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版“義利之爭”的啟示

張華強

“義利”之辯本來是中國式管理的特色，在美國AIG（美國國際集團）“獎金門”事件中，我們似乎看到了“義利之爭”的美國版。AIG稱自己向員工發巨額獎金符合契約精神，與接受政府援助無關；而奧巴馬則指示財長設法阻止，認為這事關美國的“基本價值觀”。這就給了我們一個重要啟示：即使法制相對健全，企業管理者在“法無禁止”的情況下實現自己利益時，依然存在著如何接受道義約束的問題，探討應當如何應對這種狀態是十分必要的。

陷入經營困境的AIG在接受了政府1733億美元的聯邦救助資金之后，宣布向一批集團高管發放1.65億美元巨額獎金，盡管遭受到了輿論的強烈抨擊，被美國總統痛斥為“鹵莽且貪婪”，但是在AIG看來，基于與員工合約的要求，公司必須依法行事。如果拒付獎金，公司將無法吸引并留住那些最出色的人才，而且還將遭到起訴。其潛臺詞是，盡管對美國政府此前對華爾街提出了限薪的要求，但是在“法無禁止”的情況下，AIG具有派發有關花紅的自由。盡管監管部門檢查出來的獎金數額比AIG公布的還要多0.83億元，但是華府官員也坦誠表示，要向AIG追回這筆錢，面臨著巨大的障礙。

面對“法無禁止”的自由

如果說AIG“獎金門”事件行為“合法”，因有悖于美國的“基本價值觀”而感到難堪的話；此前發生在我國的蒙牛OMP事件中，蒙牛的管理層會感到更“冤”，因為他們在牛奶中添加的OMP成分經專家認定不會引起健康上的影響，卻又被衛生部定性屬非法添加。在投入了大量的科研開發費用后而遭到“封殺”，無疑會給蒙牛造成巨大損失。如果說蒙牛是在規避添加劑的報批程序，那他們也是心存僥幸。然而，AIG與OMP最終都為此付出了代價。這就告訴我們，在“法無禁止”的自由面前，在不合理卻有利、且有法律通道的情況下，管理者必須“見利思義”，自我約束，這是一個跨越國界的現代課題。

很明顯，“義利之爭”現代課題的破解不可能是對儒家精神的簡單復制，而是要彌補現有法律框架“人網”的不足；最終能夠發揮社會正義“天網”的恢恢之力，提供一條能夠破解合理與合法之間不對稱障礙的有效途徑。企業是要贏利的，在經營層面往往越不合理越有利，但是當現代管理從經營中獨立出來時，它就不能再僅僅是經營的婢女，要遵從自己特有的價值，即所謂的“義”。遵紀守法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對于具體的法律條文來說，管理者遵守其規定實際上只是一種底線，還須遵守更高的要求，服從于“義”。也就是說，“義利之爭”現代課題不是要解決不義的問題，而是要堅持合法之上的自我約束。

法治相對于人治無疑是一種進步，企業本來應當享有“法無禁止即自由”的權利，其“合法”行為應當受到保護。但是由于法律條文只是對以前人們實踐活動“義”的底線的確認，對于新出現的一些情況事前無法預料，因而對新情況的規范總是滯后的。因此管理者在企業的趨利活動中，在“法無禁止”的情況下，總要面臨著義利沖突的考驗。能否考試及格，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管理者的自我約束，否則只有接受社會道義的裁決。

基于價值觀的自我調節

從積極的意義上講，要想避免AIG與OMP式的尷尬，破解“義利之爭”現代課題，需要在法律底線之上，基于價值觀進行自我調節，以保證利益企業獲取的正當性。“君子愛財”無可非議，但是管理者在利益的驅使下不得已而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時候，就要在法與義之間力爭找到一個平衡點。盡管在法與義之間管理者是自由的，但是我們必須使得經營活動服從管理的信托責任和社會責任。

如果我們認為追求利益怎樣才算正當不容易把握，那么我們在進行基于價值觀的自我調節時，可以從遠離不正當的利益做起，拒絕不正當利益的誘惑。從社會正義的層面講，獲取不正當利益的途徑有三種表現：一是對社會有害而合法。這是我們在AIG“獎金門”事件中所看到的。按照合同的約定給發獎金雖然言之有理，但是作為金融危機的始作俑者，又拿納稅人的錢去買單，對救市政策的危害更大。二是對社會有害而法無禁止。這是我們在三鹿奶粉“假蛋白”事件中所看到的。這里所說的“法無禁止”指得是監管部門沒有發現在牛奶里添加的是三聚氰胺，沒有下禁令，只到“結石寶寶”大量出現時才叫停。三是對社會無害而非法。這是我們在蒙牛OMP事件中所看到的。只要管理者在這三種表現中不借潛規則或利，就不會突破義的價值防線。

