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美國猶太裔作家索爾·貝婁的代表作《赫索格》以作家切身的文化體驗,以文學化的手法,反映了當代美國猶太移民的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本文試圖從作品主人公赫索格與《圣經》人物摩西的精神聯系、作家貝婁的猶太文化之根這兩個方面進行分析,進一步揭示出作品中被深深鐫刻的猶太文化精神。
關鍵詞: 索爾·貝婁 《赫索格》 猶太文化精神
二戰之后的美國文學界可謂風起云涌、人才備出,猶太裔作家異軍突起,雄踞美國文壇數十年而長盛不衰。他們在作品中對各種猶太要素進行加工運用,使之顯現出別具特色的猶太特性。在這些作家中,頗具代表性的是于1976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索爾·貝婁,《赫索格》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中的文化內涵應是小說最深層的價值所在,我們細細品味他的這部小說,不難體會出它與作家的猶太文化背景的緊密聯系,體會出作品字里行間中蘊含的猶太文化精神。
一、赫索格與摩西的精神聯系
我們關注某種民族文學,離不開考察這個民族的文化,包括宗教。以《圣經》為代表的希伯來語文學是猶太文學的經典部分,猶太民族深受其影響。作為一名猶太裔作家,貝婁的作品自然被打上了猶太文化的深刻烙印,他的這部《赫索格》中的主人公摩西·赫索格,無論是名字還是經歷,都讓我們聯想起《圣經·舊約》中的摩西。
《赫索格》中主人公的全名是摩西·埃爾凱納·赫索格,這個中間名字“埃爾凱納”是《圣經》中一個人物的名字,作家為主人公取這樣一個名字意味深長:《舊約》中,摩西帶領著飽受苦難的猶太人,克服艱難險阻,最終到達了流著奶和蜜的迦南地,為猶太人找到了幸福之所。貝婁在赫索格身上也寄寓了尋找民族和人類出路的希望:赫索格苦苦探索不斷尋覓,最終回到鄉下的老房子里,在大自然和愛情中找到歸宿,找到了心靈的耶路撒冷。
《赫索格》中的赫索格與《舊約》中的摩西還有不少巧妙的聯系:赫索格把精神病醫生寫下的患妄想癥特征的單子放進皮夾,并且像研究“埃及瘟疫”那樣對它作了研究。而據《舊約》記載,摩西帶領希伯來人出埃及時遭到埃及法老的阻攔,摩西在上帝的幫助下,在埃及發動了十場自然災害以警告法老,而其中瘟疫就是這十場災害之一。作品還有一處寫到赫索格在他的情人雷蒙娜家吃晚餐時,房間里放著“埃及音樂”,他要求雷蒙娜關掉音樂,說自己有了一種逃亡奴隸的心理狀態。此時的赫索格正處在精神最為痛苦的階段,在他眼里,社會已變得齷齪不堪,他在思索作為人應該怎樣生活。這就與《舊約》中摩西知道自己真正的希伯來人身份之后陷入激烈思想斗爭的精神狀況對應起來:原本在埃及皇宮幸福長大的他卻得知自己并不是埃及王子,而是被埃及人奴役的希伯來人的后代。赫索格與摩西雖然相隔千年,但他們都面臨著精神折磨——摩西思考著民族的出路,赫索格思考著人類的未來。
赫索格與摩西的聯系在小說中不僅表現在這些地方,作家還采用了較為隱含的方式來表現。兩人都是出身于猶太家庭卻在異國文化中成長:一個在以美國文化為主的環境中成長,另一個則是在埃及貴族階級中長大。在猶太民族歷史上,當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摩西挺身而出,擔負起了拯救整個民族的重任。幾千年后的這位赫索格,他所面臨的不再是領導人民擺脫外族的殘酷統治、尋找自己民族家園的歷史使命。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在這個物質占統治地位的時代,人類已經被異化。赫索格伏案疾書,以沒有寄出的書信的形式,在69封信里深刻反思了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各個領域。他不僅思考個人的存在,而且本著做人的責任,承擔起拯救人類精神文明的重任。作家將二者聯系在一起,可看作是將《圣經》中的摩西映射到了當代的赫索格上,赫索格是遠古摩西的再現。
