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為一名好教師

本期“明德講堂”是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袁振國所長為教育綜合改革實驗區大連經濟技術開發區上千名校長、骨干教師所作的報告。在這個報告中,袁所長詮釋了教師與教育之間的關系,指出只有好的教師才能孕育出好的教育,并告訴我們如何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優秀的人民教師。

袁振國?江蘇泰州人,中共黨員,教授。1998年任華東師范大學教育系主任。2000年任教育部師范教育司副司長,2004年任教育部社會科學司副司長。2007年9月任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所長,全國教育科學規劃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中國德育雜志社社長。編寫有《教育新理念》《當代教育學》《教育研究方法》等許多教育學著作。

今天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一方面,大連經濟技術開發區正式成為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教育綜合改革試驗區;另一方面,今天是教師節,是我們教師自己的節日。我們親密合作共同為中國教育事業的發展切切實實地做一些實事,是非常值得的。在這個過程當中,能不能取得實效,最關鍵、最根本的因素在于廣大教師。所以,今天我和大家討論的題目是:如何成為一名好教師。

“成為一名好教師,首先要愛學生”

從我個人的認識來說,作為一名教師,最重要、最基礎、最根本的是要熱愛這個職業,熱愛這個職業的工作對象——學生,這是千年共勉的主題。所以,要成為一名好教師,首先需要愛,一種無私的大愛。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職業,在我看來,真正跟人打交道的職業,只有一個,那就是教師。有很多職業是和人打交道的,比如說醫生,醫生是和人打交道,但從本質上來說,醫生是和病打交道的;法官、律師是和人打交道,但從本質上來說,他們是和官司打交道。只有教師是和人的心理打交道,如果說我們只看到一個客體,把和人打交道這樣一個過程,變成了一個和知識打交道的過程,那么,我們對教育的理解就異化了。我們要傳授知識,但并不是為了傳授固定的知識、圈定的知識和這些知識本身,而是要把這些知識造福于人。我們不是科學家、發明家,我們是要把這些知識拿過來教育人的教育者,所以我們說“育人為本”。我們所有的教育工作都有一條主線,那就是育人。育人,和每個生命打交道,和人的心態打交道,和人的智慧打交道。這就需要有愛心,需要喜歡學生。

這里不得不提到蘇霍姆林斯基。蘇霍姆林斯基曾經說過一句話:教師職業最重要的一個條件就是愛學生;如果你不關愛學生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從事這個職業。有一次,他到一個學校去,接待他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教師。蘇霍姆林斯基看到他煩悶的表情,就問他,你為什么不高興?這位老師回了一句,我不喜歡孩子。蘇霍姆林斯基聽了這句話之后,神經開始顫抖,很生氣地說,你不喜歡孩子,對你來說是個不幸,對孩子來說是個災難。怎么能夠想象一個不喜歡孩子的教師工作了二十多年?!這太不可思議了。你賣一個東西,你可以不喜歡這個東西。你賣一件衣服,你可以不喜歡這件衣服;你生產一個零件,你可以不喜歡這個零件。但是,教育是塑造人、培養人的工作,你不能說你不喜歡人,不喜歡孩子。如果你不喜歡孩子的話,千萬不要從事教師這個職業。這個道理很簡單,但要真正喜歡孩子是不容易的。為什么?我就要問大家一個問題:什么叫愛?什么叫愛孩子?

愛孩子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我到小學做教師的第一天,有一個年長的教師跟我說,教師的法寶就是要兇,你不兇,孩子就不會聽你的話;第二個教師告訴我,你要想當好教師,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學會考試,考得所有的學生都喪失信心,要做到最好的學生也只能拿到十分。這些都是典型教師的“成功”經驗,被他們認為是關系到“成功”與否的法寶。這是教育學生嗎?我想用一個中性的詞來概括——管理學生。就管理學生而言,這些方法可能有一定的效果,但這不是教育學生。還有一些教師也有自己的教育方法,他們像家長一樣愛護著孩子。家長是不是愛自己的孩子的?是,所有的家長都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家長過于放縱孩子,過于溺愛孩子。溺愛不是愛,不是真正的愛,更不能說是大愛。我們所說的要愛孩子,就是要懂得教育孩子,這種愛和父母的愛確實是不一樣的,即便父母是教師也不一樣,父母就是父母,教師就是教師。

