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偉
在過去幾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城頭變幻大王旗”。但偏居一隅的劉永行,從1999年第一次登上《福布斯》中國富豪榜,連續十年,從未下過榜單。去年年底揭曉的《福布斯》大陸富豪榜,他又一次躍居榜首。據今年3月份《福布斯》最新排行榜顯示,劉永行以30億美元資產仍穩居大陸富豪榜首位。
兄弟創富的故事,從來都不鮮見。
巧合的是,今年公布的《福布斯》富豪榜上,大陸首富劉永行,是四兄弟抱團創業,分家之后四兄弟各自都有發展,臺灣首富蔡萬才家族,也是四兄弟前赴后繼創立家業、經歷沉浮才重奪首富寶座。
家族企業的管理弊病,曾遭業界爭議,但靠家族合力創業并守業成功的案例,歷來就有。兄弟,彼此了解秉性與優缺點,兄弟,可能兼容低調與活躍、謙遜與創新;兄弟,依靠吃苦耐勞與團結奮斗凝聚起來的戰斗力,可能比任何管理寶典中的教義都更實在、實用。
2009年3月12日,當得知自己成為美國《福布斯》雜志公布的全球富豪排行榜上的中國內地首富,劉永行正在候機。“對我們來說,就是埋頭做事情。”在記者的電話那頭,他說著,笑聲溫和寬厚,仿佛在談一件跟自己沒太大關系的事。
在過去幾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城頭變幻大王旗”,黑馬頻現,其中包括房地產、IT、新能源等背景的富豪。劉永行偏居一隅,巋然不動。從1999年第一次登上《福布斯》中國富豪榜,連續十年,劉永行從未下過這個富豪榜,除2001年成為中國內地首富以外,排名大多不被關注。去年年底揭曉的《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他以黑馬姿態再次成為首富。
23年來,“最糟糕”的情況出現在今年《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上,人數縮水,資產銳減。就連今年上榜的世界首富比爾·蓋茨,此次之所以勝出,原因也不在于他賺得多,而在于賠得少。
能逆流而上、笑傲群雄的,卻是極少數——劉永行的財富一直是穩步增長的。
“我們的情況非常好。”談及旗下的東方希望集團業績,劉永行比聽到自己的首富排名要興奮得多,“從來沒有這么好的時機,這是最好的時機。”他對記者說。
脫“公服”當農民
從1979年開始,中國進入了改革開放的新時代。有著8億農民的廣闊農村率先進行了歷史性的改革,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搞副業、辦實體,農民開始從土地中解放出來。1982年,國家號召科技興農,農村又出現了新的一輪建設熱潮。1982年8月的一天,四川省新津縣古家村的一家小院里,劉家四兄弟正在舉行決定自己命運的方桌會議。
桌子的四方坐著劉家四兄弟:老大劉永言,畢業于成都電訊工程學院,就職于某國營單位的計算機室;老二劉永行,師范專科畢業,在縣教育局工作;老三陳育新(劉永美),四川農學院畢業,在縣里當農技員;老四劉永好,省電大畢業,在省一所中學教書。他們手里當時都捧著人們羨慕的“鐵飯碗”。按理說,命運對他們夠垂青的了,可他們卻偏偏不安分。
在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后,三天三夜的家庭會議終于做出決定:“脫‘公服當專業戶!”陳育新首先辭職,接著其他三兄弟也先后辭職,然后各自變賣了手表、自行車等值錢的物件,硬是湊足了1000元的資本,于是,以陳育新名字命名的“育新”良種場呱呱墜地。
