuǎn)欲三更，苦雨終風(fēng)也解晴?！潘滥匣奈岵缓?，茲游奇絕冠平生。6可謂蘇軾當(dāng)時(shí)心情的寫照。

當(dāng)天天公作美，《萍洲可談》卷二謂“風(fēng)靜波平”，“扁舟夜渡海無濤” 7“以三更發(fā)瓊州，晚到遞角場。”元符三年（1100年）六月二十一日，蘇軾父子從海南渡?；氐搅诵炻勥f角場。過海后，祀伏波將軍廟，作碑文8。當(dāng)時(shí)，徐聞縣令吳君已邀集一批壯夫在此迎候，謫居?？档奶K門弟子秦少游及其好友、海康縣令歐陽君亦前往會晤。蘇軾經(jīng)雷州時(shí)，得到州守張君瑜的熱情款待。

六月二十五日，蘇軾與隨行的吳復(fù)古、弟子秦少游等人依依惜別，啟程前往廉州。因時(shí)遇大風(fēng)道路阻隔，未能直行，只好改道，乘船沿北部灣海岸而上。途中又遇強(qiáng)風(fēng)，無法前進(jìn)，便舍舟登陸，避風(fēng)雨于興廉村（在今遂溪縣西南樂民城內(nèi)），作《雨夜宿凈行院》9。對此，《雷州府志》載：“蘇公‘由儋徙廉，道經(jīng)遂溪興廉村，宿凈行院’”。誥《案》謂：“凈行院，距雷州府城四十五里，自雷赴廉陸路之所經(jīng)也”。在興廉村，盡管蘇軾所居“佛舍如雞棲”10，但難卻村民的一片盛情，一住就是40天。環(huán)顧山川，蘇軾對當(dāng)?shù)卮遨酉壬悏粲⒄f：“此地勝景，當(dāng)有文明之祥?！编l(xiāng)土諸孺皆以蘇軾之言為神，即其地建書院，以“文明”名，以示對蘇軾的紀(jì)念。“后歲久傾圯，今夕為軍營”11。

蘇軾離開興廉村時(shí)因“連日大雨，橋梁盡壞，水無津涯”，只得自凈行院乘舟至官寨（位于今廉江縣西部，是小河入海之港口），“三十日碇宿大海”12，后在廉州合浦縣驛白石（鎮(zhèn)）上岸?！皶r(shí)廉州路由石城松明以達(dá)”。13據(jù)《書合浦舟行》14，蘇軾于七月四日途經(jīng)高州后抵達(dá)廉州貶所。至八月接到“授舒州（今安徽安慶）團(tuán)練副使，永州（今湖南零陵）安置”告命前的這一個(gè)半月時(shí)間里，蘇軾過了短暫的輕松日子:

十日，游愈上人精舍，和其韻15；二十四日，三宿清樂軒題壁16。二十八日，他和劉幾仲喝酒，奏瓶笙，應(yīng)客邀請，作《瓶笙》詩記之：東坡醉熟呼不醒，但云作勞吾耳鳴。17

二十九日，蘇軾離開廉州，歐陽閥贈物，蘇軾同樣不受。

“九月六日到郁林”18，聞梁詔孝節(jié)，“往見焉。坡為易其亭曰甘露，林曰瑞松，坡皆為親染，墨跡尚存”19。九月七日，蘇軾離開郁林過容南。在《與歐陽元老》中言：“某與兒子八月二十九日離廉，九月六日到郁林，七日遂行”20。又給范沖寫信，說大概十六七日間就可以到梧州，“到梧，當(dāng)留以待惠州人至，同溯賀江?！?1到容州，見都嶠山道士邵彥肅，“相從十日還歸去”22。復(fù)經(jīng)藤州時(shí)，得到了藤州太守徐元用的歡迎。他和兒子端一起邀蘇軾游東山浮金堂，并寫下《約東坡游金山》：“黯淡灘頭一艇橫，夕陽西下大江平。與君不負(fù)平生約，同向金龜背上行”（《宋詩紀(jì)事補(bǔ)遺》卷二十九）。

