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韓延導演的影片《天那邊》講述一對大學生戀人去貧困山區志愿支教的故事。影片以現實主義的創作風格暴露了大學生志愿者支教的局限:自我定位不準,支教成為斗爭;身份轉換困難,支教難以深入;無意駐留,不能委以重任。由此,支教效果有限。
[關鍵詞]《天那邊》 大學生 支教 局限
作者簡介:宋國栓(1981-),男,上海大學美術學院文藝學碩士。
《天那邊》是一部講述大學生志愿者支教故事的現實主義影片。該片講述了一對大學生戀人到邊遠山區支教,男友江可可因無法忍受鄉村艱苦的生活而中途退出,許萌萌克服了心理上和環境上的阻力實現了支教3個月的愿望,并在當地唯一的教師羅吉偉意外去世后回到小學繼續教書的故事。這部紀實風格的影片,雖然構建了一個多少有點浪漫的結局,演員的表演詼諧生動,但也折射了大學生支教的癥結,也正是這些癥結,制約了支教活動的有效性。正如有學者所言:“在很大程度上,電影也是一個社會文本(它永遠既是娛樂的,又是文化的),對電影文本做社會分析,也是拓展社會空間、開拓社會言論的一部分。”對《天那邊》的分析,有助于更加深入思考支教現象本身。
一、定位/需求(現狀)
抱著改變貧困山區教育現狀的理想和熱情,許萌萌和男友一起踏上了進入山區的列車。戲劇化的沖突從影片開始便埋下了伏筆:江可可明確聲明是為了愛情才陪著女友到山區支教的,許萌萌是為了把先進教育理念與山區教育結合的論文而來。這種支教意愿的分歧,恰好反映了大學生支教隊伍的內在矛盾。從山區簡陋的校舍和教師的教學素養來看,對于硬件設施的改善和優良師資的引進是解決教學質量的首要任務。
在此,志愿者本身的愿望與山區教育的真正需求(現狀)之間,產生了本質的錯位,進而支教能否發揮應有的效用,值得商榷,體現在現實的教育教學環節中,便是真正了解學生的當地教師和村長對志愿者并不信任,因而遲遲不肯交代教學任務。迫于行政壓力,最終不得不安排了教學任務,卻遭到了許萌萌的反對,因為她只有美術、體育等副科,這與她改變當地教育現狀、帶來先進教育理念的理想大有出入。同樣迫于行政壓力,許萌萌教上了語文。
以許萌萌為代表的志愿者和以村長、羅老師為代表的當地教育隊伍之間的沖突,正是志愿者的支教意愿與當地教育需求(現狀)的沖突。當志愿者們離去,這些理念也隨著試驗結束而悄悄散去。志愿者們顯然不愿意自己的熱情和理想受阻,態度堅決,要掌握這段時間的教學主動權,正如許萌萌所言:“這段時間的教學計劃由我來安排。”一個始終在幕后但具有決定權的力量讓兩種沖突之間達成妥協:鄉政府。村長不止一次提到“挨批評”,生怕對志愿者的不恭在鄉里“捅大簍子”。最終的妥協,是不情愿、不得已的。
妥協不能說明矛盾的解決,也恰恰是這種不情愿的妥協,暴露出志愿者自我定位的局限:志愿者往往過高預期自己的能量,企圖把先進的教育方式和理念融入教學實踐,改變當地的教育現狀,因而在實踐中力爭主導權,把支教變成爭權斗爭。
二、他者/自居
由志愿者對于效果的預期引發出另外一個話題:志愿者的身份,即志愿者把支教地區作為一個客體去分析、研究,把自己作為一個路過的他者,還是產生認同并進而深入進去感受、體悟。這個對自我的不同體認,直接影響支教活動的深入和有效性。