劉氏兄弟的第一筆生意
萬事開頭難。劉氏兄弟的第一筆生意差點就讓“育新”良種場夭折。當時,資陽縣一個專業戶向他們預訂了10萬只良種雞。他們買來雞蛋,土法上馬,孵出小雞,先交貨2萬只。不料,小雞在運輸途中被悶死了一半,又因火災燒死了剩下的一半,那位專業戶幾乎傾家蕩產,劉家兄弟自然也分文未得。剩下的8萬只雞怎么辦?打聽到成都有市場后,他們連夜動手編竹筐。此后四兄弟每日凌晨4點就開始動身,先蹬3個小時自行車,趕到20公里以外的集市,再用土喇叭扯起嗓子叫賣。等幾千只雞賣完,然后再拖著疲憊的身子蹬車回家,早已是月朗星疏了。這樣,十幾天下來,四兄弟個個掉了十幾斤肉,但所幸的是8萬只雞苗總算全脫手了。年底算賬,竟也有10萬元的盈利。
做買賣必須精打細算,陳育新盤算過:一只雞蛋只賣0.1元,而一只鵪鶉蛋值0.2元;而且,小鵪鶉孵出蛋殼40天就能下蛋,一對鵪鶉1年可以抱5窩小崽,就是100多元。經過一番計算之后,劉氏兄弟決定重點飼養鵪鶉。
而此時,成都地區的“鵪鶉熱”正在降溫。村里人都規勸他們不要作繭自縛。劉氏兄弟認為技術低、成本高、經營差的專業戶必垮,他們要依靠現代科技將鵪鶉蛋的成本降下來。于是以老三陳育新為主組織了一個專門的科研小組,不久便培育出產蛋率高達80%的良種鵪鶉,還配制出系列飼料。
四兄弟各顯神通。他們將電子計算機應用于飼料調配和育種選樣上,并摸索出了用鵪鶉糞養豬、豬糞養魚、魚糞養鵪鶉的生態循環飼養法,使得鵪鶉蛋的成本降低到和雞蛋差不多,一下子贏得了市場,這便是他們專業科技致富之路的開端,為以后的創業道路積累了資金。
飼料王國的建立
早在1982年~1984年辦良種場時,劉永好負責采購飼料,這位有心人在南方采購飼料時就開始了對飼料經營的觀察、調查與思考。劉氏四兄弟之所以后來把目光轉移到飼料生產行業,也是有所考慮的:人們對鵪鶉蛋的需求遠不如對豬肉的鐘愛,誰家的飯桌上都離不開豬肉,而中國傳統的養豬方法太落后了,農民喂豬用青草、大麥和紅薯,每頭豬一般要1年才能出欄。養豬業要想有飛躍,必須以發展飼料為突破口。而此時,一批外國飼料商正擁進中國,大量生產和銷售具有現代概念的全價顆粒飼料。一時間,中國第一養豬大省——四川省出現了排隊爭購飼料的現象。
對此,四兄弟很快作出決策,開始飼料研制工作。他們建起一個有100多頭豬的試驗場,邀請省內外著名的專家學者共同論證飼料配方,積累研究成果。劉家四兄弟意識到:欲降低飼料成本,提高質量,關鍵是增加配方及生產工藝中的科技含量;而欲與世界先進飼料一比高低,科技開發更是迫在眉睫。1988年,希望飼料公司取代了育新良種場,專業戶發展成為私營企業。
1988年,希望飼料公司在古家村買下了10畝地,投資400萬元,建立了希望科學技術研究所和飼料廠,又投入400萬元作為科研經費,并聘請了30多位專家、教授任專職或兼職研究人員。先后派人到國外各地考察,并邀請國內外專家來訪交流。經過兩年多的反復試驗、篩選,從33個配方中優選出來的“1號乳豬飼料”脫穎而出。
大陸“王永慶”
“王永慶值得我學的太多了。”劉永行一直把臺灣“經營之神”王永慶作為自己的榜樣,研究、學習。而他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完成了能力移植。
王永慶生活規律,每日凌晨4點起床,游泳、早操、跑步、讀書,到9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之后宴客。有效率、合理化、制度化,這是王永慶的經營之道。
