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語中“藥”的量詞有很多,可一直以來,人們把量詞的搭配關系看成一種語用習慣,而留學生學習量詞沒有什么好的方法,只能靠死記硬背。其實在“習慣”的背后也有一些規律或者“傾向”,如果我們研究這種名量搭配現象背后的認知和現實理據,尋找到這種現象背后的規律,并把它運用到教學中去,將對對外漢語教學產生重要意義。在教學實踐中,我們根據“藥”的量詞的特點,總結出用理據法進行教學,效果不錯。
關鍵詞:理據法 藥 量詞 對外漢語教學
一
近年來,隨著經濟、科技的發展,國際地位不斷提高,選擇來華學習醫學專業的留學生也在逐年增加。他們來到中國不僅是醫學的學習者,而且還是漢語的學習者和中國文化的傳播者。這些醫學留學生學習漢語,必然會接觸到漢藏語系中一種獨特的語言現象——“藥”的量詞的大量存在和頻繁使用。
漢語中量詞的使用非常普遍,幾乎所有的名詞都可以受量詞修飾。但量詞的使用又很復雜,不同的名詞前使用的量詞也不相同,但相同的名詞前又可以使用不同的量詞,這就給留學生的漢語學習帶來很大的困難,尤其是醫學留學生。因為漢語中“藥”的量詞有很多,如:粒、片、瓶、支、包、袋、盒、板、副、劑、帖、味、服、付、丸、張、塊、貼、和、煎等,其中有些是中藥和西藥都能用的,有些卻是中藥特有的且不能用于西藥的,如:副、劑、帖、味、服、付、丸、貼、和等。
一個名詞前用一個量詞,就夠留學生記憶的了,而“藥”這一名詞又可以和這么多量詞搭配,而且使用環境各不相同,真的讓留學生感到頭疼。這些量詞中的某些詞雖然對一般留學生來說是超綱詞,但作為量詞的用法,對醫學留學生來說,卻是比較常見常用的;在漢語學習中雖然老師也介紹過某個量詞的用法,但學生僅了解了該詞在該課中的搭配,卻根本不知道其他的意義和用法,更不知道該詞的意思或用法與它相近的量詞的差異,這就讓學生很難完整地了解這個量詞,也就很難正確地使用。另外,根據布拉圖的語言學習的困難層次模式,我們可以知道:目的語里某個語言項目在母語里沒有相對應的形式,因此學起來很困難,屬于四級超差異層次。漢語里的量詞是很多語言里所沒有的,即使有的語言中有量詞,數量也較漢語少,且用法很寬泛,與漢語中的量詞有較大區別。所以,對留學生來說量詞的難度指數是比較高的。[1]
二
一直以來,人們把量詞的搭配關系看成是中國人的一種語用習慣,大量的名量搭配只能靠死記硬背,留學生學習量詞沒有什么好的方法,這種觀點無疑給對外漢語量詞教學帶來了一些問題。其實在“習慣”的背后往往隱藏著一些搭配規律或者“傾向”[2],如果我們研究這種名量搭配現象背后的認知和現實理據,尋找到這一現象背后的規律,并把它運用到教學中去,這將對對外漢語教學具有重要意義。
在教學實踐中,我們根據“藥”的量詞的特點,總結出用理據法進行教學能夠取得不錯的效果。從理據學的角度看,語詞同時具有理性意義(詞義)和背后支持它的理據。[3](P2)語詞的理性意義是語言交際中的現實意義,而理據則是隱藏其后的動因所在。語言教學中的理據法就是指根據語詞發生、變異和發展的動因,來更好地理解和把握語詞的理性意義,使我們既能對某詞語的含義和用法準確地加以說明,又能對其采用這一說法的原因加以解釋,做到使學生學過之后不僅知其然、還能知其所以然,增強語言學習的效果。
