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鋒 蘭俊麗
摘要:黃寬,中國早期著名留學生之一,留學美英并獲取醫學博士學位,歸國后又通過自設診所、掌管醫院、擔任西醫學教師等方式,積極推動西醫在中國的開展和傳播,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醫學家、教育家,為近代中英兩國的文化交流做出了卓越貢獻。
關鍵詞:留學生;黃寬;西醫學
黃寬(1829—1878),廣東香山人(今廣東珠海市唐家灣鎮東岸村),字綽卿,號杰廈。中國著名的醫學家、教育家,中國早期留學生之一,第一位留學美英并獲得西醫博士學位,回國后,從事臨床醫療與教學工作,醫術精深,尤擅外科,是中國最早擔任海關醫務處醫官的中國籍醫生和最早擔任西醫教學的中國人。黃寬積極推動西醫學在中國的開展和傳播,為中英兩國的文化交流做出了卓越貢獻。
一
黃寬,生于1829年,自幼父母早亡,由祖母撫養長大,天賦敏慧,索有“奇童”之稱。11歲時就讀于澳門的馬禮遜學堂。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馬禮遜學堂校長布朗先生由于個人及家人的健康問題,決定回國,并計劃帶幾個學生一同回到美國,以便在那里繼續完成學業。容閏曾在其《西學東漸記》一書中寫道:“當勃先生布告游美方針時,予首先起立,次黃勝,次黃寬”。
1847年4月12日,黃寬、容閎、黃勝三人初抵美國紐約,再輾轉來到馬薩諸塞州,入讀著名的孟松學校(Mon-soil Academy),開始了異國他鄉的留學生涯。孟松學校是美國著名的預備學校,“彼時美國尚無高等中學,僅有預備學校,盂松即預備學校中之最著名者。全國好學之士,莫不負笈遠來肆業此校,為入大學之預備”。時任該校的校長海門(Rev Charles Hammond)對于黃寬三人更是“特加禮遇,當非以中國人之罕覯,遂以少為貴,而加以優禮”。而在孟松學校,黃寬與黃勝、容閎三人所學習的課程涵蓋了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在盂松學校之第一年,予等列英文班中,所習者為算術、文法、生理、心理及哲學等課”。
1848年秋天,年齡最長的黃勝因病不得不提前回國。此時的黃寬、容閎二人“居恒晤談”,開始為前途考慮。布朗與海門二位再次伸出援助之手,發函詢問愿在香港的資助人,是否愿意繼續資助這兩位優秀的中國學生。很快得到答復:“二年后如予二人愿至英國蘇格蘭省愛丁堡大學習專門科者,則彼等仍可繼續資助”。黃寬與容閎二人經過多次商討,黃寬“決計二年后至蘇格蘭補此學額”。1850年夏天,黃寬與容閎同時在孟松學校畢業,隨后,黃寬再次收拾行囊,踏上異國他鄉的求學之路。
1850年,黃寬轉赴英國,考入愛丁堡大學醫科,成為目前所知的中國第一個留英醫學生。愛丁堡大學是英國歷史悠久的大學,該校的醫學院頗負盛名。著名的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曾在醫學院就讀。黃寬在愛丁堡大學學習五年,于1855年畢業,隨后又在英國的醫院實習兩年,“研究病理學和解剖學,獲得博士學位”。容閎后來在《西學東漸記》中記載:“……歷七年之苦學,卒以第三人畢業,為中國學生界增一榮譽,于一八五七年歸國……”。
二
1857年,中國留學歐美第一人、獲得博士學位第一人的黃寬決定回國。“經過166天的漫長航程,我終于回到了祖國。1月3日,在距離臺灣海峽約300英里的地方,我們遇到了一場非常猛烈的大風,風吹走了船的前桅中的中桅、整條船的主桅和后桅中的中桅。十分感謝仁慈上天的保佑,我死里逃生,在船遇險12天后安然無恙地回到了故土”。
作為一名醫學博士,回國后的黃寬在傳播西學的過程中,逐漸擺脫了西方宗教的影響,從一名虔誠的傳教士醫生轉變成為一名為民眾服務、傳播西醫學的醫生家和教育家。
1從傳教士醫生到真正的醫生
