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德述
摘要:唐五代時期,成都一直是經濟文化高度發展的城市,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經濟文化優勢,成為南北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聚集之地。特別是唐玄宗、唐僖宗流亡成都和《南詔奉圣樂》在成都長達7年的編排,使成都成為南北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傳播與交融的樞紐。五代前后蜀時期,由于統治者秉承唐代文化傳統,以開放的姿態對待各方面的人才,使成都的音樂文化得以進一步的發展,并繼續扮演著南北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傳播與交融的重要角色。此時的成都不僅保存了唐代音樂文化的精髓,而且為宋代音樂文化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成為唐宋音樂文化連接的紐帶。
關鍵詞:成都;唐五代;南北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傳播與交融
中圖分類號:J6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2172(2009)04-0039-04
考古發現,早在夏商之際,在成都平原就建立了以“廣漢三星堆”古城為中心的早期蜀文明。輝煌的青銅器,獨特的表意文字,神秘的金杖、金面罩,顯然來源于印度洋的大量齒貝,以及若干成組的海洋生物雕像,可以看出,“蜀文化”早與外族文明有著密切的聯系。稍晚于“廣漢三星堆”古城的成都“金沙遺址”進一步證明了“蜀文化”與西南各族及緬甸、印度等中亞、西亞國家的經濟、文化的密切關系。據《史記·大宛列傳》載, 公元前122年張騫出使西域回朝后向漢武帝報告,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進一步證實了在漢武帝時期北方絲綢之路開辟前,早就有著以成都平原為起點,經南詔、驃國,一直通往古印度等地的“南方絲綢之路”(或稱川滇緬印古道)。
秦漢時期,由于統治者對西蜀地區戰略地位、經濟地位的高度重視,通過移民西蜀、社會組織改造與文化整合,開“五尺道”,筑“蜀身毒道”,不僅改變了先秦“蜀文化”獨立或半獨立的文化性質,使之成為中華文化統一體系中的地域亞文化,而且使成都成為中外馳名的國際大都會。伴隨商貿、經濟與文化的高度發展,居特殊地理位置的成都扮演著傳播南北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的重要角色。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是我國歷史上大動蕩的時代,但同時也是民族大遷徙、東西文化大融合的時代。這一時期,來自于印度的佛教借助于這樣的歷史機遇,大規模地向東傳播。由于統治者對西域佛教的高度重視,這一時期,寺院廣布,教徒眾多,佛教之風大為盛行,西域樂器、樂舞、樂人也借此大規模地流入中原,促進了北方中原音樂文化與西域音樂文化廣泛的交流。同時,大量西域高僧也或于“三都” {1}之一的成都寺院傳播佛法,或經成都南來北往,不僅極大地豐富了成都的音樂生活,而且加強了成都與外界的聯系。隋代建立后,隋文帝命其子楊秀坐鎮成都,繼續城市的擴建、經濟的發展和北方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的傳播,“造千面琴,散在人間”。{2}
一、唐代成都的音樂生活與《南詔奉圣樂》在成都的編排