影片中對自我身份的體認,是通過對城鄉二元對立的表現逐步完成的,而這一身份的體認,一直貫穿著整個影片的敘事。在列車上的對話,對自己的體認即為“城里人”,農村被體認為多幾頭牲口、沒有娛樂。迎接新老師這一組合段,對這種對立做了生動的表現。在村長迎接兩位志愿者時,鏡頭不斷在彼此間切換。這種反打鏡頭,突出了人物之間的差異甚至對立。村長流暢而套路的簡短歡迎辭與江可可略帶嘲弄的表情、許萌萌的竊笑形成身份的沖突,江可可要求村長說普通話的問答把這種身份的沖突徹底暴露出來:“您能說普通話嗎,我們聽不懂。”“我說的不是普通話嗎?”這個對答被木棍劈斷這一極富寓意的場景切換;村長當著許、江二人的面從碗里撈出漂著的樹葉,并在他們驚愕和不解的注視下喝下了碗里的水;在歡迎儀式上,許萌萌動情的演說被牽牛、抓雞、捕豬的鬧劇所打斷,而在這場鬧劇中,許、江始終充當著驚恐的局外人;在住宿安排上,觀念的差異也被表述出來。凡此種種,在迎接新老師這一組合段里,突出的城鄉二元對立所延伸出來的身份體認障礙,使得志愿者以一個他者甚至游客的身份進入農村,不能做到對農民的自覺體認和自居,無法真正理解農村。當單純的熱情過后,對農村的認同失敗,便無法忍受水土不服、飲食粗陋、娛樂設施貧乏的生活,最終江可可在雨中離去。留下來的許萌萌,是為了在父母面前維護自己的尊嚴,但她仍然無法體認農村現實,正如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學生、不了解羅老師一樣,她倔強甚至蠻橫。
影片在表現許萌萌與羅老師就教學任務安排上的爭執時,使用了一組連續的反打鏡頭。無論是近景,還是臉部特寫,許萌萌總是占據著畫面的大部,羅老師的鏡頭中始終有許萌萌或江可可共享。這種鏡頭語言,把沖突中力量的強弱對比生動地表現出來:注定這場爭執以羅老師的妥協結束。這種強烈的他者意識,帶有明顯的侵略性,為此兩人的矛盾一直若隱若現,直到飯桌上羅老師的真情敘述以及對病床上許老師的關懷才有所緩解,但根本無法解決。春秀打工一事,再次把兩人暗隱的矛盾點燃,這次羅老師大發雷霆,最后妥協的卻是許老師。她開始變得溫和,開始接受自己的他者身份。
志愿者無法實現身份的重新體認和轉換,給自己的支教帶來被動,甚至陷自己于尷尬,難以深入開展。此乃又一局限。
三、去/留
影片結尾處,許萌萌放棄了城里的工作,重新回到曾經執掌教鞭的農村。她拒絕接受記者的采訪,由此似乎完成了對農村教師身份的認同和自居,敘事也劃上了句號。但觀眾不會忘記許萌萌在雨中的呼喊:那我們的愛情呢?在羅老師遇難后,她選擇了重返,對當地來說是一種福音,但對于她本人而言,是否面臨著與羅老師同樣的境地,即個人情感如何解決?留,是一種心如止水還是僅僅出于道義?沒有答案,她終會走。去/留,這是影片貫穿始終的一條線索,也是人物之間沖突的生成邏輯。曾經支教的白老師于2個月后離開,現實沒有任何改變,只是讓充滿期待的學生哭泣一場;鄉政府安排許萌萌和江可可這批新的志愿者,在村長和羅老師看來也只不過是匆匆過客,迫于行政壓力,他們只要客氣接待便是,因為他們終究是要離開的,“不能待一輩子”。這種不言自明的去/留選擇,在支教實踐中使志愿者很難真正深入教學一線,也很難獲得足夠的信任,是支教活動發揮效用的又一掣肘因素。影片以幾近完美的結局,呼喚教育的延續,以特有的方式表達對當地教師敬意的同時,期待志愿者能有長期的支教規劃,真正把先進的教育方式融入貧困地區的教育現狀,從而轉化為教育教學的活力,讓志愿者擺脫尷尬處境。可以說,影片有跡可循但沒有明確提出的,正是志愿者支教的上述局限。
參考文獻
[1]崔衛平。獨立的電影批評[A]我們時代的敘事[C]廣州:花城出版社,2008
[2]“自居”指對情境轉變后身份的體認,強調融入新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