怎樣來愛孩子呢?當它作為一個書面問題或討論的話題時,我們可以盡情去闡述、去發表意見,但是真要落實到具體的教育行為、教育過程、教育實踐中的時候,尤其是現時代怎樣體現這種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們要了解孩子。你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他需要什么,你不知道他的人生觀、價值觀、他交朋友的方式,肯定是不易獲得孩子們的認可的,也就談不上愛他們。而在這個迅速發展的時代,讓我們了解孩子成為了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們沒有一個人敢說,我們了解孩子。誰敢說我是了解學生的?現在的孩子都在運用網絡,他們有自己的網絡語言,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價值觀,有自己的談話話題,有自己的表達方式。他們在用網絡進行交往的時候,你也可以加入進去,你也可以參與討論,但是,你只需要說上三句話,他們就知道你不是他們的同輩,你不了解他們的文化,你不了解他們的表達方式,他們知道你不是他們的同齡人。我們需要了解現在孩子們的生活狀態,他們的思想方法、價值觀念、表達方法,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盡管有時我們很難做到,但只有真正了解他,你才能愛惜他;如果你不了解他,你怎么去愛護他們呢?對他們怎么去想,怎么去做,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你怎么作出一個正確的判斷呢?也只有真正了解他,并嘗試著理解他,他才能接納你,教育才可以開始。

要了解孩子,而且這個了解不是靜態的了解,是動態的了解。在生活當中了解,在不斷的變化當中了解。我們有些大學教師能夠和大學生在網上進行無縫隙的交流,我很佩服。我們要引導孩子、教育孩子,我們的工作要進入他的系統,我們的目標才能夠達到?，F在的很多大學教師在這方面是成功的,但是我們小學教師、中學教師,在這個問題上做的是不夠的。我們的中小學教師已經習慣于用自己的思想觀念、教育方法來教育學生,而要真正做好教育孩子、培養孩子的工作,把他們引到正確的教育方向上去,還是需要下些功夫的。這在書本上是沒有的,在我們已有的經驗當中也是不全面的,需要我們去嘗試、去創造。

其次我想要說的是尊重孩子。尊重孩子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也非常不容易,因為孩子在我們心目當中一直是受教育者。怎么來尊重孩子?這就需要你真正把孩子看作跟你是有同樣的獨立人格的個體。我們有尊師重教的傳統,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傳統,我們是要發揚光大的;但是,如果不能正確理解,我們就有可能走向反面,即過于強調教師的教育威信,過于強調教師對學生的管制作用,而不尊重學生。能不能夠讓孩子在他們的生命當中得到比較自由的、主動的、生動活潑的發展,關鍵靠教師的把握,包括尊重孩子犯錯誤的權力。沒有孩子是不犯錯誤的,不犯錯誤的孩子一定是一個沒有發展前途的孩子。我當然不認為一個孩子犯錯誤是好事,如果他從小就不犯錯誤,有兩種可能性,一是缺乏創造性,二是太有城府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是我們期待的。對于好的孩子,我們要去尊重他,要去喜歡他,比較容易;對于成績不是太好、經濟狀況不是太好、長得不是太好的孩子,我們要去尊重他,在很多老師看來就很難。所以在這里,有一個既要保持教育的威嚴、教師的威嚴,又要真正地尊重學生的問題。這個問題是現代教育和成功教育共同的問題,很多問題都是由此引發的。如果一個教師能夠在這個問題上有精彩的表現,形成自己的教育思想和風格,那將是一個了不起的教育家了。回顧一下我們的歷史,無論是2500年前的孔子,還是近代的陶行知,無論是現在國內的很多優秀教師,還是國際上的很多名師,都是在這個問題上有打動人心的偉大創造。他們既尊重學生,讓學生的主動性、創造性得到充分的展現,又保持了教師的威嚴,保持了教育的引導意義。

成為一名好教師的最基本的要求看似平淡無奇,時時刻刻都在講,但是真的要做到是不容易的。正是這個原因,我們才特別強調師德。師德對于教師這個職業來說,具有生命價值的意義。它比其它任何一種職業的道德都重要。原因很簡單,教師最重要的就是“學為人師,行為世范”。如果說我是一個賣東西的,我把東西賣出去,賺錢了,我的職業行為完成了。買東西者不會以我的行為作為參照,他也不會按照我的行為去做?？墒墙處煵灰粯?教師的一言一行在學生看來就應該是這樣的。這就是為什么教師的行為特別受到社會的關注,要特別的檢點,就是因為他們的一言一行往往被學生看作是示范,看作是榜樣。因此,教師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要給孩子們樹立一個正確的形象。這就是我認為一名好教師應該具備的第一個條件——愛孩子,了解孩子。

“一名優秀的教師,要有終身發展的理念”

要想成為一名好教師的第二個條件,就是要有終身發展的理念。其它的因素,包括我們的學問、我們的學歷、我們的教育能力,這些都是應有之義。我要談的是教師的終身發展問題,沒有教師的發展就沒有學生的發展。促進學生的全人發展是我們教育的要義,但是如果教師沒有發展的話,要想發展學生,這是不現實的。教師的發展和所有人一樣,是一個過程。我們在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教育后,比如大學本科教育,我們具備了基本知識和技能,我們有了從事教育的資質。但是,在現代社會,所有在工作崗位上的人,所有在這個社會上能取得新的發展的人,都具備一個共同的特點——不斷地學習。

