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6日,西藏自治區山南地區的錯那縣普降大雪,持續30多個小時,總降雪量106.6毫米,積雪厚度66.6厘米,局部地方積雪1.5米以上,為該縣近48年來最大的一次。這場罕見的大雪,造成全縣9鄉1鎮1處、21個行政村、4116戶13123人不同程度受災。因災死亡4人,重傷2人,輕傷12人,被困群眾558人;死亡牲畜4278頭(只);損壞變壓器6臺、電桿339根、輸電線路27.2公里。此外,交通、通訊、學校等的基礎設施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壞。
“10·26”大雪災發生后的半個月,我們踏著未融的積雪,走進了錯那,走進了這個一度被暴雪封鎖的“生命禁區”。我們欣喜地看到,錯那縣那依然被白茫茫冰雪覆蓋的大地,在經歷了生死洗禮后,正重新煥發出頑強的生機……
路邊草場還覆蓋著皚皚白雪,牦牛也跑到柏油路上來追逐撒歡……
翻過亞堆山口,眼前是一望無垠的草場,雪山流下來的水匯聚成了艾曲河,滋潤著這個叫邛多江的地方。這里是“西藏糧倉”所在地,據說此地所產的酥油曾經專供歷代達賴喇嘛御用。
邛多江草原覆蓋著積雪,曾經散布的牛羊大多數都躲進了圈里。晶瑩的地面反射著耀眼的光茫,透過車窗,看著陽光下蒸騰的世界,動與靜完全取決于自己的想象。停下來打開車門,凜冽的寒風呼呼刮來,讓你猝不及防,呱呱雞跳躍著從身邊跑過,從崖邊飛向遠方。
翻過香加拉山口,茫茫雪原中一線黑色映入眼簾,它是這個世界中唯一的另類顏色,冰雪世界中踩踏出的路。到錯那縣的路原本全被厚厚的積雪掩蓋,我們行駛的路面是解放軍搶險救災中緊急疏通的,路兩邊堆的雪有半米高,一盲延伸到具城。一輛藏族同胞駕駛的拖拉機突突地從我們旁邊開過去,車上的人用圍巾遮住了大半個臉。看樣子,他們像是去縣城采購物資的。路邊草場還覆蓋著皚皚白雪,牦牛也跑到柏油路上來追逐撒歡,一點也不怕來往的車輛。
越接近錯那,冰雪凜冽的寒氣越逼人。大地逐漸呈現出一統的白色,群山起伏蜿蜒,讓人震撼的大美迎面撲來,積雪成了冰,給大地戴上了帽子。矯陽下,土撥鼠躥出洞外,自由地滑翔,機警地張望著。它們是這個冰雪世界里晟活躍的生靈,讓我心生羨慕。
在冰雪中見到村莊,讓人倍感親切,如同漂泊的心找到了依靠。沿途有幾處村落,有些地方積雪不見了蹤影,大地恢復了褐黃色。藏式院落里飄著炊煙,陣陣鈴鐺聲從牛羊群里傳來,不遠處,河水嘩嘩流淌,泛著絲絲寒意。羊群散落在藏房周圍,荒蕪的大地上偶爾有干枯的草,它們專注地尋找啃食,在冰雪中積攢能量。
這些生靈。一個挨一個,安靜地在這條生命通道里前行……
路邊突然出現一頂黑色的帳篷,在雪地中分外搶眼,一條藏狗站在帳篷前,忠實地守衛著它的家園。我們停下車,走上前去,想跟老鄉攀談。老鄉不會漢語,只是憨厚地笑著,招呼我們進他那小小的牦牛毛帳篷坐坐。周圍不見牲口,我們比劃著問老鄉,牛羊都去哪了?老鄉用手向遠處揮了揮,我們猜測大概是放牧到遠處了吧。
帳篷周圍余存的積雪尚有10多厘米厚,不知在暴雪突至的黑夜里,這位老鄉是如何和他的家人,以及如家人般親密的看家狗和牛羊們度過那個生死之夜。我眼前不僅浮現出一幅畫面:半個月前的那個寒夜,狂風夾著暴雪,呼嘯著席卷整個草原,瘋狂地將厚重的積雪一層一層地覆蓋在所到的每寸土地。漫天風雪中,一頂小小的帳篷,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帳篷周圍,一大群綿羊緊緊簇擁,將腦袋深深埋在同伴的茸毛中。帳篷里,一個小小的火塘,閃著微弱的火光。火塘邊,這位老鄉抱著一只剛剛出生的小羊羔,輕輕撫摸著它。老鄉腳邊,依偎著那條忠實的藏狗,不時發出嗚嗚的輕鳴。他們安靜地依偎著,簇擁著,等著風雪的遠去,等著黎明的到來……