唐代建立(公元618)后,四川經濟十分發達,物資豐富,“土富人繁”{3},成都更是成為全國人口眾多(僅少于京城長安)、最有影響力的城市之一,“時號揚、益,俱為重藩,左右皇都?!眥4}正如初唐政治家、文學家陳子昂在上呈武則天的《上蜀川軍事》中所言:“國家富有巴蜀,是天府之藏。自隴右及河西諸州,軍國所資,郵驛所給,商旅莫不皆取于蜀?!敝刑茣r期,成都在農業、紡織業、造紙業、冶鐵業、鹽業等方面,均處于全國領先的地位。宣宗時,成都的發展已超出揚州,獨領風騷,盧求《成都記序》中贊成都“江山之秀,羅錦之麗,……揚(州)不足以侔其半”。{5}及至唐末動亂,中原、江南的經濟文化均遭到嚴重的破壞,揚州的繁華更是一去不返,但成都的經濟文化卻借天然屏障的庇佑依然持續地發展。
從經濟史與文化史密切的聯系看,成都經濟的高度繁榮必然促成音樂生活的繁盛。杜甫《贈花卿》詩曰“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云。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本褪钱敃r成都音樂生活繁盛和音樂水平高超的一個很好例證。唐女詩人薛濤《試新服裁制初成》詩所寫“長裙本是上清儀,曾逐群仙把玉芝,每到宮中歌舞會,折腰齊唱步虛詞。{6}”表明當時道教的行壇音樂風行成都?!短綇V記》所載天寶末年,成都民間百艘樓船游城南錦江的壯觀場景,“絲竹競奏”以至于聲聞數十里,讓我們仿佛目睹了當時成都的一派歌舞升平。唐僖宗避亂于蜀,離開時帶走 “弄假婦人”演技極佳的蜀戲俳優劉真,將其 “籍于教坊”{7};唐代成都雷氏斫琴冠天下的技術{8}及唐代琴家趙耶利描繪蜀地琴演奏風格所言“蜀聲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時之俊” 等等,均可見唐代時期成都音樂文化的多元性和音樂水平的高度發展。
此外,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安史之亂后,唐玄宗倉惶逃離西京長安,避難成都達一年多時間,并一度改成都為南京;公元874年,唐末農民大起義爆發,公元880年12月,黃巢起義軍占領東都洛陽后,唐僖宗也避難于成都,且在成都生活達4年之久。兩位唐代皇帝流亡成都(唐玄宗酷愛音樂歌舞,是中國音樂史上著名的“音樂皇帝”),必然把唐代豐富的、集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之大成的燕樂歌舞(唐燕樂是在隋燕樂基礎上發展而成,隋唐燕樂中的“七部樂”、“九部樂”、“十部樂”、坐立部伎中的樂舞表演,都是中外歌舞音樂的融匯)、教坊、梨園樂工帶到成都(如玄宗避難成都時唐代梨園樂工張徽就隨同入川),使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大規模地傳入成都。后文所提及的“王建墓樂舞石刻”就是唐代宮廷燕樂歌舞在成都流傳、發展的生動寫照。
在傳播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的同時,這一時期的成都還扮演著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北進與南北絲綢之路音樂文化交融的重要角色。統治者為了加強對南詔的控制,充分利用成都的獨特地理位置,在成都為南詔子弟創辦學習漢文化的學校。據記載,當時在成都學習的南詔子弟多達數千人。特別有意義的是,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代表《南詔奉圣樂》與《驃國樂》的北進中原,前者經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在成都的精心加工、編排與組合7年,后于唐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創作出來并在京城長安表演;后者也在成都表演后,經韋皋整理加工記譜并繪制舞蹈及樂器圖畫,于貞觀十七年(公元801年)獻去長安。尤其是《南詔奉圣樂》在成都的加工編排,意義非凡,影響深遠。
