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物對比看《最后的莫希干人》中的文化沖突

摘要： 《最后的莫希干人》是庫柏的杰出作品。長期以來，人們只注意到它緊張的情節(jié)，卻忽視了更深意義上的文化內(nèi)涵。本文試圖從人物的對比分析上，揭示當時盛行的種族主義和男權(quán)價值觀，進而深入的透視作品所展現(xiàn)出來的文化沖突。

關(guān)鍵詞： 人物的對比分析 《最后的莫希干人》 文化沖突

《最后的莫希干人》講述的是美國早期的歷史，它用生動的語言為我們描繪出一派壯觀的景色，用扣人心弦的情節(jié)為我們講述了一個發(fā)生在殖民時期的動人故事。仔細觀察，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故事中的人物往往都是成對出現(xiàn)的，人物之間具有很大的可比性。通過對人物的比較，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深藏其中的文化沖突，正是這一力量推動了歷史的發(fā)展。以下作者將對主要人物進行逐對分析。

一、鷹眼和欽加哥

在小說中，鷹眼和欽加哥是兩位性格相似的勇士。他們崇尚自由，驍勇善戰(zhàn)又充滿智慧。數(shù)十年的叢林生活，使他們結(jié)成了深厚的友誼。但如細細搜尋，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的差異。文中鷹眼曾多次夸耀過自己高貴的血統(tǒng)和出身，總稱自己是“純血統(tǒng)的白人”。而在與欽加哥談話時，他也常自詡為“文明人”。這種身份的界定，無疑在他和印第安朋友之間劃了條線，將印第安人邊緣化為野蠻的種族。這種對“他者”身份的界定充分暴露了他白人至上的觀念。盡管他們曾并肩戰(zhàn)斗，他也常欽佩欽加哥的勇氣和忠誠，但這都不足以消除種族之間的巨大差異。鷹眼認為，白人和印第安人的差異是由天性決定的。因此，雖然他理解印第安人出于天性而做出的種種舉動，他卻無法贊同。例如，他不同意在敵人睡覺時發(fā)動突襲，卻贊同伏擊。因為伏擊是戰(zhàn)術(shù)的一種，而襲擊睡著的敵人則顯得不夠光明磊落。當欽加哥殺死了那名巡邏的法國軍官后，鷹眼只能無奈而懊惱地將其歸咎于印第安人的天性，從而不加評論。殊不知，這種表面上的不表態(tài)正是實際意義上無聲的批評。由此可見，他始終是站在一個白人殖民者的角度，居高臨下地以白人的道德標準來審視欽加哥的行為，并在與自身的比較中不斷提醒自己作為白人的優(yōu)越性，加深自己的民族優(yōu)越感。在某種意義上，鷹眼和欽加哥分別代表了雙方的文化，即白人文化和印度安文化，而這兩種文化的歷史性對立并不會因個人之間的合作而消融。在對殖民歷史的爭論中，這一不可調(diào)和的對立最為明顯地體現(xiàn)出來。兩個民族對同一段歷史的不同認識，造成了兩種講述。而處于主導地位的白人文明對印度安文明的壓制，勢必將印度安人的聲音淹沒。就這樣，作為強勢文化的西方文明重新改寫了殖民歷史，掩蓋了丑惡的侵略行徑，將自己的野蠻形象轉(zhuǎn)嫁給了受害的印第安人，自己則搖身一變，成為荒蠻世界的改造者。由于鷹眼是在西方文明下長大的，他的歷史觀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殖民者的烙印，使他不能或不愿再去接受另一種說法。他與欽加哥的友誼并不是超然的、不帶種族偏見的，而是建立在現(xiàn)實需要和欽加哥幫助英軍這一基礎(chǔ)之上的。無論他與欽加哥的友誼有多深厚，他也不可能因為欽加哥去背叛自己的國家，就像雖然他的膚色曬黑了，卻并不能改變他的白人身份一樣。