認知心理學認為,語言的學習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要在理解的基礎上進行,語言的習得要通過對語言各要素的分析和理解才能掌握。具體到量詞教學,我們必須首先讓學生認識到,某些個體量詞與名詞的搭配選擇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和發展動因。量詞實質上是人們對外部物質世界進行分類的結果,量詞與名詞的選擇性共現關系實際上是量詞對名詞代表的概念進行范疇化的反映。隨著對新事物的認識,人的大腦總是在記憶中尋找已存在的概念,根據新認識事物的某些屬性將其與已認知的事物發生某種聯系,對其進行歸類。這樣,已形成的概念不斷被擴充,形成一個更大的語言范疇。也就是說,語言的全部意義并不限于語言系統內部,還經常表現在人與世界互動過程中形成的認知知識系統。而理據則是一切語言符號發生和發展的動因,借助于內部形式的分析,我們既可以推求潛藏在其后的語言理據,又可以在更深刻的層次上考察詞義。所以,我們用理據法對藥的量詞進行教學,尤其是中藥的量詞教學,也是一個不錯的嘗試。
三
在進行藥的量詞教學時,我們先告訴學生一個量詞原來的意義,然后再告訴他們這個詞的引申意義,使學生不僅知其然,還能知其所以然。因為漢語的量詞大多來自名詞和動詞,它們的語法意義又都與其所源自的本義密切相關,即“它們的語法意義就是由它們的本來意義引申的”[4] (P77-80)。
首先,我們給藥的量詞進行了大致的分類:
西藥的量詞:粒、片、瓶、支、包、袋、盒、板;
中藥的量詞:副、劑、帖、味、服、付、丸;
膏藥的量詞:張、塊、貼;
藥的動量詞:和、煎。
這只是一個大致的分類,當然其中也有交叉的現象,如“包”“袋”“瓶”等也可以用于中藥。
其次,要告訴學生這些量詞之間的異同
“粒、片、丸”等是根據藥的形狀分的,“粒”小而圓,“片”扁(薄)而平;“丸”多用于中藥、圓形、比“粒”大。“支”多用于長條狀的東西,指的是針劑或口服液。“瓶、盒、包、袋”等都是從名詞借用來的,是從容器和包裝這個角度分類的。
讓留學生最感迷惑的就是用于中藥的那些量詞,關于相近量詞的用法和區別,一些工具書也語焉不詳,如“副、服、伏、劑、味”,工具書中的解釋都是籠統地說“用于中藥”,至于它們之間的意義和用法有何不同,沒有具體說明和解釋,所以學生感到很困惑。
“副、服(fù)、付”三者讀音相同,用法相同,而且在使用時常可互換,為此很多留學生就糊涂了,不明白中國人為什么這么做,既然用法和讀音都相同,那么只保留一個就行了,何必用三個呢?甚至連中國的醫生也分不太清楚,所以經常混用。其實這三者是從不同觀察角度說的。《說文解字》:“副,判也。”“判”就是“分”的意思,所以“副”的本義是“一物剖開分為兩物”,分開的各個部分在人們的認知中經常一起配合指稱一種現象或者完成一個功能,因此“副”又指“合多為一”。“一副中藥”的“副”就是從中藥的組成上說的,一劑中藥一般由好幾種藥材組成,這幾種藥材配合才能有好的療效。“服”的本義是“用”,包括對各種事物的使用,也包括對藥物的服用,所以“一服中藥”就是指服用一次的中藥。“付”是個會意字,從人從寸。從“寸”,表示與手的動作有關,意思是以手持物交付給別人,所以其本義就是“給予”。傳統中醫經常把一劑藥用紙包好,用紙繩系好交付給抓藥(買藥)的人,系好的一包就是一付。與“副、服(fù)、付”意思和用法相同的還有一個“劑”,“劑”是指多種物品配合在一起,如《三國志·魏·華佗傳》:“又精方藥,其療疾,合湯不過數種,心解分劑,不復稱量。”其實,“副、服、付、劑”所指相同,都是集合量詞,指若干種(味)中草藥配合在一起,只是由于觀察視角的不同造成了用多個詞語表達同一個意義的現象。
“味”本指人的一種口感,人的口腔粘膜有許多感覺細胞,感知了溶于唾液或水中的食物,導致大腦皮層的反應,就會產生不同的味覺。古有“五味”之說,即指“酸、苦、辛、咸、甘”。而中醫學認為,味不同,效用也不一樣,如辛味能散能行,像荊芥可以散風寒,砂仁可以行氣;甘味能補能緩,像黃芪能補氣,甘草能治攣急。由于味不同,作用也就不同,所以“味”又引申為中藥的量詞,用來計量中藥的種類,藥物的一種稱一味藥,如“這服湯藥里共有十味藥”。
