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榮紅
中圖分類號:F124 文獻標識碼:A
內容摘要:轉型時期我國社會的利益格局過度失衡,呈現出兩極化特征。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市場經濟自身內在機制的原因,也有國家非均衡的發展戰略以及分配政策取向存在諸多問題的原因。其中強勢利益群體利益交換的“鐵三角”關系及其主導的剛性利益配置機制,是利益格局失衡的深層原因,因而,我國社會發展和政治穩定面臨著巨大挑戰。
關鍵詞:轉型時期 利益格局 原因 分析
我國社會利益格局的演變及特征
我國社會利益格局的演變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改革開放前,在計劃體制下,形成一個高度均等的、以共貧或平均主義為特征的利益格局。第二階段是20世紀80年代,我國在改革的初始階段上,出現了一個短暫的所謂共同富裕的“黃金時代”,社會中的絕大多數人成為改革的受益者,社會不平等程度明顯減小。第三階段是90年代以后,這一時期我國社會的利益格局過度分化,嚴重失衡,呈現出兩極化的特征:
從基尼系數看,反映我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不斷攀升,遠遠超出了國際公認的警戒線0.4,特別是進入21世紀后,呈現出全范圍、多層次的收入分配差距逐年擴大的態勢,城鄉間、區域間、行業間收入差距問題突出。
從歐希瑪指數看,財富向上層集中,財富集中化程度更高。到2002年上半年,10%的最高收入家庭占城市居民全部財產的45%,10%最低收入家庭只占1.4%,這兩個數字已經大大超過了30%的富人占有70%的社會財富及70%的窮人僅占30%的社會財富的帕累托原則,貧困問題凸顯。
收入分配秩序嚴重混亂。轉型時期我國的收入分配一直處于不穩定、非均衡、非制度化狀態,呈現出比純粹的市場經濟和純粹的計劃經濟中的收入分配更為復雜的局面,即使是在以勞務報酬為主要收入來源的工薪階層中,工資與收入也越來越不相關,出現“高工資低收入”和“低工資高收入”兩種極端模式。孫立平教授認為,當前我國的收入分配作為一種制度處于崩潰和瓦解的狀態中,這是轉型時期收入分配上存在的最根本問題。
轉型時期我國社會利益格局失衡的原因
(一)市場經濟的內在機制是利益格局失衡的基本原因
市場經濟的內在邏輯是追求經濟合理性,市場效應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市場比計劃更有效,更能有效地提高勞動生產率。另一方面,由于市場本身功能不足或機制缺陷或市場利益的局限性,市場不能解決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所有問題,譬如社會公平問題。即使在其較好地解決問題的范圍內,也利弊共存。譬如競爭,競爭既是市場經濟優化資源配置的重要機制,也是一種優勝劣汰的選擇機制,競爭必然會造成失業、收入差距擴大、不公平等社會問題。這些問題不同程度地與市場經濟優化資源配置的功能和發生作用的機制分不開,人們不可能在任何情況下都取其利而舍其弊。市場經濟的內在機制,如競爭、效益等機制,使得市場經濟本身具有資源集中的傾向,具有制造社會不平等和利益分化的功能,具有導致財富和貧困在社會兩端積累的馬太效應。A?奧肯指出:“我們無法得到市場效益的蛋糕又公平地分享它”。
(二)國家非均衡的發展戰略及其政策導向助推利益格局擴大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實行了先東后西梯度發展的戰略,發展政策向東部地區傾斜。我國許多經濟體制改革舉措率先在東部沿海地區施行,使東部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獲得了良好的體制環境;國家投資的重心由內地移向東部沿海地區,使東部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獲得了相當大的投資推動;國家對東部沿海地區的許多特殊優惠政策,使東部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獲得了利益推動。產業結構上,東部地區農業總產值在社會總產值中的比重平均在20%以下,中部地區大約占了30%,而西部地區則占了40%。
東部地區主要是以產業鏈條較長和加工深度較高的機械、電子與輕紡工業為主,中西部地區主要是產業鏈條較短和加工深度較低的農業以及能源、原材料工業為主,通過農產品、能源、原材料同工業品之間不合理交換的價格體系,確保了中西部地區的利潤向東部地區的加工工業轉移。這種建立在城鄉間、行業間、區域間非均衡發展基礎上的戰略措施,在推動東部沿海地區經濟率先高速增長的同時,無疑也推動了城鄉間、行業間、區域間收入差距的進一步擴大。
(三)分配政策取向問題使得國家宏觀調控難以遏制收入差距擴大態勢
轉型時期,傳統體制下國家、企業、個人三者利益主體分配關系已演變為政府、區域、城鄉、產業、行業、企業、階層、群體、體制內、體制外多元利益主體分配關系,現行分配政策已不適應多元利益主體分配關系的變化,在實踐中存在諸多問題。
勞動報酬分配的比重過小。更多的利益在國家、企業以及作為中上層的國家與社會管理者、經理人員、企業家、專業技術人員、辦事員等階層中分配,而不是為工人、農民、商業服務人員和個體工商戶等階層所分享。從國家的收入分配政策、轉移支付和社會福利建設上來看,前者更是受到諸多的關注和照顧。