劉永行用老家四川的打油詩自嘲,“不抽煙,不喝酒,不打麻將,不跳舞,一定是個二百五。”他也不懂中國古代才子佳人愛的那些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的技藝,“所以我真是個二百五,像我這樣的生活,即使按照現在比較高的生活標準來看,1000萬元過一輩子已經足矣。”
正是這樣的財富觀,劉永行并不關心金錢能否帶來生活上的快樂。劉永行多年來總是穿著樸素,愛好家常菜,每天準時5點半下班,極少應酬,把大多的閑暇時間用來陪伴家人。“不投機、不浮躁、不虛榮”,“踏踏實實做企業”。
1989年,劉永行四兄弟進軍飼料業。彼時這個行業為外資壟斷,外資企業規模大、門檻高。在打下一片江山之后,這個行業又出現了民企一窩蜂投入,門檻低,幾萬元人民幣就能建廠,競爭慘烈,最多時候飼料企業竟達到1.3萬~1.5萬家。
即便如此,飼料行業仍然出現了供不應求的局面,最火爆的場面出現在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劉永行兄弟的工廠前,徹夜排隊等待拉貨的汽車蜿蜒排成長龍,最長的竟然要等上28天。
如此熱鬧的場面,加上極高的利潤,誰能抵擋住其催生的激動與亢奮?劉永行卻給自己澆了一盆冷水——這不是企業的真正競爭力,要考慮十年以后的事情,于是他開始在企業內部推行精益求精的管理。
1995年,劉永行四兄弟明晰產權,進行資產重組。老大劉永言創立大陸希望集團,老二劉永行成立東方希望集團,老三劉永美建立華西希望集團,而老四劉永好成立新希望集團,各自在相關領域發展。
一直到1996年,飼料行業的利潤率都保持在20%以上,但到了1998年,情況開始急轉直下,利潤率滑落到了8%。
在衰退開始之前,劉永行就已經開始尋找新的投資方向,他將目光投向了重化工行業。劉永行看好的是電解鋁,但幾乎沒有人贊同他的觀點,弟弟劉永好也提醒他,難度大,要慎重。
歷史驚人地相似,當年王永慶準備進軍塑膠業的時候,連臺灣化學工業中最有地位和影響力的企業家何義都覺得在臺灣發展塑膠業無法敵過日本,因此不愿投資。
帶著“肯定要傾家蕩產”這樣的嘲笑,王永慶開始投資塑膠業。在此之前,他已經作了周密的分析研究,拜訪專家、實業家,進行了市場調研,甚至私下里去日本考察。
劉永行也是一樣,他并沒有動搖自己的想法,但卻知道,規避風險的最好辦法就是,如果沒有能力做,就不能馬卜去做,而是去積累、研究、考察、請教專家,才能水到渠成。
他這一準備,便是六年,攢下了20億元的資金。直到2002年4月,劉永行與山東信發集團共同組建信發希望鋁業有限公司,此后,他又在內蒙古包頭運作鋁電一體化項目,加上河南的氧化鋁項目,東方希望最終形成了飼料以外的第二主業。
到1999年年底,希望集團已發展成為以飼料為主,涉足食品、高科技、金融、房地產、生物化工等行業,擁有140多個工廠的全國性集團公司,是國內最大民營企業之一。
中國大陸富豪第一次出現在《福布斯》排行榜上是1995年。在《福布斯全球富豪龍虎榜》上,共有10位中國民營企業家進入榜單,其中劉永好四兄弟以6億元領頭。
2001年,劉氏兄弟再次成為《福布斯》中國大陸富豪榜第一名,擁有的財富已經變成83億元。其后,劉氏兄弟的財富仍在快速增長。
在2005年《福布斯》中國大陸富豪榜上,劉永行以11.6億美元排在第五位,劉永好以11.24億美元排在第六位。
今年,劉永行以30億美元的資產再次登上大陸富豪榜第一名的位置。
管理與投資哲學
電解鋁行業是資金密集型行業,不融資上市,不借助銀行,能不能做?劉永行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提出“好快省”的哲學。早年眼看著外資投一個億人民幣,兩年建成一個飼料廠,但劉永行兄弟手里沒錢,怎么辦?
