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幸福 周洪宇
陶行知教育思想基石之一的哲學思想研究
■蔡幸福 周洪宇

陶行知的哲學思想博大精深,內容豐富,這里主要從本體論、真理觀和以創造為切入口的人生觀三個維度來進行考察。
陶行知早年崇拜王陽明,傾倒于王陽明的“知行合一”、“知行并進”、“知是行之始”的哲學思想。但在回國后的生活教育運動的實踐中,愈來愈發現王陽明的認識論有錯誤,并提出了截然相反的看法。他說,大量事實都說明“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行動產生理論,行動發展理論。行動所產生的理論還是為著要指導行動,理論要通過行動才能發生它的力量,豐富它的內容”。陶行知指出,王氏認識論和中國傳統教育觀的“先知后行”說是一脈相承的。他在批判王氏“致良知”唯心主義結論“知是行之始”基礎上,翻了半個跟斗,確立了“實踐第一”的生活教育理論基礎。1934年7月16日,他改名為“陶行知”,標志著他唯物認識論的確立。陶行知尤其鐘情敬仰戴東原這位了不起的老鄉,在堅持戴東原“人的認識和知識來之于實踐、來自于客觀事物”的論述基礎上,還對人的社會實踐作了進一步探究,使自己唯物主義哲學思想有了更充分的發展。基于“生活即教育”的理論,陶氏提出社會即學校,力圖把傳統教育從鳥籠式的學校、從僵死的書本中解放出來,使之和社會現實斗爭結合起來。在教育中,陶行知一貫主張“教學做合一”,在實踐中學習知識,在學習中形成理論,力求理論與實踐的聯姻。在他看來,中國的教育就是犯了理論與實踐脫離大忌。
陶行知在倡導和踐行教育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過程中,不僅為中國教育理論得以脫胎換骨步入一個嶄新的天地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同時也漸漸把自己打造成了毫無保留的黨外布爾什維克。得益于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基礎之上形成的實踐觀和知行觀,陶行知對真理的本質、直接經驗與間接經驗的關系、人生等一系列問題有著科學的理解,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與以美國詹姆士(1842~1910)和杜威(1859~1952)等人為主要代表提出的實用主義恰恰相反,陶行知認為,真理是符合事實的。明辨真理與謬誤亦即明辨是非,真理與謬誤和是非一樣是判斷行為的一種符號。這種判斷的能力是在實際生活里學得的本領,不是與生俱來的良知良能。孟子所說的“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是不科學的。生理心理學家把人的頭腦解剖實驗了幾千百次,也沒有找著這樣一個專管是非的“心”。真理和是非一樣,大都含有時代性、地域性和階級性。盡管如此,把握真理與“是非”,必以事實為根據,必以“大多數人民之利益”為立場,依據于個人之感情而判斷和依據于個人或少數人之利害而判斷都是立不住的。靠強權、靠武力打不出真理,也打不出是非。
陶行知把實踐當做檢驗真理的手段,把真理看做是前進的路標,認為真理必須在行動中體現出來,在實踐中接受檢驗。他希望人們在行動之中追求一切真理,并用真理來指導提高一切的行為。陶行知特別告誡人們:單單行動兩個字并不能限定是前進。開倒車也是行動,反動也是行動。因此,我們是需要修改一下,有真理指導的行動才是前進。
陶行知一生癡迷真理,追求真理。“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是他一生的座右銘。他癡情真理,就連自己兒子的名字也要掛上“真”字,還勉勵兒子“寧為真白丁,不作假秀才”。他認為追求真理,抱著真理為民族人類服務,沒有絲毫疑惑。所以他無論處境如何困難,心里都泰然自在。他堅信,追求真理,愛護真理,抱著真理為小孩、為國家、為人類服務,社會必有了解之一日。相反,背離真理,只能死路一條。