“帖”可以用作中藥的量詞,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常常和表示膏藥的量詞“貼”混用。這是因為沒有分清二者本來的意思。古代寫字沒有紙,就用竹木或布帛當紙,寫在竹木上的稱為“簡”,寫在絲帛上的叫“帖”。后來出現了紙,可以直接寫在紙上,但人們習慣上沿用以前的說法,把直接寫在紙上的東西也叫做“帖”。醫生給病人開的藥方就寫在紙上,所以“帖”又指中藥方。后來又引申用作量詞,一劑藥稱為一帖。如《宋·葉紹翁·寧皇進藥》:“寧皇每命尚醫止進一藥,戒以不用,分作三四帖。”而“貼”本義為動詞,表示把薄片狀的東西粘在另一個物體上。膏藥也為片狀,其用法是貼在肌膚上,所以“貼”又借用為計量膏藥的量詞,一張膏藥叫一貼。如“他買了幾貼風濕止痛膏”。如果了解了“帖”和“貼”本來的意思,學生就不會感到困惑也就不會用錯了。
“和(huò)、煎”是藥的動量詞,都是由其動詞義發展來的,意思是計量熬藥或中藥煎汁的次數,如“這服藥熬了三和了”“頭煎藥、二煎藥”。動量詞“和”是由動詞“應和”義發展而來的,其最初稱量與音樂有關的動詞,后又稱量言說類動詞,因為言說類動詞屬于人口部的動作行為,進餐和吃藥也和人的口部動作有關系,所以“和”又由用于與口部動作有關的事情隱喻產生了煎湯藥類的用法[5](P77-80),成為藥的動量詞。“煎”本指兩種烹調方法:一種是指用鍋把少量的油加熱,再把食物放進去,使其熟透,如煎雞蛋、煎年糕等;另一種是指把東西放到水里煮,讓所含的成分進入水中,一般只說煎茶、煎藥,由此引申為中藥煎汁的次數。
最后,讓學生在生活實踐中注意運用所學的知識和方法來區分他們見到的各種藥。漢語的語素、音節、漢字基本一致,所以“見字知義”“聽音知義”成為漢人的一種普遍的語言認知心理,因此前人在給新事物命名時,也總是選擇那些與詞語意義有點聯系的字,使之帶上理據色彩,這一做法給我們理解詞義帶來了一些便利。在教學中,教師如果把這一成詞理據告訴學生,并善于從理據角度誘導和啟發學生,且要求他們把所學的知識和方法來運用到生活實踐中,將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本文的寫作得到了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對外漢語教學常用50量詞認知研究”(項目批準號為06BYY023)和河南省社科規劃項目“量詞認知基礎與語言教學”(項目批準號2005BYY002)的資助,謹致謝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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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邵敬敏.量詞的語義分析及其與名詞的雙向選擇[J].中國語文,1993,(3).
[3]王艾錄,司富珍.漢語的語詞理據[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2).
[4]王力.漢語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80.
[5]金桂桃.動量詞“和”的產生、發展與演變[J].北方論叢,2005,(6).
(呂兆格 鄭州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4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