1857年,黃寬以倫敦會傳教醫生的身份返國。回國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香港的倫敦會醫院就職。他的身份使他在醫務界擁有和西方傳教醫生同樣的權益,可以開設私人診所,收治病人。但是,黃寬在香港的工作并不順利,相同的宗教信仰并不能使這些傳教士平等相處,作為第一個擁有英國著名的愛丁堡大學的博士醫學學位的黃皮膚的中國人,他遭到了倫敦傳道會本杰明·霍布森等英籍傳教士的歧視和排擠。這對于長期浸潤在宗教氛圍的黃寬來講,無疑是當頭一棒,宗教是否真的如同教導他的教士所言,可以醫人,可以救國?是做一個傳教士醫生,還是做一個純粹的醫生?黃寬陷入了思索,并開始認真規劃自己的未來人生。生性耿直的黃寬毅然辭去了傳教士一職,開始關注真正的民生疾苦問題,隨后,黃寬在香港的民用醫院擔任管理工作。自此他沉浸于自己的醫療事業,對于仕途、聲名、財富等身外之物相當淡漠。
1858年,黃寬回到廣州,先是在廣州府學路東街開辦了一所醫藥局,開始了國內的行醫生涯。同年,黃寬接辦合信氏(B·Hobson)在金利埠創設的惠愛醫館。在黃寬的大力整頓之下,該館業務蒸蒸日上。惠愛醫館為英國人合信(Benjamin Hobson)所創辦的醫館,合信在開設醫院的之余,翻譯西方醫學著作,同時又組織訓練班,培養少數中國青年充任醫生的助手。據1859年報告,該館有病床80張,住院病人430人,門診病人達26.030人。1860年,因黃寬與當局意見不合,加上對某教徒的作為不滿,黃寬又毅然遂辭去惠愛醫館之職,再次自辦診所,救病治人。
在接辦惠愛醫館的同時,黃寬已在博濟醫院做兼職醫生。博濟醫院的前身是廣州眼科醫局,由第一位來華傳教醫生伯駕(PeterParker)于1835年在十三行內新豆欄街上的豐太行租了一些房間作為居所開辦了醫局,故又稱“新豆欄醫局”。該醫局因各種原因曾停辦,直至1859年1月,嘉約翰在廣州南郊覓得新址后,重新建立醫局,更名為博濟醫院。黃寬回國后即參與了博濟醫院的診務。1867年,嘉約翰因病離開中國后,黃寬擔任博濟醫院院長一職,并在博濟醫院服務長達十年之久。在其主持博濟醫院的事務期間,博濟醫院發展很快,在收治病人方面有了很大提高。1860年,他曾施行胚胎截除術,為國內實施此手術第一人。在以做截石術聞名的嘉約翰之前,黃寬已為33人做過此手術,據統計,黃寬曾做過三千余次膀胱結石手術。此時的黃寬,也早已忘卻了他的傳教士身份,成為一名真正為國人服務的醫生。
2從教士到教師
傳教士“醫學傳教”的本質,其目的不是為這些殖民地國家開展醫學服務,而是以醫學為手段,達到其傳教的目的。黃寬最初對“醫學傳教”這種形式深信不疑。然而,這種美好的設想,在回到香港后就被澆滅。教會內部的爭斗和排擠,使得黃寬無法正常開展工作。黃寬的工作重心開始有所倚重,重醫學、輕宗教,把在英國學到的醫學技術發揮到極致,一方面親自開辦診所、主持醫局,另一方面開始招收中國青年,傳授和傳播西醫知識,為中國人培養更多的西醫醫生,醫治國人疾病,為國人服務。
在黃寬回國之前,西醫一直為西方傳教士所把持,雖
然也有部分西方傳教士醫生接收中國人為徒,學習西醫,但是這些傳教士只是為其培養助手而已,在傳授醫學和醫術方面還是有所保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收授學生和傳播西醫科學。黃寬則不同,1858—1860年間,黃寬在惠愛醫局工作時,在治病救人之余,還親授生徒4人,以協助其醫務,這也開了中國人教授中國人西醫的先河。1862年,黃寬又參加了博濟醫院培養中國醫生的教學工作。1866年,博濟醫院創設南華醫學校,黃寬被聘到該校任教,與嘉約翰共同負責教學工作。黃寬擔任解剖學、生理學和外科學課程;嘉約翰執教藥物化學;關韜負責臨床各科教學。黃寬在教學方面深受學生歡迎,為了幫助學生更為直觀地了解人體結構,他還親自帶領學生解剖尸體。此時的黃寬,已從一名傳教士轉變為一名中國的西醫學教師。“教士”和“教師”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含義卻絕然不同,黃寬通過對自己所接受的西學教育的甄別,剔除宗教等迷信思想的糟粕,吸取英國科技文化的精華,為人民服務。由此也可以看出黃寬的愛國情懷,以及在傳播西醫、中英文化交流方面所做出的貢獻。