陶行知不僅自己追求真理,堅持真理,還鼓勵教師宣講、信守真理。他認為,教師必須是追求真理的人。因為大眾長進得很快,教師必須不斷的長進,才能教大眾。一個不長進的人不配教人、不能教人。他認為“后生可畏”不是一句客氣話,而是一位教師受了大眾蓬蓬勃勃的長進的壓迫之后,對于自己及一切教師所提出來的警告。只有不斷地追求真理才能免掉這樣的恐怖。也只有免掉這種恐怖才能教大眾,否則便要因為怕大眾而摧殘大眾。陶行知認為追求真理就得在“誠”字上下功夫。所以他治校以“誠”為訓育之本,亦以“誠”為智育之本,依據“誠訓”以養成學生思想及應用能力,讓諸生能思想以探知識之本源,能應用以求知識之歸宿。在他看來,追求真理還必須要有科學的精神和務實的心態。他經常告誡同仁,教師的一部分生活也是學生,教師要以學生自勉,要負學問的責任。做學問最忌的是玄想、武斷、盡信書、以差不多自足、以一家言自封。要極力地鍛煉學生,使他們得到觀察、知疑、假設、試驗、實證、推想、會通、分析、正確等種種能力和態度,去探求真理的源泉。追求真理還要先講真理。要讓真理赤裸裸地出來和大眾見面。不要給它穿上天使的衣服,也不要給它戴上魔鬼的假面具。教師不可以為著飯碗、為著美人、為著小命,而把“真理”監禁起來或者把它槍斃掉。教師只能說真話。說假話便是騙子,就不能做教師。教師不僅要講真話,還要有勇氣站起來駁假話。真理是太陽,歪曲的理論是黑云。教師要有勇氣把這些黑云吹掉,讓那真理的太陽普照大地。教師不僅自己要講真理,還要教自己的學生做講真理的學生,否則要弄到師生合做守知奴的地步,那樣于大眾是毫無意義的。教師必須進一步教學生去教別人,必須教學生把真理公開給大眾,必須教學生拿著真理的火把指點大眾前進。此外,真理在大眾手里,如果先生的行動目標與大眾所希望的不符,將為時代所不容。因此做教師的人必須和大眾站在一條戰線上才能與真理走到一起,才能為真理作戰,才算是前進的教育。
在對待直接經驗和間接經驗關系上,陶行知也有辯證的把握。許多時候,人們常常認為陶行知過分地強調“在做中學”,過分地強調直接經驗而對間接經驗有所忽視,這種看法有著很大的片面性。其實,陶行知對于直接經驗與間接經驗的看法是很辯證的。他所說的“做”有著特別的定義,這定義,就是“在勞力上勞心”。單純的勞力,只是蠻干,不能算“做”;單純的勞心,只是空想,也不能算“做”。真正的“做”,只是“在勞力上勞心”。可見,他盡管一方面強調自已的親身體驗和直接經驗的重要性,正如他所說,摸著冰便覺得冷,從摸著冰而得到“冰是冷的”的知識是真知識,小孩兒單用耳聽見媽媽說冰是冷的而得到“冰是冷的”的知識是偽知識。另一方面,他對間接經驗也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他一貫認為,“教學做合一”的理論不是不要書,而且書本是人生的一個重要的工具,識字讀書是人生教育的一部分,誰也不能否認。如果樣樣知識都要從自己經驗里得來,那也麻煩得很。倘使一個人停留在自我或少數同伴的生活上,而拒絕廣大人類的歷史教訓,那便是懶惰不長進,那樣頂多也不過是跌在狹義的經驗論的泥溝里的一只小泥鰍。人生經驗有限,以經驗范圍得到的所謂知識也一定是很有限的。這里我們足可以看到,陶行知不僅沒有否認間接經驗在人生中的作用,而且告訴人們要充分借鑒別人的經驗,充分認識書本的作用,充分運用別人的經驗,將間接經驗與自己的經驗有機結合,將間接經驗安在自己的“根”里讓它“枝繁葉茂”。
如何看待人生,是每一個人必須回答的共同課題,也是每一位思想家孜孜不倦探求的問題,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陶行知,作為一名終身致力于培養人的教育家,對這一問題從“創造”的角度給予了科學的解讀。“創造”二字是陶行知一生的精神支柱,折射出了他的人生觀,也是理解其價值觀的“杠桿”。何為“創造”?雖然陶行知沒有從字面上直接進行定義,但我們從他的思想中可以領略其中的涵義:
創造是新價值的產生。“行動是老子,思想是兒子,創造是孫子”是他的口頭禪。他用了一個淺顯的比喻道出了行動、思想和創造三者的關系:“魯濱孫漂流到荒島上去,口渴了,白天他走到海邊用手去捧水喝,到黑夜里就沒有辦法了。他偶爾在灶的旁邊,看見經火燒過的泥土,硬得如石子一樣。他想到軟的土經火燒了,就成堅固且硬的東西,于是他把土做成三個瓶子,放入火中去燒,燒碎了一個,其余的兩個可以滿滿地盛著水。于是他口渴的問題完全解決了。”這里,“他把手捧水喝,到黑夜發生了困難,是他的行動;發現泥土經過火燒變成堅固且硬的東西,也是他的行動;把泥土塑成了瓶,希望同燒過的土一樣的堅固,是他的思想”,“他瓶子盛水的計劃成功了,是新價值的產生”。由行動而發生思想,由思想產生新價值,這就是創造,是物質的創造。創造除了物質層面外,還有精神上的。如《紅樓夢》中寶玉同姊妹們船劃受破荷葉所阻,黛玉吟出李義山的詩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后,寶玉心中厭惡的破荷葉,一變而為可愛的天然樂器。這種新觀念的成立,就是“心理的創造”,是精神層面的創造。
創造就是“做”。“做”是在勞力上勞心。“做”的意義博大精深,它是行動、思想和新價值之“三合一”,是發明,是實驗,是建沒,是生產,是破壞,是奮斗,是探尋出路。在他看來,是活人必定創造。活一天,就要創造一天;活到老,就要創造到老。
人禽之別在于創造。陶行知認為:人和鳥獸的大分別,就是人會想,鳥獸不會想。人不僅會想,還能根據自己的思想去進行創造。要做個真正的人,第一就要有思想。要做個真正的國民,第二就要有國家的思想。他的一切言行都建筑在“為一大事來,做一大事去”這一句簡短而有力的信條上。他還告誡人們:如果我們對于這句信條起了疑問,我們的生活便無意義,我們的勇氣便會消沉,我們的人生便恐懼彷徨,無所適從,而陷于悲慘憂抑的環境里。他強烈呼吁,教育者要向他們的頭腦灌輸科學,去培植他們的創造力,要把他們的一雙手解放開來去做、去創造。他說:教而不學,學而不做,叫做“忘三”。我們的教育非但要教,并且要學要做,做的最高境界就是創造。陶行知認為,創造是不受時空限制的,處處是創造之地,天天是創造之時,而且創造面前人人平等,人人都是創造之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陶行知認為,我們不但是一個人,并且是一個人中人,是一個社會人,人與社會互相依賴,共榮共存。國家由社會組織而成;社會由個人組織而成。所謂“組織”,就是人與人互助,社會與社會能互助;推而至于國與國互助,而組織成一個大結合的世界。個人、家庭、社會的進步是連在一體的,如果一個人把創造的財富貢獻出來,他就會與社會、家庭共同長進。奉獻沒有止境,他的進步,他的家庭的進步,社會的進步,也就隨之沒有止境。作為一個社會人,來也赤裸裸,去也赤裸裸,生不帶錢來,死不帶錢去。我們一定要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大眾的生命里,個人的生命才有意義。也唯有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大眾的生命里,個人才不會死!所以,只要我們的鼻子還在水面上,我們一定要毫不吝惜的以我們的小小力量向社會貢獻,為大眾、為人類、為社會創造。這既是陶行知人生的最高境界,也是他深受世人敬仰的原因所在。
從上可見,在哲學本體論上,陶行知主張物質第一,這也正是他將創造貫穿于教育思想之中的緣由。在實踐論上,他注重把實踐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主張主觀與客觀相符、理論與實踐統一。在人生觀上,他提倡部分服從整體、個人服從社會,把創造和奉獻作為實現人生價值來源、作為度量人生價值大小的標尺等。
責任編輯 廖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