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ｏｃａ Ｃｏｌａ 可口是否可樂？

全球最有價值品牌的企業被大學生調查后指責為：長期大量“非法”使用派遣工

至今想起《大學生可口可樂調查報告》（簡稱《報告》）產生的反響，中央民族大學學生楊鄭君仍有些詫異。從“報告”公布到現在他一直被媒體緊緊追逐，記者見到他的時候是傍晚7時多，他看上去有些疲憊。

確定和接近調查目標

1985年出生在重慶市忠縣的楊鄭君，從小家庭貧困，供他上大學的學費全靠父母平時打工所得。在楊鄭君幼小的心里，對社會底層人有著深厚的感情。

2007年暑假，在中央民族大學讀研究生的他到浙江去看望打工的父母。順便進入浙江一家超市促銷手機，認識了一起打工的浙江工業大學的學生王偉。他說，王偉也是一個有抱負的人，兩人一見如故。

2008年4月，一群關注內地工人情況的香港大學師生發表五間港企有關工傷及違反《勞動合同法》的報告，張茵旗下的玖龍紙業被指“血汗工廠。”此事，也引起他倆的注意。

楊鄭君說，他們經過討論后，決定利用暑假也去做一些類似的調查。經過搜集資料，他們把調查的目標鎖定到“可口可樂。”“這是一個偶然，當時我們找資料，開始沒有想到最終的目標是可口可樂，但是在我們搜集到的很多資料中只能選擇一家，可口可樂比較‘幸運’。” 楊鄭君說。

確定調查目標后，楊鄭君和王偉通過朋友聯系到了另外7名大學生，決定一同去實地調查。

因為楊鄭君有個親戚在深圳打工，所以楊鄭君準備先去。

2008年7月中旬，楊鄭君從重慶忠縣花300多元坐長途車去了深圳，住在親戚在龍華打工租住的民房里。按照網上查詢到的工廠地址，楊鄭君先去核實。到七月二十四五日，王偉也來到深圳。他們兩個分頭去踩點，楊鄭君去了東莞，王偉去了惠州。“找到廠址后，我們就等工人們下班，跟他們聊天，打聽廠子的情況。” 楊鄭君說。兩人一共找了3家可口可樂裝瓶廠（廣州、東莞、惠州）和6家可口可樂的供應商。

7月下旬，在深圳龍華和坂田交界的某工業區的小旅館，楊鄭君和王偉把了解到的一些情況給其他同學做了介紹，并對怎么展開調查進行探討、交流、分工。“我們先是以打工者的身份進入工廠，對外沒有公開大學生的身份。”

調查遇到的首要困難是進廠，他們兩個人去了惠州，5個人去了東莞，東莞和惠州的可口可樂裝瓶廠都不招工，他們沒能進去。最終王偉去了東莞供應商，其他的人選擇了可口可樂旁邊的廠子。“我后來進了遠東制杯(深圳)有限公司。”楊鄭君說。

由于噪音太大，活太累，楊鄭君在遠東制杯(深圳)有限公司干了一周就出來了。進不了可口可樂瓶裝廠，楊鄭君只好選擇進入東莞可口可樂廠旁邊的忠樺鞋廠（他們中已經有兩位同學在這個廠子）。忠樺鞋廠工作不太緊張，有時候下午沒活干，楊鄭君就和同學們利用這個機會意圖從側面調查。

那時候，廣東的天氣正值如火如荼，他們在東莞可口可樂廠門口經常看到勞累了一天的工人們下班后躲在馬路邊上乘涼，他們神色疲憊，操著各地方言，學生們就上去與工人們搭話。

加班和工傷之苦

在與工人的聊天中同學們了解到：眼前的這些工人做的是搬運等高強度的工作，上班都是站著，還要經常彎腰。他們每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旺季時經常一個月一天都不休息。加上工廠實行的是兩班制，一月倒一次班，旺季有時40-50天倒一次班。有的工人甚至連續上夜班，一個月下來都不像人了。

工人們還告訴他們：他們每餐只有半小時吃飯時間，由于機器不能停，工人都是輪換吃飯，很多工人吃飯時間連半小時都不到。

而這時候分散在其他幾個廠子調查的同學也反饋來結果，可口可樂4家裝瓶廠的工人每月加班都在100 小時以上，廣州可口可樂惠州廠工人在旺季時每月加班竟然可以高達150 小時以上！

