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鍛打的理想

2008年初秋的一天，福建海峽衛視與臺灣東森電視臺《海峽西岸行·福建情》聯合攝制組一行6人，來到位于福建省寧德市蕉城區市郊的一個畬族村。他們前來采訪寧德市“盈盛號”金銀飾品有限公司——福建省唯一生產畬族傳統銀飾產品的企業。

攝像機對準了每一個井然有序的車間：熔銀機前藍焰沖騰，一方方銀錠頃刻融化；沖床前機體升降，一塊塊銀板鍛成了毛胚；車花機刀鋒犀利，一件件初制品鐫成各式紋飾。隨之，在精加工階段，只見一個個操作者動作敏捷、技藝嫻熟，一張張稚氣的臉顯出耐心與自信。在檢驗車間，銀光閃爍的各式成品正通過最后一道工序包裝上路，投入市場。

“盈盛號”的銀飾品，品種多樣，款式新穎，制作精良，既表現時代潮流，又融入畬族元素。同時，由于價格合理，服務周到，產品不僅深受民族鄉村少數民族的青睞，也為廣大漢族同胞所歡迎。公司的產品不僅主導了閩東市場，還銷往浙江、廣東等地。

這個以“畬家”為產品名稱的公司，70余員工三分之二來自周圍的畬族村莊。

在畬族文化啟迪下創業

在20世紀60年代，閩東本來有一家民族定點企業，專事畬族銀飾品加工，為集體所有制單位。由于企業品種單一，機制僵化，在80年代后云譎波詭的市場大潮中自然沉淪了。而新世紀之初，脫穎而出的“盈盛號”卻羽翼漸豐，充滿生機。訂單紛至沓來，產品供不應求，產品批發的覆蓋面目漸擴大。深圳等地的客商都是先寄來銀錠以求加工成品，或先打款而后求貨——30出頭的總經理林賢學告訴筆者，公司完全進入了良性循環，現在考慮的主要問題是如何擴大再生產，如何與更多的畬族年輕人一道投身更加廣闊的市場。

林賢學和弟弟林陵祥是公司的發起人，他們的故鄉在福安、蕉城交界地，背山面海，村名“大獲”——肥沃的灘涂和富饒的平原給村民帶來了豐厚的收獲。村落古老，村民已經不知道村莊肇基者最早開發的時間，但是村中的一座古剎“白蓮寺”卻是注解歷史的符號。據當地明崇禎年間的方志記載，該寺“宋元符創”村落很大，有24個姓氏，是沿海的一個鄉村小集市，行商坐賈輻射了遠近村落三千余戶村民。大獲村后的山嶺上星星點點散布著9個畬族村落，“金腰帶”、“紅夏”、“巖下犁”、“下赤”等等，都是富有詩意的村名。林氏兄弟與山上的畬家“細人仔”是打小一起求學、玩耍的好朋友。年長后，應邀參加畬村婚禮，傾聽徹夜難眠的畬歌盤唱。林賢學告訴筆者，畬民樸實、忠誠、好客、達觀的秉性，令他們肅然起敬，終身難忘。在公司創業的過程中，多虧畬族文化和畬家兄弟助一臂之力。

聰慧的林陵祥負責公司的技術指導與產品開發，他從小在蕉城學藝，又遍訪了閩東銀飾品制作高人。閩東的銀飾品素有特色，久負盛名，民間流傳著福寧府(清代寧德市)十大銀匠主宰閩東乃至于福建北部的半壁江山。10年的學藝生涯，練就了他高超的技藝。他不滿足于現狀，不惜成本，到廣東、浙江、北京、遼寧等地探求技藝。如今，就是對藏銀、景泰藍等特殊工藝，他也有所研究。新世紀之初，他在家鄉創辦起小作坊，成員中主要是畬族、孤兒與單親家庭的孩子，這些人知道工作來之不易，都更加執著、認真、努力。

林賢學從弟弟的小作坊看到了希望，便抽空幫弟弟拓展營銷空間，尋求客戶。他告訴筆者，那時幾乎是每一天挎著背包，包里揣著剛制作的銀飾品，搭上凌晨第一班客車到閩東各縣的鄉鎮跑營銷。到了目的地后，首先雇一部三輪車，滿街打轉，打探所有的金銀飾品店，順便在草圖上標出店鋪所在的街道具體位置，再按圖索驥，一路步行，串訪店鋪，聯系業務。當落實了一天的推銷成果后，再坐上最后一班車回到家里。他語氣輕松地說，那時有的店家根本瞧不起我們，不由分說把我攆出店外。但后來，他們中有的人卻成了“盈盛號”的客戶與朋友。打開閩東鄉鎮市場，獲取第一份訂單，是靠林賢學磨破嘴皮、蹭破腳皮得來的。

