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落的成長和一根竹竿有關

梅　吉

固定的翹課時間

下午體育課后，黎落落連書包都沒拿就翹課了。陽光明晃晃的。黎落落仰起頭來，眼淚就嘩地碎了開來。

不就是跳高沒有及格嗎?有什么大不了?她在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讓她難過的是。在她沒有勇氣躍過那根竹竿，急得快要哭出來時，周曉天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等著補考吧，別耽誤其他同學的時間了。

他就不能溫柔一點?黎落落沖著面前的易拉罐重重地踢了一腳，眼看著飛起的易拉罐就要砸到前面的人時。黎落落吐了吐舌頭，一溜煙兒跑開了。然后捂著嘴偷笑起來。

十六歲的女孩都是這樣吧，古怪得很。

在街上晃蕩到放學時間，黎落落開始往家走。她知道辛格一定會拿著她的書包在小區門口等她。果然。遠遠地就看見他了，肩膀上掛著黎落落的粉色書包，樣子很滑稽。

辛格說，黎落落，你干嗎每次上完體育課都翹課?

上完了體育課很累，我想休息。黎落落生怕他再追問下去，搶過書包就跑了。

十六歲的古怪

黎落落回到家，開始吃零食聽MP4，在房間里轉來轉去。辛格把今天的作業寫到她的本子上了，一大堆的數理化。她是不急的，她習慣了晚上八點開始寫作業，這樣，當她寫得快要打瞌睡的時候。媽媽會拿濕毛巾敷她的額頭，爸爸會坐在她身邊不停地敲桌子，讓她清醒點。

誰說獨生子女能得到最多的愛?父母工作很忙，對她的教育原則就是獨立。獨立。她只好要點小把戲，才能讓父母圍著她轉，從而感受到父母的重視和愛。

辛格說，黎落落。你真的好奇怪哦。

沒錯，黎落落就是一個奇怪的女生，比如她看上去很乖，卻要扎好幾個耳洞；比如她在手臂上貼紋身紙，卻偏要說自己去做了刺青；比如她數學考試得17分也不在乎，體育成績59分卻會急……還比如，她在某個傍晚的時候，會坐在陽臺發呆，眼神憂郁。辛格站在陽臺這邊問，黎落落，你在看夕陽嗎?她會說。我在看天黑。

其實這些都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黎落落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會心慌，會臉紅。有一天。她在吃飯的時候突然笑出了聲，她說，周曉天今天居然穿了件粉紅色的體恤。

說完，她才發現，爸爸媽媽都抬起頭愕然地望向她。

緋聞是用來制造的

上課時，身后有紙條傳過來，黎落落想也沒想就把紙條遞到前面去了。只是這一傳卻傳出了問題。原來那個紙條是辛格寫的，他說，黎落落，你爸問我周曉天是誰，還問周曉天是不是穿粉色體恤?這是怎么回事?

這張紙條讓全班沸騰了，只一節課的時間，關于黎落落和周曉天的緋聞就傳開了。黎落落在聽了N個版本的緋聞之后笑得前仰后合，而且她并不打算澄清。

這樣也好。她竟然和周曉天成了故事的男女主角。呵呵。

她確實喜歡周曉天——她的體育老師。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笑起來溫潤寬厚。他總是一身很休閑的打扮，明朗得像五月的陽光，而黎落落的心。就那樣柔柔地牽扯著。喜歡原來是這樣的，澀澀地，甜甜地。讓整個十六歲都生動起來。

周末的時候，黎落落在屋頂花園立了根竹竿練跳高。她想，補考一定要及格。好多次，她撞上竹竿，腿上有了淤青，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辛格終于看不下去，他把那根竹竿重重地扔到地上，他說。黎落落，周老師已經結婚了。

那又怎樣，黎落落偏著頭睨著眼看他，冷冷地說。

不是每個蘋果都那么健康

辛格是黎落落惟一的朋友。他是個印度男孩。三年前。黎落落爸爸的單位要搞一個項目。辛格的爸爸因此被邀請到中國，之后他們兩家成了鄰居，他們倆又在一個班上讀書。

有好多女生都喜歡辛格。他有棕色的皮膚，大大的眼睛，漂亮得像洋娃娃。黎落落總是拿他和班上的女生開玩笑。辛格總是很嚴肅地說，黎落落，我爸爸的工作一結束我們就要回印度，我都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里，所以不能說喜歡。

黎落落覺得辛格真是好笑。喜歡就是喜歡。怎么想那么遠?

