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儲愛

王志芳

那天,正在辦公室批改作業(yè),小璇媽媽過來找我,我忙起身招呼她坐下。她告訴我,小璇在家跟父親“作對”多日,父女關(guān)系越來越僵。父親做生意時常出差,但無論外出時間再長,她也從來不聞不問,父親回到家,她就跟父親較勁,昨天晚上竟然將父親的小腿踢腫了!

要不是她母親親口告訴我,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小璇這個乖巧的小姑娘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震驚之余,我馬上意識到這不正常的行為背后潛在的不正常的心理,而這不正常的心理起因應(yīng)該來自她的家庭。

據(jù)我對小璇家的了解,似乎沒有什么不和諧的因素。驀地,我想到了她的小弟弟,會不會是……可是,她好像很喜歡小弟弟,幾次的日記里都寫到弟弟的可愛模樣兒。“小璇很疼弟弟吧?”我試著找到突破口。“嗯,一般情況下是很疼的。可是有時不知為什么她會故意去惹哭弟弟。”她母親疑惑地說。

我眼前一亮,沒錯,癥結(jié)應(yīng)該就在小弟弟身上!我見過小璇的弟弟,長得虎頭虎腦,剛會說話,人見人愛。或許我本身是個敏感且聯(lián)想豐富的人吧,眼前立刻出現(xiàn)了這樣的鏡頭:小璇父親出差回家,那可愛的小弟弟迫不及待地投入父親的懷抱,父親把兒子親了又親,抱了又抱,站在一邊的小璇感覺自己倍受冷落,一扭頭就沖進(jìn)了自己房間。等到父親想去愛撫女兒時,女兒早已像刺猬一樣豎著滿身尖刺讓人無法親近。

我請她媽媽把昨天晚上的情景再具體講講。“她父親出差二十多天昨天回到家,小璇還是一副冷面孔,反正我們也習(xí)慣了。吃完晚飯后,她父親正在沙發(fā)上和小弟弟玩耍,誰知道她突然跑過去對準(zhǔn)父親的小腿狠狠踢了幾腳,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談到這里,我已十分清楚小璇的心理。我告訴小璇媽媽:“自從有了弟弟,她覺得自己被冷落,心理失衡,對父親拳打腳踢實則是她的心理宣泄。”小璇媽媽若有所悟:“小璇曾問過我,很多同學(xué)都沒有弟弟妹妹,為什么我們要給她添個弟弟呢?我當(dāng)時也沒怎么在意。昨天我和他父親難過了一夜,也沒理出個頭緒,怎么就沒往這方面想呢!”她不無自責(zé)地說,“王老師,小璇一直都很崇拜你,這事我也只好求助于你了!”她的眼里滿是期待。我自信而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

放學(xué)后,我讓小璇留下來幫我做了些事情,等到同辦公室的老師都離開后,我請她坐下。她有點愕然,一時不知我的用意。

我輕輕撫摸著她的頭:“小璇,老師很抱歉,這段時間一直沒和你好好聊過,我知道,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有著很多成長的煩惱呢!”她點點頭。

“今天你媽媽來找過我,聽說你對爸爸有意見,能說給老師聽聽嗎?如果可以,說不定老師還能幫你出出主意呢!”這時她的頭突然低了下去:“老師,你解決不了的。”“有些事老師也許無能為力。但是,老師愿意做你的聽眾,你說出來,心里可能會好受些。”她抬起頭來,眼里全是感動。

“老師,我……我……”她想說,可是已泣不成聲。“告訴我,弟弟可愛嗎?”她點點頭。“你愛他嗎?”她肯定地點頭。“這樣就好啊!那,你覺得爸爸愛你嗎?”她沒有像剛才那樣馬上做出反應(yīng),而是慎重地想了一番,隨后又肯定地點了點頭。“你能有這樣的認(rèn)識,老師真為你感到高興!”她抬起淚眼看著我。

我開始給小璇講述著名作家劉墉的故事,告訴她劉墉中年時又得了一個比兒子小十七歲的女兒,劉墉曾為此專門給兒子寫了一封信。我借用劉墉信中的意思告訴小璇:“或許,弟弟會分享原本完全屬于你的來自父母的愛和財產(chǎn)。但是,財產(chǎn)是有限的,親情卻是無限的。父母總有一天會老去,那時候,弟弟可能就是你遇到挫折時的避風(fēng)港。”小璇懂事地點點頭。“從某個角度講,父母把部分愛儲存在弟弟身上,到一定的時候,通過弟弟來回報于你。那時候,你們姐弟倆的互相關(guān)愛就是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啊!”又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中掉落,我知道,那是感動,也是后悔。

“我知道,你爸爸很愛你,也特別在乎你,你的一聲‘爸爸就足以消融橫亙在你們中間的堅冰!”我頓了頓,“知道該怎么做了嗎?”她重重地點點頭。看著她離開時輕松的腳步,我心釋然。

第二天她過來批作業(yè),我悄悄問她:“行動了嗎?”她靦腆地笑著:“本來想好給爸爸盛碗飯的,可他又沒回來吃飯。我就打了個電話問他啥時候回家。”“那效果如何呢?”她甜甜地笑著說:“爸爸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幾天后,小璇媽媽來電話,感謝我改變了小璇和父親的關(guān)系。我笑著說:“呵呵,我也在儲存著我的愛呀!”只是,我的這種愛存入之后從未想過去提取。

其實,對老師而言,這存儲愛的過程就是一種快樂,或者說是一種幸福。既然如此,我又夫復(fù)何求?

到退休之時,我能盤點出多少愛的記憶呢?我常問自己。

(作者單位:江蘇常熟市星城小學(xué))

責(zé)任編輯 王紅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