二、科拉和愛麗絲

小說中，兩位同父異母的女主人公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评泻谌搜y(tǒng)，她美麗、勇敢而堅定。當愛麗絲由于恐懼而渾身發(fā)抖時，她卻能勇敢地和敵人對質(zhì)。但最后，柔弱的愛麗絲活了下來，而科拉卻被殺死了。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什么呢？

在殖民時代，男權(quán)占統(tǒng)治地位。社會上不僅有種族沖突，在白人社會內(nèi)部，也存在著強勢的主流文化對弱勢群體的壓迫。男權(quán)思想認為，男人是社會和家庭的主導，而婦女則處于從屬地位。婦女柔弱、膽怯，需要男人的保護。男性將女性視為財產(chǎn)和所有物，是一件昂貴的擺設(shè)品。這種偏見使婦女必須依賴于男性，從而喪失了獨立地位。白人男性一直把保護婦女看作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保護婦女不僅是一項傳統(tǒng)，更是男性賴以確立和鞏固自己絕對權(quán)威的途徑。正是在保護婦女的過程中，男性實現(xiàn)了自身作為文明捍衛(wèi)者的價值。白人男性需要的，不是一個可以和他并肩戰(zhàn)斗的婦女，更不是一個可以在他和印第安人之間斡旋，為他分憂解難的伴侶，而是一個可以為之戰(zhàn)斗的女人。因此，在白人文化里，一個女人的弱點恰恰成了她的優(yōu)點，因為它能促使像鄧肯一樣的文明捍衛(wèi)者為她戰(zhàn)斗。愛麗絲就是這一傳統(tǒng)女性形象的代表。她柔弱、天真，總喜歡依靠別人。每到危急時刻，她總是癱倒在地，等著別人攙扶。正是由于她的無用，凸現(xiàn)了鄧肯的英勇無畏，給他提供了充分表現(xiàn)的空間。在拯救愛麗絲的過程中，鄧肯的男性自尊心得到了極大滿足。而愛麗絲似乎也習慣了充當被救者，安于自己的社會角色。科拉則不同，她獨立、堅定。在危機中，她能較為冷靜地思考和積極應(yīng)對?？上г诋敃r的社會環(huán)境下，勇氣、智慧和決心這一系列男性所推崇的品行，放在女人身上就完全成了浪費甚至是缺點。因為婦女只應(yīng)以一種社會角色出現(xiàn)，那就是被動的被拯救者。如果她超出了社會為她限定的范圍，她就將遭受懲罰。在科拉身上，這種懲罰是以個體毀滅的終極形式完成的。她的勇氣和智慧不僅沒有為她帶來幸福，反而使她遭受了滅頂之災(zāi)。她的責任心和奉獻精神幾度將她置于危險的境地，最終也正是為救妹妹而送了命?？评@一堅毅的形象有悖于人們期待的傳統(tǒng)女性角色，代表了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她的存在是對以男性為主導的傳統(tǒng)價值觀的挑戰(zhàn)和否定，因而是社會所不容許的。在強大的男權(quán)文化下，她的命運是不可避免的。

三、鄧肯和恩卡斯

鄧肯和恩卡斯有很多共同點，但卻屬于不同的民族。鄧肯是一名白人軍官，他勇敢、忠誠，盡管有些冒失，卻無損于他的英雄形象。他是整個任務(wù)的負責人和決策者，也是姐妹倆最信賴的人。恩卡斯則是印第安首領(lǐng)的后代，是土著文化的繼承者。盡管恩卡斯的勇氣和忠誠得到了大家的公認，但相對于鄧肯來說，他仍是個未開化的土著。不難看出，身為印第安人的恩卡斯在文中并沒有多少發(fā)言權(quán)，只有寥寥可數(shù)的幾句英語。當他用本族語講話時，只被旁聽者當作毫無意義的咕噥。就這樣，一路隨行的恩卡斯被奇妙地“禁了聲”，人們常能聽到的只剩他在勝利后發(fā)出的歡呼聲，與動物無異。眾所周知，語言是文化的媒介。恩卡斯象征性的禁聲，意味著英語對土著語言和文化傳統(tǒng)的摧殘。西方的價值觀，正是借助語言的滲透，逐步毀滅了當?shù)匚幕?。結(jié)果，英語成為主導語言，說英語的殖民者是統(tǒng)治者，而印第安人都被簡化成了只有行動沒有語言的“啞巴”。他們失去的不止是語言，而是整個印第安文明。