公元794年,南詔新詔主異牟尋重新歸附大唐,為表對大唐的忠心,遣使者到成都向時任劍南西川節度使的韋皋表示要向唐王朝進獻“夷中歌曲”。韋皋在南詔所進獻的“夷中歌曲”的基礎上進行了大規模的加工,并將加工的歌舞命名為《南詔奉圣樂》。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正月,《南詔奉圣樂》“因韋皋以進”到達長安進行表演,“德宗閱于麟德殿”{9}。
《南詔奉圣樂》演出陣容龐大,聲勢浩蕩,參加演出的人共有262人,其中歌舞表演64人,贊引( 即節目主持)2人,樂隊伴奏196人。演出首先以字舞出場,舞者通過服飾、隊形等變化而組成“南”、“詔”、 奉”、“圣”、“樂”5個字。舞“南”字時,演唱歌曲《圣主無為化》;舞“詔”字時,演唱歌曲《南詔朝天樂》;舞“奉”字時,演唱歌曲《海宇修文化》;舞“圣”字時,演唱歌曲《雨露覃無外》;舞“樂”字時,演唱歌曲《辟土丁零塞》。字舞之后,是集體舞《辟四門》和獨舞《億萬壽》,接著又演唱了南詔民歌《天南滇越俗》四章。其樂隊伴奏分為“龜茲部”、“大鼓部”、“胡部”與 “軍樂部”。
王志芬在《〈南詔奉圣樂〉的象征意義與文化闡釋》一文中指出:“……千里迢迢從云南趕到長安,并不僅只是一場單純的文藝演出和音樂交流,《南詔奉圣樂》的歌、樂、舞都包含了許多象征符號,每一個符號都有其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歌名、舞名、舞蹈動作到音符、舞者衣服的顏色和配飾,以至于伴奏所用的樂器、樂器上的紋飾等等都有其明確的象征意義。”“這些象征符號是現實生活中南詔‘供奉唐朝 、‘誓為漢臣、 ‘永不離貳的心愿表達”。{10}因此,從“夷中歌曲”到規模龐大、氣勢恢弘,具有典型象征意義并深受唐德宗喜愛的《南詔奉圣樂》(唐德宗在麟德殿觀看此樂舞后,命宮中樂工舞女學習并將此樂舞列為唐代十四部樂典之一),以韋皋為代表的成都音樂家們駕馭歌舞音樂方面的非凡能力和所付出的心血是不難想見的。 《南詔奉圣樂》的編排,既保留了南詔民間歌舞“執羽而舞”的特點,又融入了唐代流行的“擺字舞”特色(類似于唐立部伎樂舞之一的《圣壽樂》{11});既保留了南詔的富于民族特色的“夷中歌曲”及部分伴奏樂器,又按唐代宮廷歌舞的結構模式、注重龜茲歌舞的特點及漢族音樂的宮調體系進行了加工、處理;是一部典型的南北絲綢之路音樂文化交融的歌舞作品。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南詔是多民族的聚居地,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音樂文化既受驃國樂、天竺樂的影響,又受巴蜀文化及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的影響(南詔建國不久,唐玄宗在冊封南詔王皮羅閣為云南王時,曾贈送南詔胡部及龜茲音樂兩部),南詔音樂本身就具有多元音樂文化的特點。因此,《南詔奉圣樂》取道成都編排和取得的巨大成功,既真實地反映了唐代成都音樂文化的多元性,在歌舞音樂文化方面的高超水平,又表現了南北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的交融和發展,歷史意義與社會現實意義不言而喻。
對《南詔奉圣樂》在成都編排的意義,南詔音樂文化與巴蜀音樂文化、中原音樂文化、西域音樂文化的密切關系,還有學者認為:“《南詔奉圣樂》是在四川成都排練而成的,其中的部分樂曲就使用了洞經古樂樂曲。南詔奉圣樂團不僅從長安帶回了中原文化藝術,也從四川梓潼七曲山、成都青城山等地帶回了洞經古樂。洞經古樂與南詔民族民間音樂融合,逐漸形成‘南詔雅樂。南詔雅樂深深植根于云南彝族之中,又受到西域‘龜茲樂的影響,成為明凈深幽、沁透心靈的民間音樂,形成了一種莊嚴典雅、深沉古樸的民間音樂風格?!眥12}
二、五代十國時期成都的音樂生活與王建墓樂舞石刻
