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明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聽媽媽講過去的事情”這樣的故事“情結”,這已經成為一種遺傳性的“文化基因”。這種“文化基因”也給道德教育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那就是我們喜歡用經典故事來感染人、教化人。
翻開我們的品德教材,經典故事依然在其中熠熠生輝。甚而,我們的老師在備課時,也常常喜歡援引幾則經典故事。因為每則經典故事都隱含著一定的“價值真理”和“行為典范”,可以讓學生擁有更多的道德原型和隱喻,對學生的思想和行為起到引導、勸誡和規范的作用。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德育功能,經典故事在品德教學中長期擔當著“育人”的重任。然而,這些故事本身的局限性,也會讓我們在日常教學中遇到不少尷尬。
首先,經典故事大多采用“功利性邏輯說理”,如大家耳熟能詳的《狼來了》、《手捧空花盆的孩子》等。在《狼來了》這一故事中,撒謊(不誠信)對應的結果是被狼吃(失利);而在《手捧空花盆的孩子》這一故事中,手捧種著熟種子的空花盆(誠信)對應的結果是得到了王位(得利)。這里暗含著這樣的一個命題——我們之所以要道德,是因為道德能給我們帶來好處。
可這種“道德勸告”運用的邏輯并不能得到充分有效的經驗證實。對于一個人來說,生活中的不誠實并不一定帶來麻煩或者消極后果,反而可能得到許多本不該得到的好處。因而,上述故事在說服力上存在著現實的質疑。而且,這樣的邏輯可能會引導學生以“利益”而非“道義”為依據做出行為選擇,從而違背誠信教育的初衷。
譬如,《孔融讓梨》是個家喻戶曉的經典故事。我不懷疑孔融4歲讓梨的真實性,也不懷疑用這個故事對有些孩子進行教育的可行性,但我們應該反思以此對不同時期的所有孩子進行教育的有效性。從孩子的天性而言,他們“吃梨”的本能選擇應該都是愿意要最大的和最好的,如果我們總用這個故事教育孩子,并根據孩子的態度分梨,可能會出現三種結果:
一是有的孩子真心向孔融學習,愿意要最小的;
二是有的孩子讓了一次、兩次后,大人總是給他最小的,他以后決不會再讓;
三是有的孩子讓梨后,大人為了鼓勵他,反而給他大的。這樣他以后為了得到大的就會說謊,假裝謙讓。
顯然,在這三種結果中,第一種結果是我們所希望的,而第三種結果卻適得其反,只能使孩子為了“獲利”而學會說謊。這是不是也說明,我們要克服對“讓梨”精神的盲目崇拜?筆者認為,我們既要用“孔融讓梨”的故事來讓孩子“自律”,也要用“羅馬分面包”式的規則來“他律”孩子。
再則,故事是對一定生活場景或景象中人及其行為的“敘事”,傳播越久遠的經典故事,距離學生的生活經驗也越遠。如果敘述得不好,難以讓學生對故事產生“文化親近感”和不由自主的“情感關涉”。如《曾子殺豬》這則故事,如果剝離了“那時,一頭豬可頂一家人兩三個月的口糧”這個背景,又怎能激發學生的認同?
第三,受唯理主義的影響,老師對于經典故事的關注更多著眼于抽象、普遍的道德規范,故事的情節、情境往往成為無關緊要的東西,它們只是包裹規范的一件漂亮外衣。教師在匆忙講完故事后,便會直奔道德主題。其實,倫理道德不是干巴巴的教條,它是帶有情境性、情感性的敘事知識。如此處理,其結果是經典故事喪失了道德敘事的價值。
那么,在品德教學中怎樣恰當地發揮經典故事的作用呢?我們不妨來看看品德教科書給我們的啟發。《曾子殺豬》這個故事在幾個不同版本的品德教科書中都有出現,但是引用的角度不同:
人教版:在故事的結尾中有一句問話:“一頭豬在當時還是很貴的,曾子為了履行一句本來不經意的承諾而殺了一頭豬,這是為什么?”其目的在于引導學生思考誠信的價值。
浙教版:引導學生移情體驗:“如果你是曾子家的孩子,媽媽失信于你,你會怎么想?”以此讓學生體會受到不誠信對待的心情,反過來督促自己做個誠信的人。
蘇教版:采用一個開放式問題:“讀了這個故事,你想到些什么?”以此打開學生的道德思維空間,讓他們通過豐富的聯想來多層面認識誠信的意義。
由此,我們不難發現,在上述教科書中,經典故事僅僅是一個導出話題的引子,其功能更多的是啟發與激活。教科書之所以這樣處理,恐怕與課程倡導的“直面現實的問題求解”這一理念有關。如浙教版《誠信最可貴》一課,就呈現了“陽陽答應悅悅星期天一起去郊游,可這天天氣異常炎熱,陽陽該怎么辦”等現實生活中可能出現的問題情境。現實生活是具體復雜的,在面對現實問題需要作出道德判斷時,經典故事并不能給學生提供最佳的行動指南,它的審美意義遠大于教育意義。
“不管是傳記性的或虛構的,故事都提供了我們生活的意義和歸屬。”我們之所以長久以來運用經典故事來教育學生,是因為兒童的思維是一種敘事性思維。在兒童的心理生活中,個別性、具體性、形象性、情境性以及直接體驗永遠先于并優于間接性、抽象性和一般性。這是講故事這一傳統教育方法給予我們的啟迪:敘事是一種好的德育方法!
“道德的知識原本就不是靠道德推理獲取,而是靠人們的道德生活體驗和體認,也就是通過親切可心的情感和心靈感應來傳遞和生成的。”我們的現實生活本身是由一個個真實而親切的故事組成的,故事就是我們真實的生命歷程。所以,我們在品德教學中不光要妥貼地運用好經典故事,更應該以敘事的視角來關注學生生命的“實存”狀態,把學生生活世界中的故事納入我們的視野,來指引學生現在的生活和照亮學生未來的生活;更應該運用敘事的方法,變“聽故事”為“講故事”,引發學生言說充盈生命體驗的個體道德故事(或遭遇),在“感觸——感動——感悟”的心路歷程中,完成道德的自我解構與建構。
如教學《學會寬容》一課,僅僅是師生講述諸如《負荊請罪》、《六尺巷》、《郭子儀以德報怨》等經典故事是遠遠不能達成教學目標的。相反地,我們可以先讓學生傾訴與人交往時遇到的苦惱,再展示經典故事,使之成為反觀生活事件的背景和參照,讓學生感受寬容的力量,最后直面學生的困惑,讓學生在具體的生活情景中感悟和實踐寬容。這樣的教學才能直抵學生的內心深處。
總之,從時代相對久遠的經典故事向當下的生活故事轉換,讓學生從“聽”故事向“說”故事轉換,是品德教學通向生活世界的有效路徑。
(作者單位:杭州市蕭山區進化鎮第二小學)
責任編輯李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