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原環保局長被“雙規”

鐘堅

負責承辦省管干部違法違紀重要案件的浙江省紀委紀監監察一室的一位工作人員向本刊證實了原浙江省環保局長戴備軍被“雙規”的消息。

2009年元旦后的第一個工作日，浙江省環保局對處以上中層干部就此事作了內部通報，并要求大家安心工作，不要散布小道消息。但目前尚無法獲知戴備軍在何種情形下被采取措施。

戴的落馬是2008年浙江政界最后一顆“重磅炸彈”，在大陸環保系統內也激起很大反響。在戴之前，直屬環保部的中國環境文化促進會秘書長王磐璞，因涉嫌受賄被中紀委調查，案件指向其依托國家職能部門的環境測評工作收取企業贊助問題。而2007年下半年因涉腐被“雙規”的原國家環保總局行政體制與人事司司長李建新案，業已進入審查起訴階段。

曾四度掀起“環保風暴”的原國家環境保護總局2008年剛升格為環境保護部，與環保部門行政地位的不斷上升相呼應的是，在環保行政能力不斷增強的背景下腐敗案件和腐敗環保官員的數量呈現了較快的增長趨勢。

縱觀內地諸省，近年來環保腐敗窩案頻發，湖南瀏陽、浙江杭州等地相繼曝光的環保系統腐敗案中，涉案人數少則十數人，多則數十人，種種集體腐敗行為令民眾瞠目結舌。這令環保部的執掌者不得不直面系統內部的貪腐問題。2008年11月2日，環保部部長周生賢撰文稱，隨著環保地位提升權力加大，資金增多，環保系統廉政風險必然增大，反腐倡廉建設任務更加艱巨。

關鍵時期上任

戴備軍2004年初赴任浙江省環保局局長時，浙江環境污染問題已臻歷史高峰，呈爆發性趨勢。

2004年夏季，浙江錢塘江藍藻污染一度影響到有著600萬人口的杭州市飲用水安全。當年6月，杭州市蕭山區南陽鎮1000多位村民聯名致信國務院有關部門，反映錢塘江污染情況，此事件引起中央分管領導的關注。

因污染引起的群體性事件亦成為嚴重影響浙江省社會穩定的焦點。2004年年底，因為村里數十孩童血鉛中毒，湖州長興群眾沖擊當地一家鉛酸蓄電池企業，并聚眾堵車堵路。不久后上萬人參與的東陽畫溪事件和嵊新兩縣市因環境污染發生的群體性沖突，更引發了國內外輿論的廣泛關注。

“戴調任環保局長時年55歲，雖稱不上年富力強，但他雷厲風行的作風在省里素有口碑，把他放在棘手的環保局長崗位上，可謂人盡其才，才盡其用。”浙江省委組織部一位官員說，戴調任環保局起初，還因為年齡到關問題而有思想顧慮，后來還是服從了組織安排。

進入21世紀之后，大陸政府已意識到環境問題的嚴重性，對違法排污進行集中打擊整治，各類環保行政處罰案件數量持續增長。從2003年開始，國務院環保、公安等六部門每年都會開展專項整治行動。

配合中央的專項整治，浙江省從2004年推出“811”環境污染專項整治，其力度前所未有。據國家環保部門的初步統計2005年度全國環境違法案件行政處罰總額為5.7億元，其中僅浙江省全年查處環境行政處罰案件就有8178件處罰金額高達1.62億元，排在第二位的江蘇省處罰額為6000萬元。浙江省當年的環保執法力度可見一斑。

在各省市環保系統還在對浙江方面的環保政績咋舌不已之時，接下來的兩年，浙江省環保局再次刷新了這一處罰額度。2006年浙江環保處罰額達2.8億元，2007年達3.5億元，已占到全國環保系統罰沒款額的一半還多。

“環保執法敢打敢沖，在多個險惡情境下戴備軍身先士卒帶隊沖入重圍。”有知情人士稱，戴可謂環保執法強硬的代表，在他主政浙江環保期間，經濟大省浙江的環境面貌已有大幅改觀。

一份統計數據顯示，2008年上半年的浙江省化學需氧量（C0D）減排幅度已列全國第一，二氧化硫的減排幅度列全國第四。2007年底，戴備軍還代表浙江赴北京作典型發言。

環保“推薦”受人所托

戴備軍在環保局長任上逾4年，在浙江政壇，被認為是一個有能力，有個性的官員。但其身上缺點也非常明顯，他昔日的同事說，戴作風霸道，聽不得不同意見，以至在一些具體政策的實施過程中漸行漸遠。

坊間有傳言稱，戴被“雙規”與浙江省環茂自控科技有限公司有關。而后經媒體調查發現。后者是一家生產、代理環保監測儀器的企業，戴在為其拓展市場上，不惜“身體力行”打招呼發文件終至案發被查。