是啊,受災的百姓并非孤單無助。錯那大雪的災情發生后,各級政府高度重視。黨中央、國務院派來工作組,救災的解放軍及時開進災區,自治區黨委、政府主要領導深入抗災前線慰問抗災人員和災民;地委、行署和縣委、縣政府當即啟動救災應急預案,全力以赴搜救被困和失蹤人員,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最大限度地減少損失。為確保災情得到有效緩解,地委、行署在第一輪搶險救災工作取得階段性重大勝利的基礎上又及時成立了5個專項工作組,深入錯那及其他5個重災縣具體協助指導抗災后續工作。
告別老鄉的小帳篷,我們繼續向錯那縣城方向趕去。
錯那,藏語意為“湖的前面”,湖指的就是那日雍錯,到錯那縣城必經過那日雍錯。來到湖邊,太陽正烈,蔚藍色的湖水有一半像被凍住了,如一顆凝固的寶石,晶瑩璀璨,熠熠生輝。湖面上散發著水蒸氣,煙霧迷蒙,如仙境一般。
突然,我們看到湖邊近1米深的積雪里有一條褐色的長線在移動,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是一條生命線哪。上千只綿羊排著隊伍,從深深的積雪里開辟出的一條狹長通道,這些生靈,一個挨一個,安靜地在這條生命通道里走著,在冰天雪地里綻放著生命的從容。
錯那縣旅游局的張慧茹說,大雪封住了宿舍的門,她是從雪堆里爬出來的……
錯那縣城被雪覆蓋著,電線桿子東倒西歪的,稍高的幾棟樓頂著雪,像朵朵白色的蘑菇。汽車駛進溫泉賓館,下車后就有一種快被凍僵的感覺,我們立馬鉆進溫暖的室內。溫泉賓館外面的積雪還沉甸甸的堆著,據說下的是干雪,融化得很慢。
錯那縣旅游局的職工張慧茹說,大雪封住了宿舍的門,她是從雪堆里爬出來的。縣城的狀況尚且如此,農牧區就可見一斑了。
據錯那縣的居民說,這場大雪不光給家畜帶來影響,野生動物也難逃一劫。10月26日早上,一只白臀羊(國家級保護動物)被迷漫的大雪打得無處藏身,只好向人求助。它奄奄一息地出現在縣城一居民樓前,人們將它帶進溫暖的屋里,由于收救及時,得以保全康復,風雪散盡,它又將回歸大自然。
野生動物還可遷徙躲避災難,扎根大地的植物卻只能頑強地堅守陣地,與災難搏擊。這場大雪后,有“世界海拔最高、歷史最悠久”之稱和被譽為“擴大了的盆景”的曲卓木古沙棘林幾乎遭到毀滅性破壞。全園2000多畝古沙棘林,90%以上出現樹枝斷裂,20%的古沙棘樹干攔腰折斷。我們看到還掛著厚重冰凌的整整一片沙棘林,被凍成了一個大冰塊,每個枝條都掛著數米長的冰掛,從枝頭垂到地上,好似一排冰瀑布,壯觀異常。這樣看似美麗的景色掩映著的是沙棘樹頑強的生命的呼號。
在錯那的兩天,我們還聽到了許多雪災后的動人故事。在打通通外公路的三天三夜中,交通養護段的職工每天都是連軸轉,不分白天黑夜。特別是一位主駕駛員,每天一上到推土機上,就很少下來,一干就是12小時以上,午飯也基本以干糧代替。西藏日報社的記者們,因采訪而困在庫曲鄉,一困就是20多天。在被困的日日夜夜,他們不僅沒有被雪災所屈服,反而成了抗災前線的主力軍,20多天發布了20多篇高質量的新聞專稿。還有縣、鄉干部更是日夜奔波在抗災第一線,搶修道路、搶救人畜、核實災情、上報信息、宣傳政策、穩定人心。庫曲鄉的女鄉長,兩位親人在雪災中遇難,自己卻依然奮戰在抗雪災第一線,20多天未能離開崗位一步。還有來自西藏大學的支農學生邊宗,奮不顧身地沖在抗雪救災第一線,發揮了很大作用……
這樣的故事是我們預料之中的。因為,生命在面臨危難時總會迸發出異樣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