黃寬把自己的一生都貢獻給了臨床與教學,加以英年早逝,留下的文字檔案資料十分有限,這也給今日的研究帶來很多困難。但是黃寬絕對稱得上是一位合格的教師,他雖然著述不多,但是僅有的幾篇文字資料都是與社會現實有關,對突發性事件和流行性疾病給予了高度關注,并把實際工作和學術研究結合起來。在兼任廣東粵海關醫官期間,黃寬每年要寫一份詳細的有關當地病情的報告,上交海關總稅務司,集為《海關醫報》(Medical Reports of Chinese Maritime Customs)出版,其中黃寬匯集的關于牛痘和霍亂發病情況的報告,頗受重視。1873年,廣州地區爆發霍亂,黃寬再次著文評論真假霍亂的區別。
3從私人醫官到海關醫務官
黃寬自學成歸國之時,晚清政府正在進行一場“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的“自強新政”運動,黃寬由于曾出國留洋,因此被當時的洋務派所賞識,獲得步入仕途的良機。1862年,黃寬應李鴻章邀請而加入其幕府,遠赴天津任醫官,但半年后,黃寬主動請辭,回到廣州繼續自己的醫生工作。另一位洋務派代表丁日昌也很器重這位留洋博士,勸他出任醫官,走仕官之途,但黃寬始終沒有接受。”黃寬雖然拒絕了擔任李鴻章的私人醫官,但是長期在公共事務部門擔任醫務官員。
1865年,中國海關醫務處成立,其中內設海關醫務官一職,醫務官的職責是負責海關職員的醫療保健、對進出口船只進行檢疫以及照顧和治療患病船員。當時在全國共聘請著名醫官17人,其中外國西醫占據16席,中國籍醫官僅黃寬一人。由此也可見黃寬在西醫學界的影響,黃寬的西醫醫術已經獲得了在華洋醫生的認可。黃寬被聘為首批醫務官后,在粵海關處工作。廣東是中國重要的對外貿易港口,來往人員、船只繁多,醫務官的責任相比其他港口更為重大。1875年,黃寬還曾擔任過西南施醫局主任。
雖然黃寬本人對仕途不感興趣,但是看到洋務派急需洋務人才時,黃寬向當時的江蘇巡撫李鴻章、江南制造局總辦丁日昌推薦了他的同鄉兼好友黃勝。黃勝,中國近代報業和出版業的先驅,1841年人讀澳門馬禮遜學堂,與黃寬是同學,隨后一同赴美留學,1848年因病提前歸國。黃勝從事過多項工作,出版、翻譯、教學等,努力傳播西學,為中國的近代化事業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1878年10月,黃寬患頸癰疽之際,英國駐華領事夫人難產,求他出診,雖經家人再三勸阻,黃寬還是決意前往出診救治,領事夫人平安,而黃寬歸家后項疽突發,于12日去世,享年49歲。容閎在其《西學東漸記》一書中曾這樣評價昔日同窗好友:“黃寬后在愛丁堡大學習醫,歷七年之苦學,卒以第三人畢業,為中國學生界增一榮譽,于一八五七年歸國懸壺,營業頗發達。以黃寬之才之學,遂成為好望角以東最負盛名之良外科。繼復寓粵,事業益勝,聲譽益隆。旅粵西人歡迎黃寬,較之歡迎歐美醫士有加,積資亦富。于一八七九年逝世,中西人士臨吊者無不悼惜。蓋其品行純篤,富有熱忱,故遺愛在人,不僅醫術工也。”
三
有學者認為,“黃寬留英如同天際劃過的一顆流星,沒有在留英教育史上產生太大的影響”,也有學者從“首位”留學英美、獲取英國大學博士學位“第一人”的角度研究黃寬。本文認為,黃寬實為西醫在華傳播的杰出代表、中英文化交流的先驅。
中英之間的交流,古已有之,但是僅停留在器物層面,并不涉及到制度和文化層面。近代以后,西學隨著西方資本主義的堅船利炮和傳教士進入中國。雖然來華的西方人通過翻譯、教育、西學、新聞、出版等形式宣傳西學,由于受到政治、社會等多重因素的影響,效果并不明顯。黃寬留學英國七年,深得英國文化的精髓。英國人“最主要的一點是務實重行……治學大都嚴謹而刻實……經營事業大都腳踏實地,不夸大,不游移,不僥幸,并十分注意工作的效果”,英國人的這種務實特質對黃寬影響頗深,在英國留學期間,黃寬勤奮好學,獲得了多項獎勵和榮譽,同時也使英國人對中國學生留下了良好印象。歸國后,黃寬又積極投身祖國的醫療事業,自設診所、接管教會醫院、擔任教師,不僅身體力行,用所學西學為國人診治病情,同時招收中國學生,系統地傳授西醫學知識,為中英文化交流作出了不懈的努力。正如曾與黃寬共事的嘉約翰醫生的評價:黃寬是中英文化交流的一個象征,是中英人民之間友誼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