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米脂方言中的“吃＋了”

摘 要：助詞“了”在各地方言中的使用與普通話相比更為復雜，它可以分化為不同的讀音，通過不同的讀音表示不同的意義。本文通過對陜北米脂方言中的“吃+了”進行意義和用法上的分析，以說明它們在應用中的不同。

關鍵詞：陜北米脂方言 “吃+了” 助詞 語義分析

一、引言

“了”作為助詞，是由古代漢語表示“完了”或“了結”義的動詞“了”虛化而來的。《現代漢語八百詞》指出：在現代漢語中“了”有兩個。“了1”用在動詞后，主要表示動作的完成，如動詞有賓語，則“了1”用在賓語前；“了2”用在句末，主要用來肯定事態出現了變化或即將出現變化，有成句的作用，如動詞有賓語，“了2”用在賓語后。[1]

“從所表語義看，‘了’附在不同類別的動詞之后往往具有不同的功用。”[2]，在方言中也是如此。但在陜北米脂方言中，“了”的使用頻率很高，用法相當復雜，具有豐富的語義特征和語法功能，而且在不同的句義和句型影響下分化成了不同的讀音。

米脂方言屬于以山西太原為中心的晉語語系。“光緒縣志載‘米脂類直隸之宣化，山西之大同、代州等處；與汾州、永寧雖接壤，卻不相似’，在陜西省內是較典型的陜北話。”[3]由于“了”在陜北米脂方言中用法復雜多樣，本文選取的是極具代表性的句式“吃+了”對“了”的語義特點和語法功能進行分析。

二、“了”的基本語義和語法功能概述

“了”在陜北米脂方言中，可以放在動賓短語后，表示動作行為的完成或持續。例：

（1）他去北京了。（表示動作的完成）

（2）他吃飯著了。（表示動作的進行和持續）

“了”也可以放在形容詞后表示某一狀態的實現或持續。例：

（3）天晴了。（表示狀態的實現、變化）

（4）天晴著了。（表示狀態的持續）

“了”還可以直接放在名詞性的短語后面，表示時間、性質、或數量等發生了變化。例：

（5）小英都三十了。（表示年齡上的變化）

（6）今兒都臘月二十了。（表示時間上的變化）

（7）你都大學生了。（表示主語在某一性質上的變化）

以上（5）、（6）、（7）三例都表示謂語部分從過去某一個時刻起變化成為現在這種狀況，并且還在持續。通常“了”放在不同的位置上，表示了不同的意義，也分化出了不同的讀音。

另外，和在現代漢語中的用法一樣，“了”在米脂方言中，既可以放在句中作動態助詞，也可以放在句尾作語氣助詞。不同的是，放在句中的“了”和放在句尾的“了”讀音并不相同。比如：“他等了三天了。”這個句子中間的“了”就讀作“哩”。

三、“吃+了”的語義和語法功能

“吃、喝、走”等是社會生活中與人類密切相關的動作行為，在人們日常交際中具有普遍性。在米脂方言中，這些動詞與助詞“了”或語氣詞“了”搭配從而在不同的句式中表達了不同的語義。同時，在具體的使用過程中，不同句式中的“了”讀音也不同。下面主要就“吃”和“了”的搭配進行語義分析。

（一）“”，也寫作“唡”，讀作[lan0]

1.“吃+”這一句式在米脂方言中通常表示“吃”這一動作已經完成。“”可以直接放在動詞后面，也可以放在動賓短語后面。比如：

（8）——“你吃沒？”

——“我吃。”

也可以說“我吃過飯。”在這樣的句子中“”既表示動作的完成，又因為放在句尾而表示了整個句子的肯定語氣，和現代漢語中的“了1+2”相似。

（二）“哩”，讀作[li0]

“哩”在米脂方言里可以放在句中，也可以放在句尾。在句中時是助詞，表示動作的完成或結果，如“看病不忌口，壞哩醫生手”“送人的聽門——丟哩一個截的人”“尖嘴驢賣哩個好價錢——吃哩嘴上的虧”；在句尾時是語氣詞。

1.“吃+哩”

這個句式在米脂方言中可以單獨使用，是祈使句，表示說話者對于該動作的請求或命令。“吃”這個動作行為在該句中并沒有實現，具體表示什么樣的語氣，和句中主語的使用有關。例：

（9）這碗面，我吃哩。（該句主語是第一人稱，表示主語對該動作的請求。）

（10）這碗面，你吃哩。（該句主語是第二人稱，一般情況下表示對句中動作的命令。）

（11）這碗面，叫小三吃哩。（該句主語是第三人稱，一般表示說話者請求或命令。）

這種句式中的“哩”除了表示語氣外，還相當于結果補語“掉”。

2.“吃+哩+動詞”