九月十七日蘇軾到達(dá)梧州。屆時(shí)，范沖已經(jīng)離開，邁、迨未到。本想徑直北上的蘇軾遇賀江水涸，無法舟行，“遂作番禺之行” 23，拐道經(jīng)廣州北上。“與公隔絕，不得一拜先公及少游之靈，為大恨也”24。

九月二十日，在嘉魚亭送別嶠山道士邵彥肅。二十四日沿西江抵康州（今廣東德慶）時(shí)，蘇軾與弓允、子過在端溪縣東側(cè)的三洲巖（孔《譜》言三洲巖即三澗巖）一日游，在巖壁上題名曰：“東坡居士自海南還來游”。25

游回，舟中題自作字?！洞竺饕唤y(tǒng)志》卷八十一謂三洲巖之一的玉乳巖中“蘇軾題識及李綱玉書玉乳巖三大字俱存。”九月底，蘇軾抵廣州。嶺南監(jiān)司兼廣州經(jīng)略使程懷立、提舉常平官孫馨、嶺南監(jiān)司王進(jìn)叔等人出迎款待。蘇軾長子蘇邁、次子蘇迨及孫等亦專程到廣州迎候。蘇軾寫下了“北歸為兒子，破戒堪一笑。披云見天眼，回首失海潦”26，以表自己的心情。

在廣州，蘇軾逗留一個(gè)月，游凈慧寺，并手書“六榕”。據(jù)《六榕寺記》蘇軾仍居天慶觀，訪何德順道士，在東軒喝酒，作《廣州何道士眾妙堂》27?！稄V州府志》：“城西玄妙觀，即唐開元觀也。宋大中祥符間，改天慶觀。觀內(nèi)有眾妙堂”。

十一月初一日，蘇軾被授朝奉郎、提舉成都府玉局觀、外州軍任便居住。

啟程時(shí)，登舟風(fēng)作，“舟師不敢解，故復(fù)少留”28。過了四五天，約十一月五六日，蘇軾乘船離開廣州，孫叔靜“拏舟相送數(shù)十里”29，“更勤從者遠(yuǎn)至金剎”，“令子煩追餞。”30

過市郊靈峰山時(shí)，蘇軾泊舟山下，題詩寶陀寺壁：

靈峰山上寶陀寺，白發(fā)東坡又到來。前世德云今我是，依稀猶記妙高臺31。

爾后，蘇軾出南海境，經(jīng)三水縣溯北江而上到清遠(yuǎn)。在眾多好友的陪同下，元符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在清遠(yuǎn)再次游覽峽山寺，同時(shí)作《自海南歸過清遠(yuǎn)峽寶林寺敬贊禪月所畫十八大阿羅漢》32。

復(fù)經(jīng)英德時(shí)，郡守何智甫求蘇軾為剛剛壘成的何公橋題記，蘇軾遂作《何公橋》33。何公橋今名政和橋。

在英州，得旨復(fù)朝奉郎、提舉成都府玉局觀并接受好友們的祝賀。從金山寺出，乘船赴韶州。按陳縝所教路線：“達(dá)蒙里”，“出陸至南華，南華留半日34，至蒙里，轎行兩日到翁源縣附近。馮祖仁來迎，州人士紛來相訪。而友人蘇賢先在南華寺迎候了。蘇軾寄《昔在九江，與蘇伯固唱和》。又作《追和沈遼贈南華詩》。在南華寺，蘇軾全家瞻禮南華寺六祖普覺禪師之塔，作功德疏。在某天的晚上，他夜觀《傳燈錄》，口占詩35。留數(shù)日后，登舟離韶。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正月初，蘇軾抵達(dá)南雄州。棄舟步行。三日，經(jīng)過徐信書齋，煮茗題壁。大概四日，到大庾嶺，巧遇了7年前的初見別離庾嶺時(shí)“拊我須”的驛站老人。庾嶺老人以干梅煮酒給蘇軾暖身，蘇軾遂賦詩《贈嶺上老人》，又作《贈嶺上梅》。在龍泉寺，再依原韻題詩龍泉鐘上。其詩云：