五代十國時期,中原地區政局動蕩,戰火不斷,經濟和文化都受到了嚴重的破壞,而成都則在王建、王衍父子(前蜀{13}),孟知祥、孟昶父子(后蜀{14})的統治下,保持了一個較為安定的社會局面。特別是統治者施行開明的經濟文化政策,都能在最初勵精圖治,禮遇士人,所以當時中原之地的優秀人才紛紛投奔成都, “是時唐衣冠之族多避亂在蜀”{15},促進了成都經濟與文化各個領域的發展。學校的恢復,“孟蜀石經”{16}的鐫刻,雕版印刷術的大發展,我國最早的文學詞派 “花間派”的誕生,音樂歌舞的繁盛,戲劇班子的活躍,繪畫藝術的輝煌等等,成都也就當仁不讓地成為了當時中國版圖上兩個文化基地之一(另一個為江南南唐)。尤其在音樂方面,前蜀時期秉承唐代音樂文化傳統,設雅樂、俗樂二部,大力發展俗樂。據《蜀梼杌》記載,王建開國后,就把樂營升為教坊使;后蜀沿襲前蜀,仍然設立了教坊管理俗樂。當時,不僅 “每日內廷聞教隊,樂聲飛上到龍墀?!倍摇按迓溟傁镏g,弦管歌聲,合筵社會,晝夜相接。”后唐滅前蜀時,“川行營都監李廷安進西川樂官二百九十八人”{17}。北宋初年,張詠《悼蜀詩》中描述后蜀的成都“燭影逐星沉,歌聲和月落”。前后蜀宮廷歌舞音樂與民間音樂的繁盛于此可見。
前蜀后主王衍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花花公子”,精通音律,善作艷詞,曾自作《月華如水》、《甘州》、《醉妝詞》等歌詞,譜寫過《水調》、《銀漢》等曲調。據《蜀梼杌》記載,其在皇宮及宣華苑宴請群臣時,曾“自執板唱《霓裳羽衣》及《后庭花》、《思越人》之曲。”值得注意的是,王衍演唱的《霓裳羽衣》一曲,后蜀花蕊夫人《宮詞》中描寫宮廷歌舞也有“舞頭皆著畫羅衣,唱得新翻御制詞,每日內廷聞教隊,樂聲飛上到龍墀”,“偏出六宮歌舞奏,嫦娥初到樂虛輪”,“按罷《霓裳》歸院里,畫樓云閣總新修” 這樣的記載。由此可見,唐代最著名的燕樂歌舞大曲《霓裳羽衣曲》在五代十國時期仍在成都流傳。《霓裳羽衣曲》原名《婆羅門》,天寶十三年,唐玄宗更改了一部分由西域等處傳入的樂曲名,其中就包含了“改《婆羅門》為《霓裳羽衣》”{18}。從宋王灼《碧雞漫志》引《唐史》所記,此曲為“河西節度使楊進述進獻,凡十二遍”,及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 “由來能是皆有主,楊氏創聲君造譜”的詩句,可知《霓裳羽衣曲》是一部由唐玄宗根據西涼節度使楊進述進獻的《婆羅門》改編創作的,“夷夏交侵”、體現天竺歌舞音樂與中原歌舞音樂融合的大型歌舞套曲。因此,《霓裳羽衣曲》在成都的流傳,充分體現了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在成都的傳播。此外,筆者猜測,南宋著名詞調音樂家姜夔在湖南長沙樂工的故書堆中所發現的商調《霓裳曲》十八闕樂譜或許正是來自于前后蜀的宮廷之中。因為《霓裳羽衣曲》自安史之亂后宮廷中就很少上演,五代十國時期有關《霓裳羽衣曲》流傳的文獻記載也僅見于前后蜀及南唐,五代南唐后主李煜曾得此曲殘譜(從南唐與前后蜀的關系看,可能其所得殘譜也來自前后蜀)并將其補齊排演,但金陵城破時被李煜下令燒毀;而前蜀所管轄的地域,東及荊襄,宮中流行的《霓裳羽衣》的音樂通過荊襄傳到長沙是極有可能的。
前后蜀宮廷音樂生活的繁華還體現在大型布景歌舞《采紅蓮隊》的表演上。宋人田況在《儒林公議》中詳細記述了《采紅蓮隊》布景與歌舞表演:“……庭為山樓,以綵為之,作蓬萊山,盡畫綠羅為水紋地衣,其間作水獸芰荷之類,作折紅蓮隊,盛集鍛者于山內鼓橐,以長龠引于地。地衣下吹其水紋鼓蕩,若波濤之起。復以雜綵為二舟,轆轤轉動。自山門洞中出,載妓女二百二十人,拔棹行舟,周游于地衣之上,采折枝蓮于階前,出舟致辭、長歌,復入,周回山洞。”恢弘奢華的布景,生動逼真的畫面,載歌載舞的表演,充分展示了前后蜀歌舞音樂的高度發展。
前蜀宮廷音樂生活繁盛的最好例證當是保存完好的“王建墓樂舞石刻”。它不僅生動表現了前蜀宮廷燕樂的規模和表現形式,也反映了五代時期成都對唐代燕樂歌舞的繼承和發展。 “王建墓樂舞石刻”是五代前蜀皇帝王建棺床四周的24幅樂舞石雕,所刻24伎樂表演者的樂舞表演,生動地再現了前蜀宮廷中的樂舞演出場面。棺床南側中央刻有舞伎2人,著圓領上衣,廣袖飄飄,相對而舞;舞伎兩側有琵琶樂伎和拍板樂伎各一人,加上棺床東西側面所刻20樂伎,演奏的樂器有20種計23件,包括弦樂器三種(琵琶、豎箜篌、箏),管樂器6種(篳篥、笛、篪、笙、簘、貝),打擊樂器10種(拍板、正鼓、和鼓、齊鼓、毛員鼓、答臘鼓、羯鼓、鼗鼓、雞婁鼓、銅鈸),另有吹葉一種。