二、《赫索格》與貝婁的猶太文化之根
《赫索格》之所以體現出強烈的猶太文化精神,正是由于貝婁將自身的猶太文化之“根”寄寓在這部小說之中。同時,他還關注當代猶太人在文化沖突中的自我身份的困惑,堅信猶太文化所宣揚的真善美的價值觀念,并試圖尋求一種混亂無依中的精神拯救,這些都是基于他的猶太傳統文化而生的,都一一反映在了小說中。
貝婁的猶太家庭環境造就了他與猶太文化的無法割裂的感情,這部《赫索格》與貝婁自身的經歷有著很大的關系:貝婁的父母都是猶太人,貝婁的童年在加拿大蒙特利爾的貧窮猶太居民區度過,那里正統的猶太文化十分盛行。后來貝婁舉家遷往芝加哥,在那里仍遵循猶太人的許多生活方式。他的兩個哥哥之后都成為芝加哥地產大宗交易的商人,他們是《赫索格》中主人公的兩個哥哥形象的原型。《赫索格》的創作離不開貝婁的猶太文化生活和經驗,他的精神家園就在猶太文化之中。
二戰后,大量猶太移民涌入美國,古老的猶太文化和年輕的美國文化正面相遇了。在貝婁身上可以看到這兩種異質文化的沖突與融合,因而他在作品中無法掩飾自己對身份認定的雙重焦慮和困惑:一方面在于他無法回避的民族文化傳統之“根”,另一方面是如何在美國這個文化大熔爐中找準自己的位置。貝婁思考著眾多美籍猶太人面臨的困境,他和他筆下的主人公赫索格一起,在“流浪”過程中尋找精神家園歸宿,探索存在的價值和意義。然而,物欲橫流、人情淡薄的現實社會與貝婁理想中真善美的價值標準相去甚遠。他的人道主義理想在生活中四處碰壁,精神支柱遭到破壞后思想隨之產生混亂,不知道如何認識周圍的現實、安排自己的生活,甚至懷疑自己究竟還是不是一個“人”,發生了“自我本質的危機”。他痛苦地大聲疾呼,質問鏡子中的自己,渴望做一個真正的人。貝婁通過猶太文化中的道德準則來審視這個物質至上的世界,赫索格發出的呼喊,也是貝婁內心猶太文化的躁動。
如同經歷了萬難的猶太民族仍頑強不息地固守著祖先的傳統一樣,貝婁對現代人和人性深表憂慮,卻并沒有完全喪失信心,仍然堅信人性有美好的一面。因此,小說中的人物如赫索格的二哥威利,他精明圓滑,但對弟弟赫索格充滿了兄弟情義。甚至對赫索格妻子的情夫格斯貝奇這樣的人物,小說中也寫到他給赫索格的女兒瓊妮洗澡的一幕,他對孩子的柔情最終令赫索格放棄了殺他的念頭。赫索格在結束旅程時領悟到,善良美好的感情,會使得一個人富有人性,讓愛與歡樂充滿人間。愛,成為他尋求人類出路的答案。而這一答案正是源自猶太文化宣揚的真善美的觀念。小說的結尾,赫索格回到了鄉下的別墅,他的心情恢復了平靜,不再焦躁地與外界爭論不休,而是享受在恬然的自然風光中。赫索格的選擇也就是貝婁的選擇,貝婁的猶太文化經驗為他作出了解答。
《赫索格》發表時,貝婁已經年屆五十,他同許多第二代猶太移民一樣,已完成了他們的美國化進程。古老的猶太文化,看似遠離了貝婁的生活,然而它作為一種文化積淀早已根植于他的思想深處。透過這部小說,貝婁流露出對自身猶太身份的深層關照和對悠久猶太文化的深刻眷顧。作品向我們彰顯出的是猶太文化那揮之不去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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