下嶺獨(dú)徐行，艱險(xiǎn)未敢忘。遙知叔孫子，已致魯諸生。36

五日蘇軾翻過大庾嶺，進(jìn)入江西南部，作《過嶺二首》37。在大庾嶺北麓的南安城（鎮(zhèn)），受倪太守之請，登譙樓看南安景。寫下“大江東去幾千里，庾嶺南來第一州”句。至浮石，留題顯圣寺38，重經(jīng)田氏水閣，望獨(dú)秀峰，留詩《予初謫嶺南，過田氏水閣，東南一峰，豐下銳上，俚人謂之雞籠山，予更名獨(dú)秀峰。今復(fù)過之，戲留一絕》39。但此時(shí)蘇軾身體狀況極糟，精力不濟(jì)，《山谷詩集注》卷十四謂蘇軾時(shí)“鬢發(fā)盡脫”。

正月下旬，蘇軾越過大庾嶺，再經(jīng)過江西、九江、湖口，沿長江順流東去，經(jīng)安徽安慶、當(dāng)涂，江蘇南京、鎮(zhèn)江等地，于七月二十八日病逝于常州，四方震悼。

注釋：

1 《與張逢簡》（之五），《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八，1766頁

2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64頁

3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64頁

4 《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十二，400頁

5 事見《〈泂酌亭〉并引》，《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65頁

6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66頁

7 《次韻江晦叔兼呈器之》，《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五，2445頁

8 《伏波將軍廟碑》，《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十七，505頁

9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67頁

10 《自雷適廉，宿于興廉村凈行院》，《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67頁

11 嘉靖《廣東通志》卷十九，雷州府載，嘉靖四十年（1561）刻本

12 孔凡禮《蘇軾年譜》下卷，1996年版，1342頁

13 光緒《高州府志》卷六，清光緒十六年（1890）刻本

14 《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七十一，2277頁

15 《合浦愈上人以詩名嶺外將訪道南岳留詩壁上云閑伴孤云自在飛東坡居士過其精舍戲和其韻》，《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71頁

16 《題廉州清樂軒》，《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七十一，2277頁

17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三，2347頁

18 《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八《與歐陽元老》，1756頁

19 《輿地紀(jì)勝》卷一百一十一《廣南西路·貴州·人物·梁詔》

20 《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八，1756頁

21 《與范元老十三首之十一》，《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1462頁

22 《送邵道士彥肅還都嶠》，《蘇軾詩集》卷四十四，2389頁

23 《與范元老》，《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1462頁

24 《與范元老》，《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1462頁

25 《廣東通志》卷二百九《金石略》卷十一，《佚文匯編》卷六，2584頁

26 《將至廣州，用過韻，寄邁迨二子》，《蘇軾詩集》卷四十四，2390頁

27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四，2398—2399頁

28 《與程懷立》第三簡，《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六，1677頁

29 《答李端叔》，《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二，1541頁

30 《與孫叔靜》第三簡，《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五十八，1776頁

31 《題靈峰寺壁》，《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四，2401頁

32 《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卷二十二，626頁

33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四，2402頁

34 “日”原作“月”，《蘇軾文集》從《大典》、《七集·續(xù)集》卷四、《外集》卷七十九作“日”。今從孔《譜》。

35《曹溪夜觀〈傳燈錄〉，燈花落一僧字上，口占詩》，《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四，2410頁

36 《余昔過嶺而南，題詩龍泉鐘上，今復(fù)過而北，次前韻》，《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五，2426頁

37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五，2426頁

38 《留題顯圣寺》，《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五，2427頁

39 《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卷四十五，242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