從樂隊組合看,這是唐代宮廷燕樂中以龜茲樂部{19}為主并有所發展的樂隊編制。值得我們注意的是,樂隊中貝和葉兩件南方民族樂器的使用。特別是葉,該樂器為唐代時期南方少數民族所用之器,聲音清亮而悠長。據唐·樊綽《蠻書》載,“俗法,處子孀婦,出入不禁。少年子弟暮夜游行閭巷,吹壺蘆笙或吹樹葉,聲韻之中,皆寄情言,用相呼召。”在唐代,這種樂器很少在樂隊中使用,但王建墓樂舞石刻的吹葉伎在演奏的同時手上還備有葉,說明這件樂器在樂隊中并非偶用之點綴。因此,前蜀時期的宮廷燕樂樂隊,與唐代宮廷燕樂的樂隊編制已有些許變化,并有著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影響的痕跡。
在宮廷音樂生活繁盛的同時,前后蜀的民間音樂、文人音樂也有極大發展。宋代文學家陸游曾描繪前、后蜀時期成都郊縣崇州民間音樂極為繁榮, “三千官柳,四千琵琶”。韋莊在《聽趙秀才彈琴》、《贈峨眉山彈琴李處士》等詩中對成都的古琴音樂有生動的描述,贊譽之詞溢于言表。如《聽趙秀才彈琴》“滿匣冰泉咽又鳴,玉音閑淡入神清。巫山夜雨弦中起,湘水清波指下生。蜂簇野花吟細韻,蟬移高柳迸殘聲。不須更奏幽蘭曲,卓氏門前月正明?!痹谠~曲音樂的發展史上,前后蜀時期成都出現了我國最早詞派 “花間詞派”,該詞派在晚唐詞“華麗浮艷”的基礎上繼續發展,結合成都流行的游樂之風,崇尚辭藻華麗,山水明滅,成為五代詞的主流,并直接影響到北宋詞風與詞曲音樂的發展。
綜上所述,前后蜀時期成都豐富的音樂生活不僅充分體現出南北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在成都的傳播,而且在中國音樂發展史上有著巨大的作用和影響力。關于前后蜀時期成都音樂生活的影響,有不少學者進行闡釋。如王瑛在《前后蜀文化的發展及影響》一文中指出“至今仍流行于我國東南沿海及東南亞華人地區的中國傳統音樂流派‘南音,仍奉后蜀皇帝孟昶為始祖?!?謝暉在《永陵》一書中還指出“近年來享譽海內外的云南麗江納西古樂,即源于前蜀重臣、廣成先生杜光庭{20}根據前蜀宮廷及民間音樂撰修的《廣成南韻》,故納西古樂有唐代遺風?!?/p>
結語
唐五代時期,成都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與經濟文化優勢,不僅通過千里蜀道,將中原音樂文化、西域音樂文化帶到蜀地并沿南方絲綢之路將之傳播于域外諸方,而且成為南方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北進中原與南北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交融、發展的樞紐。特別是五代十國時期,中原戰亂頻繁、經濟衰微、文化沒落,大批原來活躍于唐代宮廷的樂工散落民間,樂譜丟失嚴重,音樂生活匱乏之極,成都卻以豐富的音樂生活,繼續扮演著南北絲綢之路多元音樂文化傳播、交融的重要角色。此時的成都,不僅保存了唐代音樂文化(尤其是宮廷歌舞音樂)的精髓,更為宋代宮廷音樂、民間音樂、文人音樂、宗教音樂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成為唐宋音樂文化連接的紐帶,其在中國音樂文化史上的地位可見一斑。
責任編輯:李姝
注釋:
{1}即魏都鄴、吳都建業、蜀都成都。
{2}宋黃休復《茅亭客話》卷10《黃處士》。
{3}《資治通鑒》卷14引《幸蜀記》。
{4}《全唐書》第十冊,武元衡《奉酬淮南中書相公見案序》。
{5}《全蜀唐文》卷744。
{6}步虛韻詞是"上清派"道樂,也是洞經音樂著名曲牌之一。
{7}唐段安節《樂府雜錄》。
{8}唐段安節《樂府雜錄》記:"貞元中,成都雷生善斫琴,至今尚有孫息不墜其業,精妙天下無比也。彈者亦眾焉。"
{9}《新唐書》卷二十二。
{10}王志芬《學術探索》2009年第1期
{11}舞者一百四十人,頭戴金冠,身穿五色畫衣。舞之行列必成字,十六變而畢。有"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萬年,寶祚彌昌"字。