基于價值觀的自我調節在短期內固然要受到一些不利的影響，但是從可持續發展來看，可以防止因眼前的不當獲利益留下隱患，將是明智之舉。《中庸》里說：義者，宜也。基于價值觀的自我調節就是將利益的獲得或者分配控制在適宜的關節點上。從這個意義上講，“義”就是受道德制約而有度的“利”。這不僅在眼前看是適宜的，從長遠看更是不可或缺。蒙牛的靈魂人物牛根生早就認識到，“小贏靠智大贏靠德”，說得就是這個意思。義字的繁體字為“義”，古人以義為誼。“見利思義”，不僅可以保證獲取的是正當利益，而且能夠促進多贏的友誼，有利于相關主體的和諧共生。義字從羊，與善、美同意。基于價值觀的自我調節獲取的利才是善的，有利于樹立企業的良好形象。

如果說基于價值觀的自我調節是對法無禁止即自由的否定，那么經過這種否定之后，管理者將重新獲得自由。《說文》曰：義，古之威義也。古者威儀字作義，今以仁義字代之。我們且不管這種文字考證是否確鑿，至少可以說明，只要我們做到了正當管理，就可以保證獲取利益的正當性，面對各種質疑和責難可以坦誠以對，堂堂正正。當AIG事件曝光后，有參議員甚至勸AIG高管“自殺謝罪”，使得該公司里每個人都已意識到“情況不妙”。從這里可以看出，他們的行為即使得不到法律的嚴懲，尊嚴將受到很大的影響無疑。

以確信曝光不引起公憤為底線

由于競爭的加劇，當企業行為引起“義利之爭”時，那將意味著企業已經卷入一場危機。企業當然可以采取自己認為合適的辦法實施危機管理，但是無論采取什么辦法，都應當以確信曝光不引起公憤為底線。避免從“法無禁止”的自由陷入“義利之爭”的困境，最好的辦法不要引起“義利之爭”。這當然不是靠“封口費”等“公關”措施能夠平息的。

首先，管理者對企業行為有可能被曝光而產生的負作用不要心存僥幸。企業有權將自己的競爭策略當作商業秘密，但是在信息技術無孔不入的今天，我們無法預料什么時間在什么環節上會遭遇“××門”式的曝光。

因此任何競爭策略都要經得起曝光的考驗，否則寧可什么都不做。這不僅僅是因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重要的是立法權，不同理解的最終解釋權都不在企業，法規中間的漏洞終將會被社會正義所填補。AIG自以為按照合同向員工發放巨額獎金政府無可奈何，但是美國眾議院通過議案，要求所有接受政府援助五十億美元以上的公司，對企業高管發放獎金部分必須將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上繳國庫，不論這條法律能否全面實施，AIG目前已經“賠了夫人又折兵”。

其次，對實踐中出現的不良反應要有積極地反饋。在企業內部也有部門利益、個人利益的“義利之爭”，當部門、個人見利忘義而又以整體利益的面目出現時，管理者絕不能默認或者姑息。應當堅持認真甄別的原則，對那些不合理而有利的行為不能簡單的迎合，及時劃定揚長避短的界限。堅持認真權衡原則。在“法無禁止”時候搶占先機的確有利于企業占據有利的競爭地位，但是要權衡義利的得與失，努力將對義的背離最小化。認真堅持彌補原則。企業為了獲利而付出一定的代價是必須的，包括要承受一定的誤解。但是在獲取合法利益后，對受損害的那一部分義理要及時給予補償，使其恢復到受損害之前的狀態。認真堅持主動原則。這里的主動是相對于管理工具的機械性而言的，管理工具是為人的主觀能動性服務的，而不是相反，不必拿管理工具的缺陷推卸責任。

再次，對于已經受到媒體質疑的事件應當及時了斷。企業行為受到人們的一些質疑有時候是正常的，問題在于企業能否及時“拔本塞源而救其弊”；如果確有其弊，在還沒有引起公憤的情況下，就應當開誠布公，以壯士斷腕的氣魄予以了斷。而不能自持“法無禁止”誤導或者忽悠輿論，使事態復雜化。蒙牛在處理OMP事件中雖然在前期有替自己遮掩的傾向，但是在后期還是保持了高姿態，按規定時間停止添加OMP，體現出了一種盛世重義的精神，這就為蒙牛重整旗鼓贏得了極大的可能條件。

責任編輯：趙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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