有一句大家熟知的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人們喜歡拿這句話來比喻教師的奉獻精神,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看的,我從心底里不贊成。為什么?第一,教師沒有那么悲慘。教師在照亮全人類的同時也在照亮自己。教師這個職業是一個充滿了幸福感的職業,教師的生命質量是很高的,世界上沒有一種職業能像教師這樣能夠把自己的價值觀、自己的情感在自己的一生中長時間的播撒。第二,這句詩意味著教師是一個消耗的過程。很多人從大學畢業后就開始工作,有很多教師工作到50、60歲沒有什么補充,那豈不是“蠟炬成灰淚始干”了嘛。這樣的教師算不上是一個優秀的教師,甚至是一個不稱職的教師。今天合格的教師,明天不一定合格;明天合格的教師,后天不一定合格。現在世界上很多國家和我們國家一樣,只有具備教師資格的教師方能從事教學,而且會在教學過程中不斷對教師進行培訓,對教師資格進行審查,如同現在的醫生需要考核一樣?，F在的醫學在不斷進步,藥品和醫療器械在不斷發展,你所知道的那些藥品基本上都被淘汰了,如果你不補充新的知識,你怎么去給別人看病呢?作為一個教師來說,如果你5、6年之后,你的思想不更新,你的觀念不更新,你怎么能說是一個稱職的教師呢?這是不可思議的?，F在這個世界生活方式在變化,學習方式在變化,交往方式在變化,這種變化真是一日千里。如何適應各種變化了的形勢?這就需要我們感知這個社會,感知這個時代,以不斷學習的方式去進取。

大家都知道美國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發射失敗,七名宇航員全部遇難,這在當時是件震驚世界的大事。這七名宇航員當中有一名中學教師。事故發生后的第二天在美國各大報紙的顯要位置都有一個共同的標題叫“感觸未來,不放棄追求”。這是什么意思呢?這名中學教師她有一個觀念,她說我們要能夠成為學生的領路人,我們必須自己先去把握未來。怎么把握未來?對教師來說有各種各樣的方式,把握未來最重要的是要搶在前面,要去感知未來,作為教師要有感觸未來、探索未來這樣一種姿態。她說,這個世界上最具象征性的探索未來的方式就是了解太空。怎么去了解太空?一個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上航天飛機。所以她去了航天局,報名做了一名航天員。她不斷去學習,直至取得各種各樣的考試資格。盡管這是一個悲劇,但是它給我們教師一種啟發,它詮釋了一種精神,對未來世界的探索的精神。

教師一定要有追尋未來的精神狀態,這才是一個優秀教師最重要的精神狀態。知識總是會被淘汰的。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變革和發展,你能否擁有發展的眼光和觀念,是能否成為一個優秀教師的關鍵。把這種精神狀態留給我們的孩子,使我們的孩子從小就形成一種不斷學習、不斷發展的品格,這也是我們教師的重要職責。現代科學知識固然很重要,但知識本身只是一個手段和工具,我們掌握的那些知識不久就會被淘汰,或者未必適合當前社會發展的需要。運用知識的是人,能不能夠把這種學習能力培養成,能不能把學生的學習意識培養成,這是教師的重要職責和他的貢獻?，F在有很多失業者,還有很多不能適應新崗位者,這樣的人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學習來謀取職業,只能靠政府的救濟。對于這些人來說,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我們面對著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不斷變化的環境,能不能形成一種不斷學習的意識,能不能夠形成在不斷變化的社會當中獲取信息的能力,這是現代教育給我們的重要啟示。如果拿這個觀點看問題的話,在教授知識、傳播文化的同時,我們有多少精力,有多少辦法,有多少儲備,用來培養學生的學習能力?如果說我們只是傳授知識,使學生的考試成績很高,但是到了大學以后,不能繼續學習;到了工作崗位之后,不能夠繼續學習,他們的社會適應能力得不到提高,那么他們的發展就會受到很大限制。我們所說的高分低能就是典型的沒有學習能力的人,對于他們的終身發展是不利的,我們將造成新的不適應社會發展的人,造成新的職場上的不幸者。這也是我們教師的失職。

所以,教師不僅要關心知識的傳授,關心課文的分析,關心做題方法的改革,還應該考慮社會需要什么樣的人,關注每個人的精神成長和發展,怎么樣形成一種新的師生關系——把以前的知識傳授型的師生關系變成一種學習型的師生關系。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的師生能夠共同發展;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的師生能夠共同提高生活質量,共同獲得一種幸福感。

以上是我的一些想法和給大家的一點建議。謝謝!

責任編輯/楊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