遭受廣泛質疑的是由戴主導推行的一份文件。在這份頒發于2006年11月。名為《關于推薦全省污染源自動監控系統主要儀器設備名錄（第一批）的通知》的文件上，“推薦”企業上只有浙江弘申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一家生產的產品，以及該公司控股的浙江環茂自控科技有限公司在浙江省內獨家代理的一些環保產品。

大陸有媒體就此事件報道稱，這兩家公司實際經營者都是35歲的杭州女人張琰。張在任浙江環茂自控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之前，以經銷IT產品為主，無任何環保產業的從業經歷。不過據傳張琰的家人中有兩位是浙江籍的中國工程院院士。

2006年，借有關方面對浙江省環科院的改制之勢，張琰進入陌生的環保產業領域，并很快發現了其中的巨大商機。其時，正值國家對節能減排投入大幅增加之際，政府要求企業必須安裝排污設施，在線監測設備的添置成了環保部門的第一要務。

按通行的市場規則，環保設備一般采用政府采購方式，環保設備生產商在某個區域銷售時，須先行通過當地環保部門的“入圍”招標，當地的排污企業則必須安裝地方環保局指定的“入圍”設備。

浙江省環保局2006年的“推薦”文件顯然為張琰掃平了道路。該文件規定：設備購置經費由縣市環保局向企業收取，由省統一購買并給予一定補貼，對未按要求的，“省局不予補貼，同時暫停安排所在縣的其他環保專項補助資金”。

隨后的幾批“推薦”文件中，數據采集儀設備方面也始終只有“浙江弘申”一家，其他產品則是“浙江環茂“在浙江的獨家代理產品。

這樣的文件顯然有悖游戲規則。據知情人透露，當時省局黨委成員中有多人提出反對意見，但戴力排眾議，執意“推薦”。“通過浙江省環保局掌控的權九一家私營企業控制了整個浙江省污染源在線監測儀器設備市場。”一位舉報人在控訴這一情況時稱。

一位知情人稱，戴的這些舉動引起同僚和基層環保官員的普遍不滿。在浙江省環保部門的一次污染減排會議上，戴不避諱地言及，基層環保設備的推薦是“有人托他，給他打招呼”，他認為在企業有資質的前提下“推薦”的，不違反原則。寧波市一名環保局長在隨后的公開發言中反駁稱：“他不認為向下屬打招呼是不違反原則的。”

2007年底，浙江在全國率先完成所有省控、國控污染源的在線監測儀的安裝。而據浙江省環保行業人士的調查統計2007年，浙江經“浙江環茂”和“浙江弘申”安裝在線監測儀器設備的排污企業達2000余家，市價4億余元人民幣。

59歲現象

2008年初，戴備軍調至浙江省政協任人口資源環境委員會主任。據常與其接觸的人說，行伍出身的戴個性張揚，獨特專行，工作強勢推進，不怕得罪人。戴口才甚好，平時愛填詩賦詞。但也有過去的同事將他這種作風稱為粗暴，剛愎自用。

戴在離任環保局長后，在一首題為《口碑》的古體詩里，意味深長地感嘆道：物華雖能顯政煌，個人能耐亦無雙。無奈眾生觀念舊，人走田地日見荒。

即使是在戴卸任大半年后，浙江省政協的一份材料中還稱這位昔日的環保局長為官員中的“硬茬”。戴備軍長期在技監、環保行政執法部門擔任“一把手”，屢次有人舉報其貪污涉腐，每次發展總是有起伏的，人在落魄的時候也是最需要別人關心的時候。但是我們有的人喜歡在別人落魄的時候落井下石，往傷口上撒鹽：如果你這樣做，人家會記住你一輩子”

“聯系到我們每個人，在許多關鍵的時刻，也會面臨許多嚴峻的考驗，‘59歲現象是考驗吧？很多人清廉了一輩子到了五十八九歲最后伸手了，想在退休以前撈一把養老，結果犯錯誤了，“在一次機關民主生活會內部講話中，戴正言厲色說：“很多人經不起這個考驗，戴了手銬進了監獄！”

孰料一語成讖，1949年出生的戴備軍自己一頭栽倒在59歲的年齡門檻上。

在戴“雙規”后，他的博客立時成為民聲的議論地，點擊率迅速躥升，戴昔日的擁護者和反對者們在此處就戴備軍其人爭論不休。

2009年1月11日，浙江省環保工作會議召開在例行的會議議程講話中，浙江省一位主管環保的副省長講到環保系統反腐問題時隱喻正在接受紀委調查的戴說“有些同志……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叫同志。”

臺下—片哄堂大笑。