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最低的工資,住廉價的房子,基本沒有“三險”,上下班不定時,為生存發愁,孩子上學要借讀,病了不敢去醫院,長期忍受孤獨和寂寞,這是如今農民工的生活狀態。
他們羨慕城里人住的樓房,渴望離開鄉村,洗凈腳上的泥巴,過一種光鮮的生活。他們是都市里最忙碌的人群之一,夢想成為城市的一員,如果可能,他們不愿意變成這個城市的匆匆過客。
來自異鄉的城市過客
在北京火車站廣場,隨處可見肩背手提大小包裹和行李的農民工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北京對他們充滿了誘惑。對這些農民工來說,北京或者是他們要生活和工作的城市,或者只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個中轉站。
年前,從北京回來的老鄉告訴遼寧籍農民工吳曉,在城里的建筑工地打工,大工每天能賺一百多,小工也能賺七八十塊錢,這樣算下來去掉花費一年能賺兩三萬。吳曉心動了。
剛過完年,他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北京,下車后就開始打聽北京站附近的勞動力市場,可一個已經關門了,另一個據說要等正月十五后才有活兒,兩天了,走了幾個工地,他都沒有找到工作。在城市徘徊了兩個日夜,無奈,失望的他買了返程的站票,準備過些日子,再來。
蘭青偉是黑龍江泰安縣和平鄉的農民,一個月前,他和21歲的兒子以及幾個同鄉一起去福建沙縣打工,工作不是很累,但是很危險。幾個人都在隧道中做噴漿和支架的活兒,包吃包住每月工資2000元,但沒保險。
2000元,對蘭青偉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告訴記者,他在家有50畝地,但耕種一年下來,刨去吃喝,每人凈剩1500元錢都算是多的,有時根本就剩不下,所以,這2000元,即使不能像城里人一樣有保險,他們也很愿意去做。至于危險,他們總覺得,自己不會那么倒霉的。
無疑,城市里有向往的工作機會而能賺到更多的錢,這是對農民工最大的誘惑。但他們也明白,在自己的土地上,農民工是自己的主人,但在陌生的城市,他們無法享受到城里人的待遇。
城市戶口、農村戶口,絕對是天然不同的兩種身份。對這些還在為溫飽發愁的農民工來說,還無暇去做各種各樣的夢。能達到溫飽,再賺點錢,娶媳婦,生孩子,他們就已經很知足了。
駕駛“豐田霸道”的暫住者
和那些農民工風雨飄搖的生活相比,河南籍農民工鄭偉的命運似乎要遠遠好過他們。27歲的鄭偉有一份相對體面的工作,憑著在部隊當兵時學過開車的經歷,他在北京一家路橋公司給老總開車,而這老總也是介紹他來北京的河南老鄉。
大年初七,鄭偉就早早地從老家河南駐馬店返回了北京。老婆仍舊在家照顧老人、兩個孩子,還有田里的5畝地。
一到租住的小屋,他抄起電話給老婆報了聲平安,電話那端傳來兒子的哇哇哭聲,這邊,他從抽屜里抽出兩袋方便面,燒了點熱水,手忙腳亂地倒上調料,泡了滿滿的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面香便彌漫了整個屋子。
接下來,這種沒老婆在,吃方便面,面對孤燈殘影的日子他又要過上不知幾個月了。
五年前,新婚剛一個月的鄭偉懷揣著想要過更好日子的想法蜜月剛過就從河南農村奔赴北京,因為有老鄉介紹,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這份工作。剛來的時候,他一出門還覺得眼花繚亂;五年后,他和他的豐田霸道越野車已經熟悉了周遭大大小小的街巷。
跟隨老板,他出入高級酒店,娛樂場所,很多天的晚上他回來時已是深夜和凌晨。老板喜歡隨叫隨到,勤快、話少的鄭偉頗得老板的歡心。但看似輕松的工作卻占用了他的全部時間,周六周日也不例外,老板一個電話,無論有多困的他立馬就會從床上爬起來。
“我的時間是老板的,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農民工。”如果鄭偉不說,會有很多人也把他當成公司的白領,這深深刺激了他。在北京,他除了這2000元工資好像什么都沒有,幾年前單位就說給上保險可到現在還是沒有上;沒有自己的時間,恨不得半夜都會被叫起來;趕上有什么重大的活動還要被檢查暫住證;租住的房子只是臨時的居住場所,5年搬了不下十次家,提起搬東西他就頭疼。
“北京只是我暫住的地方,不是我的家。以我的工資,這高得離譜的房子我一輩子也買不起。而買不起房子,就沒有安全感。”
期望與夢想同行
鄭偉住在北五環附近一個筒子樓中的一間,而另一個房間則住著房東,房東大媽的孩子嫁人的嫁人,娶媳婦的娶媳婦,老伴去世得早,如今就一個人。
鄭偉說:我很羨慕大媽的生活,她每月有1500多塊錢的退休工資,還可以吃租金,每天的工作就是去樓下的活動室和麻友們搓搓麻將。
“我要是有個北京戶口就好了。”鄭偉不無遺憾。如果有北京戶口,可以買經濟適用房,孩子上學后不用借讀,老婆也可以過來。
五年來,他和老婆只能在每年的五一、十一、春節見三次面,用鄭偉的話說,比牛郎織女要強點。五年間,兩個孩子相繼誕生了。這個春節前,他要老婆過來陪他幾天,老婆還要把小兒子也帶來,鄭偉有點急了,他粗聲粗氣地對老婆說:“你就自己來吧,就讓兒子在家和爸媽待一個月吧。”
老婆來后,有人給做飯,洗衣服了。鄭偉感慨到:我這才算能過上幾天正常人的生活。
鄭偉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2000元的月薪,去掉房租和開銷,還可以剩下1000元左右,每月,鄭偉都如數郵寄給老婆。他想老婆在家也不容易,拉扯兩個孩子,大女兒4歲,小兒子才1歲,還有兩個老人,地里的活兒老婆也是主力。他想,他無論如何得對得起老婆。如果沒有應酬,他都按時回到他租住的房屋,就像老婆在他的身邊一樣,幾年下來,連單位領導都夸他老實。
夫妻兩地分居畢竟不是個常事兒。鄭偉一直有心讓老婆來北京,可考慮家里兩個孩子沒有著落,放在父母那,生活沒問題,但教育呢?大女兒四歲,該上幼兒園,可北京的幼兒園,這點微薄的工資哪行呢?孩子不能來,老婆就來不了,他也只能這樣苦苦地守著。
“唉,想換份工作又趕上金融危機,聽說今年春節后,需要重新就業的農村勞動力在2000萬以上,這份工作我說什么也不敢輕易丟掉。”
老婆幾次動員他回家,離家已經五年的鄭偉說他已經習慣了城市生活,回去的生活能否適應,他沒有太大的把握。鄭偉就這樣一直在猶豫中又過了兩年。
雖然屬于“80后”的鄭偉還年輕,但有時他似乎已經看到了未來的路,那就是回老家。他知道因為沒有城市戶口,將來他肯定會回去,一想到這,他覺得很痛苦。
事實上,農民工離開土地后,有不少人像鄭偉一樣想留下來定居,甚至想成為當地居民。他們迫切希望在身份、地位、價值觀以及生產、生活方式等方面向城市市民轉化并迅速融合。但是,嚴格的戶籍制度,使他們注定難以融入這個城市。
這似乎已經成了很多農民工的宿命,他們無力阻擋,但仍要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