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占龍
摘要:《潘先生在難中》是著名作家葉圣陶早期的作品,小說以江蘇、浙江兩省軍閥的戰爭為背景,通過小學校長潘先生在戰亂中舉家逃難經過的描述,生動形象地刻畫了一個知識分子在特定環境中的藝術典型。多年來對潘先生這一藝術形象的分析中,大多是批判的態度,本文從作品實際出發,考慮到潘先生生活的時代和他的社會地位,發現潘先生并不像大家說的那樣自私自利,他的很多行為是被逼無奈的。
關鍵詞:潘先生藝術形象再認識
《潘先生在難中》是葉圣陶的代表作,文章以冷靜的觀察、細膩的描寫以及簡潔的布局生動形象地刻畫了潘先生這一藝術形象。初讀作品,只覺得潘先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逃難小市民,最近上網查閱了許多關于他的評述,才驚奇地發現潘先生的形象竟然被評得如此庸俗猥瑣,他的所作所為竟如此的毫無原則。在現行的有影響的幾部文學教材中,“唯命是從、茍且偷生、卑微怯懦、虛偽、狡猾、卑怯輕賤、隨遇而安、迂腐、可笑”等詞已成了潘先生形象的代名詞,在幾代文人和學生的心目中,潘先生是一個反面人物形象。然而,我們若不帶任何感情偏見,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和中國幾千年的人文底蘊來分析,就會發現我們的出發點過于追求理想化、完美化了。本文就潘先生這一藝術形象略做評述,不足之處望批評、指正。
潘先生只是一個生活在亂世中的小知識分子,他為了能保住身家性命,在戰事還尚遠時就收拾細軟,寄存在洋人的“紅房子”(教堂)里,然后攜一家大小逃到了上海租界。小說通過刻畫潘先生逃難過程中的語言、神態及心理,充分展示了他驚慌侵懼的性格特點。潘先生當時的所作所為,都是社會現實對他的迫害所造成。誰不希望社會安定,有個穩定的工作?誰不希望家庭團聚,享受天倫之樂?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潘先生所追求的一切將化為無有,為了能保住他最基本的生活防線,他不得不做最后的掙扎。正是基于這一點,后來的文學評論多把他作為一個不可救藥的市儈形象大批特批,說什么沒有知識分子的骨氣,在亂世中不能明辨是非……然而,我們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對于一個生活無憂的小知識分子來說,在軍閥混戰、時局動蕩、舉國飄搖的亂世,他能做什么?我們還能要求他做什么?維持現狀是他唯一的奢求,這無可厚非。對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人類的原始本能,也是社會進步的動力所在。只不過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不相同,追求幸福的方式有差別,從而導致人們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呈現出千差萬別的形態。
在安頓妻兒后,第二天,他又只身回去。他回去,一方面是為了看管留在家里的東西,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他回去后的種種行為,無論是起草開學通知書、把學校“作為婦女收容所”、向紅十字會索取會旗與徽章,還是題字歌頌軍閥等,全都是為了保住自家的財產和妻兒的安全,保住自己的飯碗。在當時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的情況下,作為一個普通教員的潘先生,不可能表現出英雄式人物的行為,他安于現狀、滿足于既得利益是當時的一種普遍的現象,無可厚非。潘先生是一個普通人,在戰爭面前選擇躲避是合情合理的,更何況他還要對一個家庭負責。當我們讀到他“挈婦將雛”,張開雙臂保護家人的時候,難道體味不出他是一個多么有責任性的好丈夫、好爸爸的辛酸嗎?在當時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他先私利而又不忘公利的決定,難道不是很可貴的嗎?他申請加入紅十字會,多要了一面旗子和幾個徽章,也不見得有多么自私自利,這也符合人之常情。在戰爭歲月,一切可以保全家人的有利途徑他都在努力嘗試,我們不應該為此對他大加指責,更不應讓他承載許多政治的因素。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教員,對于工作,他并沒有完全放下;對于家庭,他盡到了一個丈夫、父親的責任。
作者創作作品的初衷,只不過是為了描寫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和小市民的灰色生活。這與許多藝術作品中所謳歌的英雄式的人物相比,確實有點大相徑庭。潘先生的懦弱和迂腐只是他性格的弱點而已,我們可以去批判他,但不應該站在道德的高度指責他,我們對潘先生這一形象的認識,既要探討作品的諷刺功用,也要從作品的文學性去分析。
以往人們對潘先生這一形象的的評述有著過多的偏見,我認為這是人們把文學作品看得過于功利化,而忽視了作品的文學性。尤其在當時動蕩的戰爭年代,文學作品成了輿論宣傳的工具,直接拿來用作泛意識形態的教化,而忽略了文學本身的意義,只是人為地把作品中豐滿的人物形象單一化、符號化,選取有利于現實功用的片段來為某些預期的宣傳服務。
文學是藝術,它所承載的東西要遠比政治功用多得多,因此,任何片面的分析都存在著局限性。作者創作作品時,是以冷靜的筆調來記敘故事,他描寫人物時并沒有絕對的指向,潘先生只不過是特定歷史背景下的小知識分子的藝術典型,作者對這一形象既表現出了自己的不滿和批判,也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不像后來許多文評家所寫的那樣庸俗猥瑣,不堪人流。現在時代進步了,我們應以更大的包容性從文學的視角對潘先生這一形象多一些^性化的理解與體味。如還從社會功用的角度去分析,未免有些片面。
潘先生作為一個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他個人的力量并不能左右時局,他的種種行為都是出于無奈。他也是一個受壓迫者,沒有抗爭的資本,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不得不隨波逐流。我們希望潘先生站起來反抗,但在當時混沌的現實面前,他反抗什么?怎么反抗?以當時社會的復雜性來說,想看清道路是不太現實的。
潘先生為逃避戰火而逃遁上海,在戰火迫在眉睫時躲進教堂。生活在和平時代的我們不能以貪生怕死一言而蔽之。在無損于國家、集體和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對個人生命做出關注是無可厚非的。潘先生不是什么英雄主義者,也不是政客。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馬克思主義雖然傳人中國,但真正接受者微乎其微。當時各種新舊思想混雜,新舊勢力對峙,社會一片混沌,做為一個生活在社會下層的小知識分子,不可能表現出多么超前的意識和行為。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我們不能因為潘先生缺乏革命的自覺性就批判他貪生怕死,這未免有點苛刻,不近情理,也是不客觀、不實際的。
總之,對潘先生之一形象,我們應從廣袤的社會背景中去挖掘,結合人物生活的社會環境、歷史背景去分析。作品中作者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形象,豐富了現代文學人物畫廊,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給我們提供了許多值得學習借鑒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