初始階段，技術初成，品種單一，資金不足，銷路有限，困難重重。林賢學首先想到的是產品的定位問題。當時閩東市場上大量充斥的是來自外地的低端產品，價格異常便宜。他專程赴閩南銀飾業考察，那里幾乎全是家庭作坊，家家戶戶打制銀器，主要靠機器沖壓，批量生產，勞力成本極低，缺陷卻是做工粗糙。林賢學兄弟想，以現有的實力，先立足閩東市場，產品以機器沖壓成形，再經人工精心打磨，既講求數量又注重質量。同時，他們想到在開發產品時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

那時，寧德市委、市政府決定將挖掘、保護、發展閩東畬族文化作為“文化立市”的戰略措施之一。市里成立了由書記、市長與人大主任為組長的閩東搶救與發展畬族文化領導小組，并向全市民族鄉村發出了倡議書，要求民族鄉村干部群眾都來關心此事。市里的舉措給了林賢學創新的靈感：畬家的銀飾品歷來富有特色，造型別致，富有神秘感。由于多種原因，畬族銀飾技藝已少人問津，畬家打銀師傅更寥若晨星。他們便時時下鄉，走家串戶，搜求、拍攝了大量的畬族銀飾資料。在產品設計中他們始終心存一個理念，即要在閩東漢人傳統的銀飾品中加入鮮明的時代氣息和新鮮的畬族元素，三者交融，在不同產品中又各有側重。按照預想的思路，他們研發了閩東人最喜愛的八卦鐲子、鳳凰鐲子與天官鎖等產品，推向市場。漸漸地，他們贏得了信譽，占領了市場。目前，外地的銀飾品已經基本淡出了閩東市場。

“畬家”畬族造

林賢學告訴我：創業路上并非一帆風順。5年前是企業最困難的時候，幾乎瀕臨倒閉。那時他遭遇車禍，住院兩個多月，銷路收緊，生產間歇，債務重重，人心浮動。他的一位好心的朋友曾預言，公司可能難以為繼了。但是，林賢學與他的伙伴們沒有被擊垮，而是咬緊牙關，迎難而上。這一個時期，企業進入了生死攸關的時刻。

那時，林賢學堅信：銀飾品產業不是夕陽產業，而是既古老又年輕的產業。只要發展思路正確，市場對路，繼續注入資金，繼續開發產品，繼續拓展市場，企業完全可以渡過難關。他又說：家鄉的父老鄉親滿懷希望，我們不能辜負他們；同鄉的青年人跟我一起創業，不能撇下他們!

林賢學年紀不大，但總是顯得從容鎮定，成熟老練，在風雨中成為企業當然的主心骨。在那場危機中，有人動搖了，走了，沒有堅持下來可是，畬族年輕人卻都沒有走，留在林賢學身邊，始終對他充滿信心。林賢學說：我從這些畬族年輕人的言行舉止中，汲取了力量和信心。

歷經了風雨，林賢學的“畬家”銀飾終于用自己的200多個品種，牢牢占據了閩東的市場。談起成功的秘訣，林賢學不假思索地說：“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得益于畬族文化，得益于畬族鄉親。我是有幸的，我與畬族有著不解之緣!”林賢學很熱愛畬族文化，一有時間，他就會邀請幾個朋友到畬族鄉村，領略畬家風光。由于職業習慣，他特別喜愛畬族銀飾品，一旦發現，他會高價求購，千方百計收集到手。他還當著我的面，跟他的女朋友打趣道：“咱們早幾年訂婚，要不，我會娶一個畬家妹子!”

霞浦縣畬族村民雷金花當上了黨的十七大代表，盈盛公司特地趕制了三天兩夜，為她準備了一套傳統的銀飾品，并經過蕉城區民族宗教局，送到了她的手上。后來雷金花告訴林賢學：那頂鳳冠太華麗了，起先她不敢戴，還是福建省委書記盧展工極力鼓勵她，她才戴上。在十七大會場上，許多記者、代表都找她合影。

今年春節后，企業擴容，林賢學決定全部招收畬族青年，在畬族鄉村張貼了60多份招工廣告。又有一批來自畬族鄉村的畬家年輕人，加入了這個創業的團隊，共同打造“畬家”銀飾品牌。林賢學說：我們的宗旨就是，讓畬族人用自己的手，使“畬家”成為畬族銀飾品的龍頭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