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閩
很多時候,人們放棄了堅持,肉體陷入了深淵,靈魂陷入了黑暗。
這讓我想起了一部名叫《迷霧》的美國電影,它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漫天的迷霧彌散在一個小鎮上,藝術家大衛·德雷頓和社區里的人臨時擁擠在超市內,關緊門窗,外面的濃霧中暗藏殺機,誰也不敢出去。突然,一聲慘厲的叫聲打破了平靜!“濃霧里有怪物!”一個驚慌失色、鼻孔流血的鎮民沖進超市,叫喊著說濃霧中藏匿的怪物殺死了他的朋友。鎮民們面面相覷,眼看著濃霧陣陣逼近,驚悚的他們馬上緊閉了店門。有人走了出去,結果很快被濃霧中的怪物吞噬。大家真正明白了危險的存在,雖然沒有人親眼見證——也沒有人愿意去見證。在驚恐等待中失去耐心的人們也逐漸精神崩潰開始內訌……最后,大衛·德雷頓駕車帶著自己的兒子和幾個人逃出了超市,當他把車開出小鎮時,車停了下來,開不動了,他們聽到了沉重的巨大的腳步聲和令人恐懼的怪叫在向他們逼近。大衛·德雷頓覺得無比的絕望,開槍殺死了車里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目的是捍衛人的尊嚴,他要自決時,發現槍里沒有了子彈。在他將要崩潰的時候,他看到迷霧漸漸散去,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朝他走過來,還有坦克等重型武器也隆隆地開過來……
如果大衛·德雷頓再堅持一會,車里的人,連同他的寶貝兒子都會獲救,他為什么不堅持呢?
我小時候,每年到了春夏之交青黃不接的時候,饑餓就會來臨。那時,祖母就會對我說:“堅持堅持,很快就會有糧食了。”她就會手指著家門口大片的農田,充滿希望地說:“你看,禾花都開了,用不了多久,稻谷就灌漿了,很快就成熟了,收割了,就會有新米吃了……”
那時,和父親一起上山打柴,需要一天的時間,是很辛苦的事情。我們一大早就出發,走二十多里的山路,到了山上,打好干柴,已經到了中午,我們就著山泉水,吃了干糧,就挑著一擔干柴下山。父親可以挑近150斤的干柴,我只能挑一百來斤。上山容易下山難,我挑著干柴跟在父親的后面,扁擔深深地勒進父親的肩膀里,他的雙腿繃得很緊,可以看到他小腿里鼓出的肌塊。盡管重負讓他老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可他的腰板還是挺得直直的。他走得又穩又快,為了照顧我,讓我能跟上,他有時故意放慢腳步等我。我在后面,總是對父親說:“我不行了,歇會再走吧。”父親就會說:“我們到前面老松樹底下再歇吧,那里陰涼。”結果到了老松樹下,父親還是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走,我喊道:“歇歇吧……”父親說:“到小溪橋邊再歇吧,那里有水喝。”我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地往前趕,那一擔木柴越來越沉重,似乎要把我壓垮。結果,到了離家只有幾里地的大河邊上時,父親才放下擔子讓我歇了歇腳,如果沒有我,父親會堅持到底,一口氣把干柴挑回家的。父親說:“你要是老想著歇腳,你要什么時候才能走完那二十多里的山路呢?只有堅持住,一步一步地走,才能回到家里……”
部隊行軍。整個部隊都在往前移動。走著走著,就會覺得腿灌了鉛般沉重,如果你稍有松懈,就會掉隊,就跟不上隊伍。很多時候,再堅持一下就會度過最艱難的時刻,就可以走到目的地。
堅持和堅強不一樣。石頭很堅硬,但是可以砸碎;水卻不一樣,水看似很柔軟,可它卻十分的堅韌,而且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堅持包含了石頭和水,它是堅強和堅韌的混合體。堅持是一種人生的姿態。堅持是一種信仰。是一種寶貴的生存方式。
什么時候都不要丟掉堅持,因為希望就在你堅持的過程中變得清晰。很多時候在你無望的時候,其實轉機已經悄悄降臨。在汶川大地震中,我被埋在廢墟里70多個小時,就是靠堅持,迎來了我的重生。我和所有受難者一樣,在鮮血、尸體、瓦礫所構筑的廢墟中表現出了最真實最悲壯的生命姿態。我動彈不得,鮮血直流,難于言說的痛苦和恐懼折磨著我。我在極度的殘酷折磨中想到了放棄,企圖自殺了事;我的生命也到了一種死亡狀態,仿佛自己是一片羽毛,輕飄飄地飛走……我想我不能這樣死去,哪怕還有一線希望,也要堅持下去,盡管痛苦懦弱恐懼不停地折磨著我。人類生存的尊嚴至高無上,可人類的生命又那樣脆弱,正因為如此,生命才這么寶貴,我沒有理由放棄。我在自己要飄走的時候,用唯一尚能動彈的右手在鐵釘上用力劃動,或者將頭往下壓,以使插入左臉頰的鐵片帶來更深的痛感,疼痛讓我感覺到自己真實地活著,讓我更加清醒地堅持,直到救援的戰友和官兵來臨。當我被救出廢墟的那一剎那間,我看到了眩目的陽光,那是我生命里最燦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