這種句式往往是連動句。“吃”這個動作是否實現，和整個句子的語境有關，也和后一個動詞前所帶的副詞有關。大概有以下幾種情況：

（12）我吃哩再走。

（13）我吃哩才走的。

以上例句中，例（12）中的兩個動作都尚未實現，說話者表示完成第一個動作后，將接著會完成第二個。這里的“哩”相當于現代漢語中的“了1”的用法。《現代漢語八百詞》指出作為動態助詞的“了1”有一種用法：“‘動+了1’不獨立成句，有后續小句，表示這個動作完成后出現另一動作或出現某一狀態”或者是“后一情況的假設條件”[4]；例（13）中說話者已經完成了句中的兩個動作。這種連動句和“吃+了”格式中的“了”表現出不同的性質，“‘動詞+了’的“了”的性質可能是完成動詞、結果補語、動相補語和完成體助詞，而我們所討論的‘動1’與‘動2’之間存在著條件或因果等關系的‘動1+了+動2’格式中的‘了’卻只是完成體助詞。”這里的“哩”可以看作是完成體助詞。

3.“吃+哩+動詞（形容詞）+”

這種句式在米脂方言中非常多見。說話者表示“吃”這個動作完成之后，使得另一個動作也得以實現或者發生變化。例：

（14）小剛吃哩飯就上課去。

（15）等吃哩飯天就黑。

例（14）表示兩個動作都已經完成，而且是先后完成的。例（15）表示“吃”這個動作完成后某一個狀態發生了變化。兩個句子中的“”既表示時態也表示語氣。

（三）“了”，也寫作“嘞”讀作[l#1241;0]

“了”在米脂方言中只用在句子末尾，句中的謂詞成分可以是動詞也可以是形容詞。當動詞是謂詞性成分時，表示該動作將要完成或正在完成，“了”在句中表示語氣；當謂詞性成分用形容詞來表示時，一般在形容詞后面必須加“著”，表示某一性質或狀態的變化或持續，比如：“花兒紅著了。”就說明了“紅”這一狀態一直處于持續狀態，這和“花兒紅”截然不同。后者表示目前的狀態發生了變化，也就是說，原來花兒還不紅。

1.“吃+了”

這一句式的主語不管是什么人稱，該動作都未完成，而且表示將要完成，從語氣上說，表示了說話人主觀上想要完成該動作的愿望。如：

（16）“我吃了，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飯了。”

上句中兩個“了”都表示語氣，但第一個“了”帶有說話者主觀上強烈要完成該動作的意愿，第二個“了”則表示單純的語氣，相當于“呢”。

2.“吃+著+了”

這一句式表達的是一種持續的狀態。表示“吃”這一動作正在進行，而且還在持續。如：

（17）“小麗正吃（飯）著了。”

四、“吃了”“吃哩”和“吃口覽”的比較分析

在米脂方言中，人們在日常交際中有時用“吃了”，有時用“吃哩”，還有時用“吃”，但由于使用的環境不同，也就表達了不同的語義，就是說三者不能在同一語境中互相置換，下面就三者的不同語境作一對比。如：

（18）我吃。

（19）我吃哩。

（20）我吃了。

在同一個主謂句中，用“了”“哩”還是“”，所表達的意義并不一樣。例（18）潛在的語境是用來回答“你吃沒？”這樣的問句的，問話的人想要知道該動作是否已經完成，回答有兩種情況“我吃”或者“我沒吃哩。”例（19）潛在的語境是用來回答“誰吃哩？”這樣的問句，問話的人想知道將要完成這個動作的主體。回答也有肯定否定兩種情況，即“我吃哩”“我不吃，叫小張吃哩。”例（20）潛在的語境是回答“你吃不吃？”這樣的問句，問話的人想要知道回答的人是否愿意或想要完成該動作。回答也有兩種情況，即“我吃了。”或“我不吃。”

陜北米脂方言中的“了”不僅分化為不同的讀音，同時還保留了古語“了”（讀作[liau]）的用法，如：“做完哩，就了事一樁”。總之，“了”在米脂方言中隨著不同的語境形成了豐富的語音和意義功能。

參考文獻：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張誼生.現代漢語虛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3]米脂縣志編纂委員會.米脂縣志[Z].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4]林新平.《祖堂集》的動態助詞研究[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6.

（李江艷 陜西咸陽 西藏民族學院人文學院 712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