不過她是真的見過辛格拒絕那些女生，用這種聽上去很“成熟”的理由。

夏天快來的時候，黎落落在街上遇見了周曉天。他牽著一個女人的手，但那女人并不是他的妻子。

黎落落敵意跳出來跑到他們面前打招呼，她促狹地沖周曉天笑，她說周老師好。她看著周曉天的臉瞬間就慘白了起來，可是轉過身，哭的卻是她。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周曉天可以喜歡別人?他不是有妻子嗎?他怎么可以做對不起妻子的事?

在黎落落心里。周曉天的形象轟然倒塌。

跳高補考的時候，黎落落被排在了最后。周曉天喃喃地說。黎落落，老師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把那件事告訴其他人。好嗎?

黎落落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來，她說，老師，讓我跳高成績得優吧!

那天晚上，黎媽媽削了個蘋果給黎落落，可黎落落咬了一口就哭了，原來那只蘋果里面爛掉了。黎落落哭著說，這蘋果看上去又紅又大，怎么會爛，怎么會爛呢?

關于辛格的誤會

黎落落也驚訝于自己竟然提出那種“卑鄙”的要求來。她只是覺得憤恨，周曉天在她面前那種恐慌又困頓的樣子，讓她的喜歡戛然地斷了開來。那些美好的的心情，那些糾葛的感情就像小丑一樣跳了出來，笑著說，黎落落。你好失敗呀!

最近，辛格也變得很奇怪，開始送黎落落很多禮物。他的叮當貓，他收藏的郵票，他的電子字典……一樣一樣往黎落落家搬，黎落落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說，辛格，你這是在分遺產嗎?

辛格扔了抱枕過來打她。黎落落也毫不示弱地扔了東西還手。兩個人就那樣在房間里嬉鬧了起來，然后黎落落不小心踩了自己的拖鞋摔了下去，辛格伸手拉她時，又被黎落落一把推倒在地上。

再然后，門就開了，大人們愕然地望著滿室狼藉和兩個趴在地上的孩子。

黎落落被媽媽質問了許多遍，你們到底在干嗎?可黎落落就是不說，她知道他們誤會了，可是他們怎么可以誤會她呢?

大人的世界，怎么那么復雜。她拒絕和他們溝通，反正說也說不清。

喜歡，是要負擔的

黎落落在教務處門外晃蕩了很久。她書包里有一封信。她不打算幫周曉天守秘密，因為她的跳高成績真的得了優。

正當黎落落猶豫著是把信塞到門縫里還是放窗臺上時，辛格跑過來了。

他說，黎落落，我要走了。

你走吧，不用等我。黎落落頭也不抬地說。

黎落落，我要回印度了。辛格說。他的目光濕濕的，好像要滴下水來。他說，黎落落，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里，所以我不可以喜歡你，但是，我可以像喜歡妹妹那樣喜歡你，等我長到可以負擔的時候，我再來喜歡你，好嗎?

黎落落在他這么長的句子里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她想。原來成熟是對的，喜歡是要去負擔的，無法負擔的喜歡，只能放在心里，變成一個念想，如此而已。

辛格回印度了。黎落落沒有把周曉天的秘密告訴別人，她寫了封信給周曉天，她說。周老師，喜歡是需要負擔的，如果負擔不起，那就把喜歡放在心里吧。

她說，周老師，我想重新補考，我要自己得優，那根竹竿我一定會躍過。

尾聲

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黎落落安靜了下來。她放學回家就寫作業。不再在手臂上貼紋身紙，不再用很奇怪的方式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覺得，自己正在長大，要學會擔當，學會付出和隱忍。她給辛格寫信，她說，謝謝。這個男孩教會了她如何去喜歡，教會了她如何成長。

她還是會在樓頂上反復練跳高，有那么一刻，她真的躍了過去。陽光嘩啦一下，在她身后開出了許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