鄧肯和恩卡斯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也命運迥異。鄧肯對愛麗絲的追求得到了父親的特許，而恩卡斯與科拉卻沒有未來。恩卡斯的同情心和對科拉的愛慕，將他這個“野蠻人”文明化了。作者實際上是將鄧肯的許多優(yōu)點賦予恩卡斯，以便將恩卡斯提升成文明世界所認可的紳士。恩卡斯能夠追求科拉，不是因為他是印第安人，而是因為他有別于印第安人。這正說明作者堅信白人文化的優(yōu)越性。但由于時代觀念的局限，作者不能接受異族通婚的可能，這種偏見使不全是白人的科拉和恩卡斯的結(jié)合也成為不可能。傳統(tǒng)上，婚姻只能發(fā)生在同一種族、同一社會階層內(nèi)部，從而進一步加深階層間的界限。任何試圖打破這一成規(guī)的“越界”行為都會受到反對和懲罰。具有種族優(yōu)越感的白人當然更不容許自己社會的一員“下嫁”給被他們視為野蠻民族的印第安人，即使是他們中最優(yōu)秀的一員。因而，恩卡斯對科拉的愛慕，注定要以悲劇收場。

作為一名優(yōu)秀而年輕的首領(lǐng)后代，恩卡斯的身上寄托著部落甚至是整個民族的復興希望，他的死象征著印第安文明走向衰落的命運。盡管恩卡斯不是死于白人之手，但他實際上是被殖民文化殺死的。殖民者打著傳播文明的幌子，對美洲印第安人進行燒殺搶掠，侵占印第安人的土地和財產(chǎn)。而被剝奪了土地，流離失所的當?shù)厝耍帜苡卸嗌購团d的希望呢？在強大的歷史趨勢面前，單個人或部落的努力顯得微不足道。恩卡斯的英勇，并沒能讓他擺脫滅亡的厄運，更不能扭轉(zhuǎn)整個民族的命運。恩卡斯是一個悲劇式的英雄，他的悲劇是整個民族悲劇的縮影。在這場實力懸殊的較量中，強勢的白人文化勢必擊敗印第安文化，這是歷史的必然趨勢。

四、結(jié)論

由此可見，在殖民運動中，作為弱者的印第安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殖民者對土地的掠奪就意味著對印第安人的驅(qū)逐。在故事的結(jié)尾，恩卡斯死了，麥格瓦也死了，年事已高的欽加哥回到了叢林。這是印第安民族命運的縮影。雖然作者同情印第安人的遭遇，也力圖公正地對待這段歷史，但由于受到時代和種族觀念的局限，作品中不免露出一些偏見。當時，種族優(yōu)越論和男權(quán)價值觀盛行，他們構(gòu)成了新大陸移民價值體系的基礎(chǔ)。這就形成了針對印第安人的種族壓迫以及針對女性的種族內(nèi)部壓迫。種族歧視導致了大屠殺和侵略行為，而男權(quán)思想則更隱蔽、更長期地禁錮了婦女。文中，恩卡斯和科拉的命運都不是偶然的，而是具有深刻的隱含意義。代表民族復興希望的恩卡斯和代表女性獨立意識的科拉都是當時主流觀念的犧牲品，他們的滅亡反映了主流文化的排他性。

但值得肯定的是，作者刻畫了一些友善的印第安人，改變了文學作品中印第安人都是野蠻人的思維定式。這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殖民歷史，在當時具有進步意義。特別是文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文化沖突，為我們了解和研究當時美國文化中的各種矛盾提供了重要依據(jù)。

參考文獻：

［1］劉海平，王守仁.新編美國文學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2］詹·費·庫柏著.宋兆霖譯.最后的莫希干人［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