稅收無法實現對收入差距擴大趨勢的有效調控,甚至起反作用。有關數據顯示,我國個稅收入已超過消費稅,成為我國第四大稅種。在全部個人所得稅中,農民占了絕大部分,大約60%。在城市內部,工薪階層成了實際的納稅主體,工資、薪金項目占40%以上。2001年人數不足20%的富人大約占有80%的金融資產或儲蓄,但其所交的個人所得稅僅占總量的10%還不到。在廣東,高收入人群繳納的個人所得稅僅占總額的2.33%。這種個稅征收上明顯存在著的“逆向調節”的怪現象,使得個人之間的收入差距不僅不會縮小,反而會擴大。
(四)強勢利益群體的剛性利益配置機制是深層原因
與利益急劇分化相伴隨的是強勢利益群體的快速出現和形成。強勢利益群體是一個以權力為中心的精英聯盟,包括政治精英、經濟精英和知識精英。政治精英由國家高級官員、地方上的中高級官員、國有大型事業單位負責人等組成。經濟精英由國家銀行及其他國有大型企業負責人、國有大公司經理、大中型企業骨干、大中型私有企業主等組成。知識精英即常說的某一領域的專家,是知識領域的核心。
經濟精英中大多數人與政治精英有血緣關系,甚至直接由政治精英轉化而來。知識精英通過為政治精英、經濟精英提供學位證書或為企業、政府當參謀或提供咨詢,獲得后者的政策、權力經濟等方面的支持,與后者建立密切的交換關系,成為一些企業利益行為的“吹鼓手”和辯護者。一些企業、企業主與地方政府乃至政府官員、知識精英彼此間存在的難以割除的、甚至是越來越緊密的利益交換“鐵三角”關系,開始明顯地左右社會資源和財富的分配,使社會利益的分配始終朝著有利于自己的方面發展,構成社會差距難以縮小的結構性障礙。
首先,我國經濟快速增長的好處正在過多地向政府和企業傾斜,而居民的收益在GDP中的比例在下降。就居民、企業和政府的三者分配比例來看,它們的比例從1998年的8.6%:13.9%:17.5%變為2003年的61.8%:15.1%:23.1%,居民占據的比例明顯下降,企業特別是壟斷企業和政府的比例有了較大的提高。在居民、企業與政府三者中,居民處于弱勢地位,而企業和政府背后隱藏的是各個利益群體,這一數據足以彰顯居民在利益分配中的弱勢地位和利益群體的強勢影響。
其次,腐敗成為分配社會資源的一種手段,成為影響社會利益格局的一個因素。在我國目前情況下,市場機制實際上很難獨立地發揮作用,權力和資本的交換在利益過度分化中起著更為重要的作用。從20世紀80年代的“官倒”到90年代初的價差、匯差、利差、稅差,到90年代中期大規模瓜分國有資產,權力市場化、資本化的脈絡清晰可鑒。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各種形式的腐敗在財富聚斂上扮演了更為實質性的角色。據有關專家指出,在20世紀90年代后半期,腐敗所造成的經濟損失和消費者平均福利損失平均每年在9875億~12570億元之間,占全國GDP總量的13.2%~16.8%。腐敗使得資源和財富越來越集中在少數人手里。
最后,壟斷行業的利益汲取機制成為影響社會利益格局的又一個重要因素。石化、航空、銀行、保險、水利、電訊等我國現有的十二大壟斷性行業,倚靠國家賦予的壟斷權力,一方面憑借國有性質,以提供關乎國計民生的商品,向政府尋求政策支持甚至財政支持;另一方面利用特權操縱市場,過度地從消費者那里獲取利潤,并以改革和與世界接軌的理由,提高本行業職工,特別是中高級管理者的報酬,使我國社會的收入差距進一步擴大。
值得注意的是,著名社會學家馬爾科姆?沃特斯曾深刻指出“人類歷史就是一種圍繞物質資源的斗爭。物質資源與權力獲得之間是一種循環式的關系”,即誰擁有的資源多,誰獲取的權力就多;誰擁有的權力越多,誰獲取的資源就更多,由此形成“窮者愈窮,富者愈富”的馬太效應。從目前看,社會資源越來越多地向強勢群體集中,強勢群體已經具有相當大的社會能量,他們對公共政策的制定和執行過程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對社會公共輿論的影響力和話語形成的能力越來越強,他們不僅明顯地左右社會資源和財富的分配,使改革更多具有了利益博弈的內涵,甚至能夠支配和左右改革的進程和方向。
強勢利益群體無可匹敵的資源優勢和權力優勢,無疑開始成為加劇社會不平等的一個重要機制。其結局正如孫立平教授所說:“人們會發現無論這些措施或政策的取向是什么,在利益結果上幾乎都沒有太大的差別,該對誰有利還是對誰有利,該對誰不利還是對誰不利,即使是那些在價值或意識形態上會有很大差別的措施和政策,其最后的利益結果也還是差不多”。
實踐表明,強勢利益群體主導的剛性利益配置機制嚴重侵犯了其他群體的利益和公共利益,損害到社會公正秩序,使得一些旨在促進社會公平的改革措施,在實踐中難以收到公平、公正的社會效果。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政治穩定面臨著巨大的挑戰,如何按照共建共享原則,調整利益分配格局,成為構建和諧社會的當務之急。
參考文獻:
1.孫立平.斷裂——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中國社會[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2.經濟增長工資何以難漲,少數人拿走大部分利益.http://www.sina.com.cn,2006.7
3.馬爾科姆?沃特斯.現代社會學理論[M].華夏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