“好”是規劃性的好,可完善的好。在劉永行看來,先做好計劃,再用“快”(外資一個項目用兩年,劉永行兄弟一個項目用3個月)和“省”(總資產少、人力資源少、資源占用少、原材料耗用少、排放少)的手段去執行,最終達到的目的不僅僅是“好”,而且還能自然地形成“多”。
這個哲學,后來也用到了電解鋁,100億的投資規模并不罕見,但劉永行卻不愿意押寶。他先試水小項目,總價30億。
但規劃的前期,就考慮到規避風險的問題,于是先把30億的投資控制到15億的規模,再去找一個合作伙伴共同分擔,這樣就只需要負擔7.5億元的投資,7.5億元的投資還可以再切下一半,先投入一半,最后的結果是,一個項目,前期的投入只有三四億元。
“省一半、切一半、合作伙伴分擔一半。”用總資金的30%~40%,就可以上馬一個項目,劉永行算得精細。他亦不愿意借助銀行貸款,“飼料母體零負債,可以抽換其流動資金和固定資金來融資”。“另外要快,人家做三年,你一年就要完成。”
電解鋁的投資并非一帆風順,受宏觀調控和技術限制,外界一度對劉永行的投資相當擔憂。但他堅持要“適應”,比如包頭的電解鋁項目,后來就從100萬噸壓縮到了50萬噸,“微觀企業適應宏觀經濟,企業戰術適應國家戰略,局部利益服從整體利益。”
劉永行對上市一直持謹慎態度,這種“保守”也影響到了他的投資方向。他投資參股了光大銀行、上海銀行、民生銀行、成都商業銀行、民生保險公司、光明乳業等,但他不會投資房地產。“我給企業做過15年規劃,因為這樣不會急功近利,不至于做事情太毛糙。”他曾說。
過冬不要怕
再偉大的預言家也不能預言到所有的結果,不過,想要讓預言準確,最好的出發點在于:察其言,觀其行。
“每天改善千分之一,10年堅持、20年堅持,25年下來,能力增長是一萬倍。”劉永行的信條如是。
在搏擊了20年的商海之后,劉永行坐擁30億美元財富,從去年到今年,增值20多億凈資產,已經形成三大主業:第一主業仍然是飼料;第二主業是重化工,在山東聊城、內蒙古包頭、河南三門峽、重慶形成重工業基地群,第三主業是投資,參股了民生銀行、民生保險、光大銀行、光明乳業等企業。在這個無比寒冷的“冬天”,他迎來的是收獲。
“飼料這一塊管理抓得好,業績非常好,海外的飼料廠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時機。”
“電解鋁庫存小,勞動生產效率高,全部是盈利的。”
“投資也正在緊張進行中,涪陵PTA項目已經進入最后的安裝階段。”
劉永行歷數東方希望目前的狀況,連稱對公司的表現“非常滿意”。
他建言企業家,平常時期,揚長避短,“比如我自己,長項不是做公關、拿土地、上市、做金融,甚至是資本運作,我只能做自己熟悉的領域。”
而在冬天來到的時候,不要怕,努力去適應,“有困難的時候,接受它,要做好事情,不要抱怨。”劉永行說,能力會變化,實力也會變化,渡過眼前的困難,前面就是光明的。
“困難之中,也是投資的最好時候,檢討失誤的最好時候,做重大決定的最好時候。”他說,低谷時期做的決定,常常比高峰時作的決定要有價值。
作為富豪榜上的“常青藤”,劉永行并不認為富豪在經濟危機時期落榜就意味著企業經營的失敗。他強調說,一時一事不能說明企業做得怎樣,金融危機之下,不能看現在企業經營的情況來評判企業家,而是要看長期的表現,“困難時期做得過去的,損失小的,將來一定能活得好。”
(編輯張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