{12}沙馬拉毅 、侯光《中國洞經音樂的源和流》,《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8年第9期。
{13}唐哀帝天佑四年(907),"蜀王"王建不服后梁的統治,建國號"大蜀",建都成都,史稱前蜀(907-925),前蜀疆域遼闊,東控荊襄,南通南詔,西達維州,北過秦州。
{14}925年后唐滅前蜀后,孟知祥當時任西川節度使,次年入成都,934年在成都稱帝,史稱后蜀(925-965)。
{15}《十國春秋·前蜀高祖紀》。
{16}為保存、弘揚經學,并為儒生提供儒家經典的范本,后蜀將儒家經典鐫刻于石,即著名的"孟蜀石經"。
{17}《舊五代史》卷34《唐書·莊宗紀》。
{18}《唐會要》卷三十三。
{19}唐代龜茲樂部使用的樂器有豎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簘、篳篥、毛員鼓、都曇鼓、答臘鼓、腰鼓、雞婁鼓、銅鈸、貝、箏、侯提鼓、齊鼓、擔鼓。
{20}杜光庭(850-933),浙江處州縉云縣人,少習儒學,后感慨古今浮沉,入天臺山學道。唐僖宗聞其名,召入宮廷,賜以紫袍,充麟德殿文章應制,為內供奉。中和元年(881)隨唐僖宗入蜀。王建建立前蜀,任為光祿大夫尚書戶部侍郎上柱國蔡國公,賜號"廣成先生"。王衍繼位后,以杜光庭為"傳真天師"、崇真館大學士。晚年于青城山白云溪潛心修道,后卒于青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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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Discuss the Spread and Blend of Multi-music Culture nearby the South and North Silk Road in Chengdu during the Five Dynasties
Bao Deshu
Abstract:
During the Five Dynasties period, Chengdu has been a economic and culture highly development city. In Tang Dynasty, by making use of its special geographical location as well as economic and cultural preponderance, Chengdu became one of the settlements of multi-music culture nearby the South and North Silk Road. Then, after the Tang Dynasty, the royal music, focal music and scholar music got further development, moreover, Chengdu also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spreading and blending the multi-music culture nearby the South and North Silk Road as well as lay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music culture in Song Dynasty.
Key words:
Chengdu; the Five Dynasty; music life; the multi-music culture nearby the South and North Silk Road; spread and bl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