如此繁重的勞動，他們的報酬到底怎樣呢？調查廣州、東莞、惠州3家裝瓶廠工人工資，同學們發現在加班費上克扣工人工資現象嚴重，他們算了一帳，在這3家廠以一個月為周期，工人每月先工作167小時之后，超出的工作時間才算加班。按照這種綜合計時制，工人的休息日（周末）加班費就被克扣掉0.5倍的工資。東莞和惠州裝瓶廠，工人們淡季甚至扣得更多。采訪中，楊鄭君告訴記者，他們了解到這樣一個故事：東莞裝瓶廠的一個派遣工不想干了，辭工好久一直不批，最后在月初批了下來，當月只上了幾天班。如果不上這幾天班工資要發一千多，上了之后，去結算工資卻少了二、三百塊。也就是說那幾天不但白干，還賠了二、三百。

楊鄭君說，在他們調查中，一說到工資，工人們都很氣憤“廠里黑得很，只會欺負我們。”可口可樂裝瓶廠的派遣工工資不僅被克扣，且經常被拖欠。東莞、惠州每個月都有36個小時的加班，而這些加班費要到季度末才能拿到。這樣，很多工人想辭工都比較困難。各個裝瓶廠工資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拖欠，一般都是這個月底發上個月工資，押工資近一個月。

不僅這樣，工人們還經常被工傷事故所困。

“有一次，我去暗訪，看到一個工人走路跳著走，就問他是怎么回事?他說，干活的時候腳崴了，問他怎么沒有去找廠里要點藥費？他說，上半年有一個工人出了工傷事故，廠里指定的醫院，要幾塊錢的車費，開始的時候藥費是自己墊著，后來他們去找可樂廠，可樂廠讓他們去找東區開證明，為了開證明，他過來過去的跑了幾趟，自己就花了一兩百元，幾個月沒上班，吃什么呢？再說腳一崴，就是一兩個月，來回跑，光看人家臉色。”

有一位工人還給他們講了另外一件事，一個工人的手指被機器劃傷了，比較嚴重，要縫針，可口可樂醫務室說，“我們管不了，你去找東區（勞務公司）。”在這種情況下，他只好自己買藥包扎好后找東區，東區一直拖著，說“可樂廠不報銷。”之后，他手上就留下了疤痕。

楊鄭君說，調查到這些情況的時候，一起去的女同學聽了還哭了很久。

工人的生活很艱苦，這些工人很多在可口可樂對面的一個小旅館里住，幾個人租住一間，衛生環境差，一下班回去倒頭就睡。他們的伙食一天吃5塊錢。

他們都是派遣工

隨著調查的深入，同學們發現享有這樣“待遇”的工人竟然都是派遣工，不屬于可口可樂正式工的范圍。5家裝瓶廠都大量、長時間使用派遣工，有些廠的派遣工數量甚至占到生產工人的90%以上。派遣工在可口可樂裝瓶廠工作時間都在2年以上，最長甚至達10年。很多工作崗位都是長期性、基礎性而非臨時性、輔助性的崗位，比如流水線上的裝瓶、轉瓶、檢瓶、灌漿、標簽等以及包裝、叉車、司機等等。

同時，他們還發現該廠正式工的待遇和工作條件都比派遣工好，干的工作又輕松。楊鄭君說，可口可樂裝瓶廠為了保證旺季生產線24小時運轉，實行白班和夜班兩班倒。正式工有3批人，這樣就可以上4天班就休息2天。而派遣工也是兩班倒，但是只有2批人，這樣派遣工就基本上沒有休息時間（淡季除外）。而正式工的工資最低的都有近2000 元/月。

在本不該使用派遣工的崗位長期大量使用派遣工，派遣工干著最臟最累的活卻與正式工同工不同酬，派遣工的工傷保險得不到保障。是可口可樂在故意逃避法律和社會責任還是道德缺失？

“2008年8月底，當同學們調查完之后，感覺到問題很嚴重。”楊鄭君說，他們在深圳最后組織了一次會合，之后，同學們把各自調查的結果進行了匯總，對感覺證據不足的地方，比如：工傷、工資、保險等，他們又分頭二次取證。而在這時候，王偉和另一位同學去了上海申美，后來到了杭州中萃。上海申美裝瓶廠的派遣工進廠需要交介紹費100元到600元，而杭州中萃派遣工比例高達90%，派遣工人如小包裝工、流水線工人、灌漿工、維修工沒有購買任何保險，有些派遣工連工傷保險也沒有購買，且變相克扣工資。

在二次取證的過程中，9月1日，楊鄭君說，在東莞南城石鼓工業區，他們又碰到了東莞可口可樂夜班工人因為派遣公司提供的伙食太差，發生了糾紛。

這時候，也到了同學們開學返校的日子，楊鄭君說，他們每個人心情都很沉重。大概到10月份左右，每個人又把各自調查的結果匯總，由楊鄭君和另外一個人執筆，想把這些公布于社會。

楊鄭君說，這次調查都是同學們自發組織的，沒有申請學校，因為學校里根本不可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